本帖最后由 萍水 于 2024-10-20 21:11 编辑
【一】
认识佴小飞的那年，我32，他35，我们都不是时髦的人，我本土冒，穿衣从来不讲究，干练简洁是一贯的追求，时尚潮流，这些统统和我不沾边。
本来一人土土一个，可看到他，觉得他穿的比我还土，瞬间变成土一双了。我俩见面，是表姐引见的，表姐说我俩可能有戏。初见面，他蓝衬衫，灰西裤，脚上蹬着一双他引以为傲的软面皮鞋。
他给我的印象，整个一个我老头的翻版。我不愿说老头的不是，老头给我的感觉是山，是海，可酒一多，他就喜欢拉着人哭诉，仿佛需要全世界的人都必须围着他站一排。
和佴小飞见面三次，他有两次都这么穿，我老想揪他过来，告诉他一句：蓝衬衫，真的真的很显老，可我还是忍了，我没有资格要求他按我的意愿去做改变。
每次见面，他还不知道带点好吃的零食给我，从来就不知道零食可以堵住女生的嘴，也不是他舍不得，是压根他就不知道怎么买，笨出天际的那种。我有次看他和我老头喝完酒，还是忍不住给他点了下：“嗨，你知道的，我还有小弟---秦少栋。你来一次，我家鸡就少一只，酒也少一瓶，你总得给我小老弟带点吃的不是？”
谁知一说，他竟开窍了，这底下每次来，就拎着一大包零食直接冲进我弟房间，扔给他。秦少栋每回都笑的合不拢嘴。
等他走后，我打起响指，冲进秦少栋房间，一屁股坐在他床上，问他：“喂，秦少栋，你觉得他咋样？还行吗？”秦少栋一边拆着手里膨化食品袋一边露出狡黠的笑：“还行还行。可这家伙前阵子可在我耳边是这么说的：“姐，我觉得他比你胖，和你不合适。”我那会很想给他一拳，男的和女的比胖瘦，这都寻的什么参照物啊！
仅仅才几天的功夫，秦少栋就叛变了，我对秦少栋这种判断人事的眼界是彻底无语。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欲从他桌上那一大堆零食中央抽出一包，结果这家伙反应可迅速了，死死地将它们抱在怀：我的，我“姐夫”给我的。我才不管，自顾从他怀里抢过来一包，摔门而去。
身后留下的竟是秦少栋一连窜抱怨：你个不讲理，你个暴徒，你个蛮干的武力份子，这些是我“姐夫”给我的。。。。。。
【二】
因为秦少栋也说佴小飞还行，我就偷偷打量了下，每次他和老头喝完酒，他就走进我房间，也不知是真醉假醉，仿佛要把他几十年的话给我全说完，每次都是我劝他走，夜已深，孤男寡女待一块不成体统啊！
我是无话找话，他是逢问必答。我问他前任几个，都为什么分的？表姐说我就是神经病，人家哪痛扎哪，就没见过我这样的奇葩。我想了想，或许她是对的，也或许不对，能说出的痛那还叫痛吗？很明显的，他的疼和我的比起来那简直是云壤之别啊！我不提，只是莫名有个声音告诉我：晓雪，你应该要跨过去。
周日佴小飞约我去古镇玩，他在前面像导游，我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临近饭点，我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实在是走不动了，叫住他：“喂，我们去吃肯德基吧！我饿了。”
他回过头看我：“有没搞错？我们身临古城，来触摸它的沧桑的，你告诉我吃肯德基？有你这么大煞风景的吗？”
我瞪他：“别整那些没用的，老娘我饿。”嘴里蹦出老娘二字的时候，我感觉好爽，可真正脱口而出了，又显得粗鲁了些。
转而又说他：“我就问你，我们吃啥？旁边全是青砖黛瓦石板巷，古镇水岸倒是挺春意浓的，照你那意思，我是不是还得找旁边租套汉服再来谈吃。我现在两眼一抹黑，不是一般的饿，真正是走不动了的那种，民以食为天，你还有没点人性？”
他笑回：“啊！声音这么洪亮，看来还不是很饿。来了哪有让你饿着的道理？怎么着，我们也得吃点人家这地方特色吧！”
“别贫了，说吧，吃啥？”我打断他，真正是撑不住了的那种，我发誓，人在饿的吃不消的时候，所有的风花雪月就需要提前雪葬。我突然想到了李清照，喜欢她的词，可也仅限于这些，现实中若娶到也头疼，就惜花一次就能醉上一宿的，天天给你竟能整出新闻上热搜。
“走起，前面没两步，有家饭馆，那就蛋炒饭两碗吧！”佴小飞说这话，一点没觉得不妥。
真是打心眼里想唾弃他，抠搜的，大老远跑来玩，竟然喊我吃蛋炒饭。
“我在家也能吃。”我很自然地丢出去这么一句。
“你在家吃吃不到正宗的，你知道吗？真正一盘色彩斑斓，鲜香扑鼻的蛋炒饭端上来，你看着米饭颗粒分明，晶莹剔透，你都会两眼发光，欣喜若狂的。”
说完，也不管我同意与否，停下来就拉起我的手欲要向前。我本能的手一缩，全身上下当即就像被什么电了一下，慢慢的又镇定下来，深吸了口气。
“你怎么了？”佴小飞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哦，没，没什么。我自己走”
【三】
马尔克斯说：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我不能告诉佴小飞我怎么了，我越是努力将自己塑造的无所谓，就越是放不开自己，或许，早两年，我就已心如死灰了，再也没重新开始的勇气。
表姐一直说他很好，我不能永远原地踏步，毕竟张光耀已不在，他说佴小飞家有电脑，，那个年代，不是家家都能在家看小电影的。而我每次见她这么说，就想笑，一个电脑就让她眼里都冒绿光，真不知道我俩是什么时候开始就走向了两极的。我是不是有点天真了？我以为只要有屋遮头，有米下锅，就是幸福。
