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帖。见小顾回忆牛皮吹得欢,也发个旧帖来给大伙看。这帖原发在老三届文苑(老实和尚的私家花园)时间是2006-09-19 17:32:43 。
好在,帖里的相关人物现在大多都在这玩,各位不会太陌生。
刀爷身后,露出一颗精亮的秃头.
边关,世说镇。
世说镇建在群山中。镇外北边,是一片荒滩;向南,一峰兀立的高山中筑有一座老三寨,因寨主名老实和尚,那山便名和尚山。
初秋某日,乱云飞卷,镇外荒滩上秋风呼号着,扬起黄沙漫漫,一名刀客独立风沙中,静静望着和尚山。
猎猎秋风直吹得那刀客的一袭青衫乱卷翻飞。他左手微张着屈沉腰际,静,却劲,如同一只欲搏巨象前的大虫,厉爪悄然敛藏,只待暴喝云乱,腾空一跃时撕风挥出。右手爱怜地轻抚着黝黑的刀柄,仿佛那刀是他最心爱的情人。宽口的衣袖灌满疾扑卷至的透体劲风,鼓胀着噗噗作响,里面似囚禁着一个狂野的精灵。
夕阳欲昏,风,更紧。
那刀客仍自静立夕辉,人无语,身有影。
双目微合,晃若如定。任一头黑发飞扬,缠卷成一团欲离首而去的玄雾,他在听。听弥天呼号的风声中,秋草拨节的声音。五十步外,一只草愿鼠叼着一只肥大的蜥蜴,慌慌张张窜进土窝中,惊飞起一对正在交尾的蟋蟀,飞入一丛草根,鸣出几声幽怨的颤音。
远处,暮云欲合中,有一只离群的孤雁,徒然凄啼着,茫然扇动疲翅寻觅雁群,渐远渐去,淡成一点黑影。
终于,那刀客睁开了双目,夜色凄迷,如水月华下,乍闪出两粒精光四射的晶睛。一抹淡然笑意掠脸而逝,因为他听到了一声轻吟:他的刀,似乎在鞘中微微颤了一颤后,发出了一声清清悠悠叹息般,如享受情人爱抚时情不自禁缓缓喃出的梦幻般呻吟。
谁也不知这刀客的姓名,因他刀不离身,刀法过人,常爱静默无语抚刀独处,或立露浓月下,或守一灯如豆,于明灭灯影下拥刀冥听,故江湖中人俱称之为灯影听刀——其友司徒乱码曾言,他已心与刀通,灵与刀合,几近人刀合一之境。冥听的是刀语刃言——据江湖传言,因那口八宝金刀征战无数,竟至通灵:已经与主人互有感应,人刀一体。刀,已成了人的一部分。人即是刀,刀即是人。后来人们干脆就称他为刀爷而不名了,他也索性以刀爷自称。(注:所谓刀爷,即红袖之马路点烟、72度,这墙头上泛滥的春江潮水)
渐渐地,每至大战前夕,刀爷总会与刀独处,闭目入定,潜心聆听。若刀自发轻吟,则知宝刀已然应允:此战必胜。
翌日天刚亮,刀爷已立于老三寨外,默运玄功气沉丹田,开声啸喏:“和尚爷请了!故人刀爷前来拜山!”其音绵绵浩浩,群山回响,远传至世说镇中。
——原来,这刀爷与那和尚寨主曾相识于世说镇,刀爷现在仍游于镇内火砖院,而和尚却于地宝四年移驾向南,驻锡老三寨。
寨内桂影林中,副寨主精彩上人正在练气,闻声急进云房相告:“大当家,刀爷拜山!”
“故人远来,不亦乐乎!大开山门有请!”
