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做了个梦,缱绻香艳,黑天鹅绒般丝滑,也像黑天鹅绒般隐秘。本欲再做下去,却还是醒了。
这才意识到那不是梦,我正躺在背着家人在湖滨买下的那套“安全屋”的卧室里。看看时间,原来只睡了一小会儿,那么有声有色的一个梦时长才七八分。
凌晨的惺忪里身边那个女人还在酣睡。白腻的肌肤,匀停的腰胯,黑发洒满枕头,微开的唇间露出整齐的小牙。
她叫金多多,听起来有些萌,也有些怪。
像刚吃完一顿丰盛的大餐,我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心满意足地想,单就姿色而言,就连那些当红明星也未必比得上眼前这个女人。时人懵懂,常把女人与女色混淆,其实压根儿不一码事。
女人是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对手;可助你一门心思奔个前程,也能造出或大或小的麻烦。女色则是可以量化的形与质。也许只有被称作恐龙的嫫女才是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以其才、德或偏狭、恶毒存在于世的纯粹女人。
我是以纯粹的女色去享用金多多的,她也知道她有。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使得那些过程顺滑如行云流水。她邀我共进晚餐,见我在看表,遂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今晚咱们有的是时间。”
我深知以我的年纪、肥硕,倘不是个能够决定她沉浮进退的上司,便无法解释像她这等犀利冷艳的女子何以会自荐枕席。青春易逝,狼多肉少,稍一犹疑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这道理是人都懂。
床头灯泛着橙黄的光晕,雨点时紧时慢地敲打着窗玻璃,远处街上有辆汽车驶过,轮胎碾过地面,刮风般飒飒响。我像一条左右逢源的大鱼在夜气里悠哉,心中一片祥和。
枕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秦?”一个嗲气的,与四十奔五的老娘儿们甚不相宜的女声穿过暗夜钻进耳朵。
我冷冷道:“我在郊区开会,有事明天再说。”
“哦,”对方顿了顿,“司机说你没有要车,我想问问你要不要接。”
我说了声“不要”就挂断了。天知道当初怎么会如此饥不择食地上了这样的货色,还给她提了个办公室主任。
这些个动静居然没把身边的女人吵醒。
我觉得有点儿蹊跷,唤了两声,被单下摸了摸,心中顿时一沉。
那具躯体居然成了凉的,湿漉漉全是汗。
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像好莱坞示范的那样左右开弓扇她的脸颊,末了把耳朵贴在她的胸上使劲地听起来。
女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凌乱的床上,没一点儿反应。
我深知此时唯一该做的是打120,把一切交给医生。可那么一来,忙活的恐怕就远不止医生了。
我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踱来踱去,卧室到客厅,再到厨房、卫生间、储藏室……一支接一支吸烟。奇迹怕是难得有了,留给我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果却再明白不过地摆在那里。只是我不能放弃,也决不放弃。
手机铃声忽又响起,像敲响开饭的锣。
我气急败坏地抢回卧室,拿起手机。
“秦?”还是那个嗲气的女声,“我看房子的灯亮着呢,我就在楼下,我可以上去吗?”
“不可以。”我粗鲁地说,“已经说过我在外边开会,一个外地来的朋友今晚借住在那儿。”
“她没和你在一块儿吧?”对方试探地问,“我是说那个金……”
“胡说八道。”
“秦,我不是介意你搞上了别的女人,真的不介意。但她是她,咱俩是咱俩,这事得分清楚了。咱俩做的那些,比如洗钱,若不小心透露给了第三个人,会惹出很大的麻烦……”
我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似乎听到一声呻吟,低低的,宛若游丝。我知道那是幻听,却禁不住朝床上又望了望。那具苍白的躯体似乎动了一下,又一声呻吟。
这回可以肯定不是错觉。
尽管我是个如假包换的无神论者,此刻却禁不住由衷地开始赞美菩萨。奇迹如约而至,一切归于正轨,明早的阳光依然灿烂。
我为她盖好被子,抚着那逐渐回暖的肌肤。
“不舒服吧?要不要打120?”
“不,不要。”女人闭着眼睛慢吞吞道,“过会儿就好了。”
良久,她长吁口气,睁开眼睛羞涩一笑。
“好久没这样了,兴奋的时候偶然会晕过去,就跟死了一样。没吓着你吧?”
我说:“改天找个专家彻底查查。”
她要我抱抱她,此时我的心内五味杂陈,不知是释然,还是惊魂未定。
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我好一会儿,忽地笑了。
“我在想啊,如果我真死了,”她抿抿嘴唇,“你该怎么做。”
“去医院,刻不容缓。”
话刚出口,我就知道是在说谎。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显得很开心,“你得先肢解我,对吧?然后找个大箱子装了,电梯直接下到车库,正好雨夜无人,开车出去,远远地扔去荒山野岭或哪个水塘子里,对吧?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只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