我俩走进饭馆坐下，真就要了两碗蛋炒饭，我渴的要命，若这呆子不给我再点上杯橙汁，我发誓我就自己点。
我不记得谁说的了，谈恋爱，最好和别人去吃小龙虾，那样的场合，那样的吃相，男的好坏就能测试出个七八分。可我对龙虾过敏，只能放弃了。
没一会儿，服务员给先上了两杯橙汁，随后两盘蛋炒饭也紧跟上来，我盯着一眨不眨，啊！盘子里红红绿绿，黄黄白白，黑黑橙橙的炒饭，配料一扫，居然有海参，干贝，虾仁，冬菇，春笋，火腿，鸡蛋，和青豆。我都有点不忍下嘴了，这种搭配看着简直美的窒息啊！
看我盯着盘子，这时候佴小飞不客气了，侃侃而上：“看出不同了吧？这饭要放在艺术家眼里，就是珍珠，玛瑙，翡翠，琥珀的大杂脍啊！炒饭，在这，早隋唐时就有了，无论是选材，还是制作，都马虎不得，大米要开水烫透，然后蒸熟，为什么要蒸呢？那是蒸出来的不起粘，不起团，颗粒光洁，软硬又适中。然后鸡蛋下锅必须揉炒成桂花状，这过程就是练气定，需沉静，手脚利索，其他辅材除青豆和虾外，需改刀成青豆大小，和米饭搭，讲究丁对丁，丝对丝。。。。。。”
“ 行了，你别叨了，我先吃了。”其实他如此口若悬河，我发现还真可以，知道的还挺多，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唐僧。这点，他和光耀不同，和光耀一起时，我俩都比较沉闷，谁多说一句都显得好像吃了亏一样。
我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太好吃了，真的是太好吃了。“你是不是带你前女友经常来吃啊？”我边吃边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等着他回答。
他低头不语，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触及到他神经了，我的神经质在表姐眼里就是经常哪壶不开提哪壶，和人说话，总不知哪句出去就将对方踢出局了。随手揉起一个纸巾团扔过去。
“喂，喂，发什么愣？问你话啊！”我继续戳。
他看我好奇，清了清嗓子，正要开讲，我给喊了一声：“Stop。若是太长，你就别说了，我没兴趣听。”
谁知他来精神了，怼了我一句：“你确定你不听了？那就不说了，你可知道？你吃饭Bia叽嘴。”
“Bia 叽嘴怎么了？哪家饭店不允许bia 叽嘴进了？”我没好气的回了他。
“这倒没有明文规定，可你要知道你对面坐的是我。”他边吃边坏笑。
我其实挺羡慕佴小飞的，羡慕的不是他的家境，是他的乐天，但我就是对他不来电，尽管我表姐三天两头催促，好男孩，不多了，你要抓牢啊！女人过了三十容易成剩女，何况你都三十多了。
我真不知道要抓牢什么，尽管我和佴小飞也能有说不完的话，可我仿佛就不能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倾注。就如眼前的古镇，也喜欢它淳朴的面庞、缭绕的街巷、纯真而沧桑的历史，可就是仿佛它只带我走入了一场梦。
如果这会光耀还在，若他不是因救人滑落崖，我大概率应该和他牵手了吧！那会，有人在悬崖边要自杀，他第一时间也赶去营救，虽有套好的救生绳索，崖边也有同胞接应，可他在和跳崖人拉扯中，失去平衡，他死命的推跳崖者上去，却抵不过跳崖人的顽抗，跟着一起跌落了下去。
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因公殉职，当我从他朋友那接过一堆遗物时，我没有哭，遗物堆里有个小本子，最后一页上醒目的列着一排句：晓雪，其实我想说，我们。。。。。。。前面好像还被人撕掉了几页，这几句好像也有临摹的印迹。那一刻，我泪如雨注，我不知道他省略号里是什么？我无法原谅他先走我一步，我还没做准备，也无法原谅那些视命为草芥不理劝谕坚持玩命的亡魂。
【四】
回去后，好友唐蜜微信我：出来吧，我们三聚聚。
非今儿，今天有点困？我表现的极为不耐烦。
别磨叽了，江湖中人，有点人性好吗？有异性就没人性了吗？老地方，红山路那边星巴伦。
是的，我，唐蜜，杨思淼我们三曾经一起入过江湖，那里面有刀光剑影，也有恩怨情仇。
大概我们没走散的原因还是守着江湖规矩的。那些不守江湖规矩的不是都走散了吗？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们三约在星巴伦见，唐蜜是个活的特别精致的女人，而且现实，她给我和杨思淼每次这么高谈阔论谈男人的时候，我俩经常性笑她，好像她很有经验似的。
什么是好男人？有钱有品最好，有钱没品小渣，没钱没品的那就是个极品渣。她还生怕我走不出来，每次都给我打比方：“正常人丢了条黄金项链什么反应？”我木讷地回：“急着找找，看看到底丢在哪了？好歹几千块钱呢！”她回：“木的你，你该去找条钻石的，那样不是替代了原来的？你一直这样，别说黄金，钻石就算出现，也与你擦肩。”我每次被她那稀奇古怪的比喻总弄得啼笑皆非，谁是黄金？谁又是钻石？以什么考量啊？然后我还得抱拳致谢：“佩服佩服，果然经验之谈。”然后看她露出一脸的骄傲：“那是，好丑你俩都听着呗！管用着呢！”