吱呀寨门开处,老实和尚已换了一件干净衲衣,肃立迎客。
此时,寨门外已是喧声嚷嚷,站满了闻迅而至的世说镇人。——老猫咪咪正在梳头,还没来得及抹上桂花油,刀爷的啸声恰在此时传来,激得那面百花云纹的棱形宝镜忽地嗡然振鸣,老猫不急细想,扔了紫檀牙梳,运起灵猫神功“喵”地一声,屈腰腾腿窜窗而出:未及着地,即见天朗明扔了汝窑瓷碗疾奔而出,碗里荡溅出的莲羹汤堪堪流至桌上时,人已到了街心;而前面,老而弥衡正自系着衣带疾步穿行……
桂影林边一片平坝上,刀爷正在缓缓呼气,对面十步外,老实和尚凝神端立。
“请!”肃然一揖后,刀爷沉声道。
“请刀爷赐招!”老实和尚慢慢合什。
林边无风,可刀爷的青衫、和尚的衲衣却如遭疾风,鼓荡翻卷不息。
锵然一声中刀光耀眼,人随刀、刀如虹,刀爷人已不见,见的只是漫天刀影。
灰衲一闪,双掌翻处,和尚直入一团刀影中心。
静。刀无声,掌无声,场中唯有青衫灰衲闪展交缠带起的衣袂破空声。
刀爷换了七招,从百花刀一路变招,直到幻影刀。和尚未变招,仍是金刚掌。
难分难解中,时已至午时。这一场天愁地惨的龙争虎斗仍未分输赢。场外,观战圈中人人目不转睛,呼吸急促,紧张万分。
刀爷眼见和尚一直都以金刚掌接招,翻翻滚滚已是千回开外,掌力大小、掌法变化俱以了然在心,陡地斜闪横身,跳出圈外腾身直起,聚起毕生功力,劈下了专破金刚掌的必杀绝技:分心刀。暴喝一声:“着!”随即收刀立定。他知道,和尚已经完了,他前面变换的七种刀法、千招的交手,为的都只是这最后一刀:分心刀。这刀法他从未使过,苦战半日只为等待最好的时机,现在一刀即出,理应胜负立判,是以一刀劈下,立即收刀。
场外,山水间已惊呼出声:“出事了!”
刀光敛去,场中只剩刀爷一人。桂香依旧,好风入林,和尚却没了身影。
众人大惑中,只见刀爷身后,青衫外,却慢慢露出一颗精光闪亮的秃头。和尚含笑合掌而立。
后来听说还是和尚自己揭开了这个谜底:和尚虽然身属佛门,但真正的看家绝技却是道流武功,在刀爷那招专破金刚掌的分心刀劈出时,和尚立即使出了太极云雾身法隐身而去,人随风而荡化体幻气。“阿弥陀佛!”和尚念着佛号说:“若不是还有这一招,老衲真还躲不开刀爷那神鬼胆寒的必杀一击。 ”
刀爷肃立秋风中。
面如秋风肃,目似秋风寂,那刀,仍寒澄若秋水,几片早辞枝头的秋叶瓢栖在刀爷一颗大好头颅上,人无语,风寥寂,叶叹息。
刀爷凝目宝刀,喃喃自语:“为何不是在刀爷的裤裆底下,露出一个精光闪亮的秃头来?”
老而弥衡闻言大惊,急急面向老实和尚,抱拳一揖为礼:“大师见谅!敞友失常了,在下代为谢罪!”和尚雍容回礼,尘悒不惊:“施主休要在意!老衲四大皆空,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老纳眼中,刀爷的身后与裤裆底下原无区别。”
——数月后刀爷将息已毕,方告知老而弥衡,他本来是不会失态的——刀爷是何等样人?素来拿待得起放得下,自是不会轻易失态——可那会儿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首先,他已然受了内伤——那最后一刀凝聚了毕生功力劈下,原本是想将和尚那颗秃头劈成两瓣水瓢的,万不料却劈向了秋风,沛然劲道失缺目标,无处渲泻后反啮自身,竟如那刚猛绝伦的一击生生自受了。就算寻常人搬一石磨,必定咬呀鼓气,于嘶吼声中全身奋力,但若将石磨换成了一只小小木几,搬者势必受伤跄踉栽地——那时他已是气血翻涌脉穴移位,几乎走火入魔,幸亏他强自收敛心神运功相抗,才没喷血萎靡,但头中确也昏昏乎乎了。“这也还罢了!”刀爷又恨恨言道,本来他还不会使出分心刀的!匆忙使出却是上了和尚的恶当!原来在他施展幻影刀时,那和尚却念咒一般自言自语说起水浒来,胡说八道什么王伦忌贤妒能不让宋江上山!又说宋江怂恿林冲辟面给了王伦一刀!分乱了他的心神。“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刀爷说道。王伦明明是不让晁盖上山嘛,何况怂恿林冲杀王伦的是吴用啊!这秃驴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让我分心!而高手过招哪能走神?是以一失神间才将分心刀匆匆使出,至使和尚从容避去。“好个奸滑的秃贼!”虽已过了数月,刀爷一提及此役时仍自愤愤。
刀爷仍自无言,却倏地抬眼,双眸中陡然精芒暴射:好刀爷!果真是刀中之神、为战而生!原来,他运息刚停,却又聚起残存功力忽施袭击,使出了另一绝技:眼刀!但见两股凌厉的眼光灿然,刀影绵绵,刀意重重,如两条刀链疾射和尚双目而去!堪堪射及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和尚却垂目合什道:“难得一干故人光降,且让老衲带路,各处随喜!”眼刀失了击处,自散而寂。
一边的扫叶子眼尖,当即叫出:“好和尚!以不变应万变!”
刀爷自思今再难建功,说了句:“和尚!刀爷就此别过,容异日再来讨教!”拖了金刀扬长而去。
老猫咪咪大感有趣,直笑得花枝乱颤喵喵有声,为防刀爷怪罪,猫腰轻扭款摆,早一路娇笑着窜上树顶去了。
那老而弥衡见了这场惊天炫目的决战后,不禁若有所思。片刻后稽首为礼道:“大师请了!请容在下一言!在下实慕宝寨清雅绝尘,欲在宝寨做个带发修行的居士,长期挂单于此,不知大师可允否?”
和尚道:“闻施主文曾获探花,武亦中榜眼,几类当年李寻欢,乃当今名士也,既蒙施主垂青,实属敝寨之幸也。”老而弥衡未及答言,但见一道红光一闪,一团香风裹着一条丽影直奔和尚而去,香风中娇笑荡魂,闻者欲醉。众人只觉花光旖旎,一天温謦,又见红罗袖中伸出一支纤纤羊脂玉手抚上和尚光头,随闻莺语软鸣:“和尚!小女子也欲来此,还望和尚开恩!”其音娇媚慵懒,蚀骨酥神。
众人神魂俱醉恍入梦境。那老而弥衡急急收神回窃最先醒来,一见之下不觉魂飞魄散肝胆欲裂:原来那女子竟是他尊崇渴慕心仪多年的世说镇名花,人称红衣妖女的简澈大姑!(注:即红袖之约当娜、李元霸,混这地的曾经思汉)——那简澈大姑一套越女剑出神入化,招式刁钻古怪防不胜防。江湖上更是盛传,她练有失传多年的“清心普善咒”,功力比当年受任大小姐亲自指点的蓝凤凰还高——此时但见她粉面含春笑语嫣嫣,一只玉手灵柔如鱼,在和尚头顶妙曼游走。饶是和尚清修多年,几近大通圆觉物我两亡,当下也不禁尘心微动,热汗欲出。
却说那老而弥衡眼见和尚如此神功,生恐简澈大姑要糟,护美心切中不及细想,急展百变神功闪将上前,假意道:“简女侠见谅!请容在下与大师先谈。”身形一闪,已轻轻巧巧立于二人中间。
岂料简澈大姑却不领情,娇咤一声:“好个糊涂的老而弥衡!本大姑原想一试清心普善咒,这下却被阁下搅了!你从未见过本大姑施展,怎知俺就不敌?唉,阁下原也是无心之过,罢了罢了!”老而弥衡一听不由面红过而,怔立当场。
幸亏老三寨副寨主精彩上人熟知世情,起身哈哈一笑:“老而弥衡先生请了!先生既欲光降敝寨,能否露上两招让俺们开开眼?”化一场困窘于无形。
老而弥衡自是心领神会,欠身抱拳团团一转,做毕四方揖方道:“那在下就献丑了!贵寨宝号老三寨,在下就使一路下三路刀法请诸君指点!”
衣袂翻飞,人已不见。不见刀光,不闻刀声,老三寨内却是刀影漫天。
原来老而弥衡竟是掌作刀盘林而舞。一时间,但见重重掌影中刀气纵横,刀意弥漫。
再凌厉时刀法也有破绽,可刀气如风自由,刀意随心而法。这无刀之刀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怎生得破?
老实和尚在沉思。
——介个,若问老而弥衡可否入驻老三寨嘛,就不是劳资所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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