相反，杨思淼就懂我，虽然她家境也不错，但她说话就很入耳，她经常站我这边，时常用肩膀拱了拱我：听她鬼扯，听听就算。她自己还是个单身呢，好意思说!其实以唐蜜的条件找个男的，真不是难事，只是唐蜜的眼光犀利，他总说好的还在来的路上。
我俩只是看透了人性里的不可说，却被主流人士当成了傻。
我们喝了好多酒，唐蜜说：“晓雪，我要告诉你个秘密。我想你有权知道。”
我一脸诧异：“怎么了？”
“你知道吗？你的张光耀，其实，他挺混蛋的，虽然人不在了，我也不想说，但我也不想你一直这样走不出来。真正对你的好的，你总是搞不清状况。
“你快说，光耀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他那天去救的谁？那是他新结交的女朋友好不好？一个家境比你殷实，身材比你高挑的女人好不好？那女的脾气还大，那天和张光耀闹矛盾，谁知那次玩太大了。
她说这些时，我如遭雷击，我一直以为幸福牢牢被我攒在手心里的，却不想老天和我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男朋友有了新女友，我这个貌似“正牌”的居然什么不知道。
我努力将记忆拉回过去那刻，是的，那些天我和张光耀是有些不愉快，我忙，他也忙，我们之间的联系是明显的少了些，可我并无发现太多异样啊！
我冷静地问唐蜜：“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佴小飞和他干同一行，和他曾也是室友啊！佴小飞，我大学死党，我俩关系好着呢，也是我给你表姐说的，让你俩处处，人家早前就知道你，只是你没留意过人家好不好。
“什么？佴小飞知道他？也知道我？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我一脸愕然。
“你傻啊？人家和你处，怎么会聊起你的伤心事？再说，过去你眼里压根旁若无人的好吗？”
突然间我有点懵，仿佛别人知道我的一切，我对别人的一切竟一无所知，好讽刺。
【五】
这以后几次见到佴小飞，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总是没好脸色对他。他有什么理由去抹黑别人，他又有什么脸面和我继续处？我那么透明，他却隐藏的那么深。好像全世界就我一个傻瓜，任凭表姐和唐蜜怎么上心催促，我总觉得哪不对劲，再也热乎不起来。
于是明确告诉她们，至此后，就作罢吧，我就算像唐蜜和思淼这样也挺好，一辈子不找人又如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佴小飞终于还是看出了我哪里不对劲，决定向我摊牌，委托唐蜜约我。
我们都不是小年轻，决定还是要把话说开。
约在小区公园，他依然不修边幅，好不考究，我依然简朴素衣，腮不施朱面无粉。他开门见山，上来就说：
“我知道你最近在回避我，唐蜜都告诉我了，我想任何解释在你那都多余。但我还是要说，你值得更好的。”
“说完了？说完，我走了。”说走我就转身，一刻都不能缓。心里其实有个声音：我倒是想听你解释解释呢！结果，却被该死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给代替了。
上了楼，我发现口袋里多了封信，想必是他在我转身不注意塞给我的。
打开，里面有发黄的几张纸，那纸的成色莫名的有点似曾相似，放平摊开，里面竟然是光耀的日记，看的出是他的内心独白，里面记录了他和他新女友的点滴，包括出事前争吵，他还是想着去修复。说了那么多，只有最后一句才是留给我的，就是当初我接到遗物的那一刻留下的几句：晓雪，其实我想说，我们。。。。。。
我失声痛哭，原来最可笑的是我，原来他是想告诉我，我们，我们真的不合适。若不是唐蜜弄巧成拙想早点促成我和佴小飞告诉我这些，他不给我他藏起的这几页，我想我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
往后，一切平静如初。
某天，我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看着对面走过一对新人，女的挺着个肚子，挽着男的胳膊，脸上洋溢着微笑，偎依在男的肩膀，男的也冲她笑。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小飞，我们吃什么？”
那一刻，我无比轻松，戴起墨镜，大步朝前，从心里飘出一句：佴小飞，你也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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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10-19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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