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船记
鲁迅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既然不坚固,补它何用?
我对先生说:先生并不了解,此小船非同小可,前载八美大酒店,后驮半日闲山庄,中间装着友谊和抱怨,若是先生您遇到,补还是不补?
先生深吸一口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于是,烟雾弥漫中,先生端起了茶杯。
既然送客,唯有走人,未几,便来到了半日闲。
咚咚咚,有人吗?
没有人,别敲了。说话的是大猫,语气中透着秋日午后的慵懒。很明显,正在墙根晒太阳,或者是眯眼看美女荡秋千。可是墙内并无嬉笑声,我断定大猫在晒太阳。
继续敲,啪啪啪,有人吗?
说过了,没有人。大猫语气中带着愠怒。可以理解,任谁的午觉被吵醒,都会生出无名火来,这在学术上叫起床气。况且,若是梦中遇到了仙女一样的佳人,正执手泪眼缠绵悱恻间,一声敲门,游园惊梦,岂不是令人愤慨?
于是,我蹲在门口安静等待,看着车辆眼前流过,卷起滚滚烟尘,仿佛在深情述说大猫梦里的奇遇,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人追随。难怪大猫不愿开门,原来是梦里有人追随。我亲爱的朋友们啊,换作是你我这般深情的人,会不会也像大猫一样但愿长醉不复醒?我想不会的,你我都是俗人,并不懂深情的真谛,一旦有人敲门,必当起身,口中长吟: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好像不对,那是孔夫子,也不对,那是孔明。
孔明仍在睡,不,是大猫,他仍在里面不开门。
得想个办法了,要不我去精品店买一只米老鼠?可新闻里并没有报道过大猫喜欢米老鼠的事情。
要不去买一条鱼?猫吃鱼,这是经过御赐特批的。可是,大厨离离不在,离膳坊已经半月没开张了。提着鱼过来,没人会做,这大热天的,不出半日,必然腐烂。
怎么办?郭德纲一拍于谦的大腿,有了办法。
转身,去胡同里打二斤黄酒,温好的,有去小店里炒两盘猪肝。大猫说过,许三观爱吃炒猪肝配黄酒,咱也想尝尝,可是念头生出数次,却是屡屡未遂,遗憾至今。
提溜着酒和菜,俺又敲门,这次有了礼物,自然也理直气壮了许多。
哐哐哐,砰砰砰。连拍带踢,咱就不信他不开门。
哎呀,吵死了,谁呀,说好的没人,怎么就不信呢?难道人与人之间就没有信任了吗?
是我,送黄酒和炒猪肝的。
哦,是外卖啊。墙内生硬的语气缓和许多,踉跄的脚步声响起,半个小时候,门开了,很明显,还是没睡。
咦,不像送外卖的,怎么没有黄袍加身?揉着眼,打着哈欠,大猫对我发出灵魂拷问。
您先让我进来,咱有话慢慢说。
不能让你进,万一你是强盗怎么办?我一个白面书生,可不愿意招惹是非,你走,你走,哎,哎,哎,你怎么闯进来了?
我并没有闯进来,是拉着大猫的手,热情地把他拉到餐桌前坐下。
我掏出名片,名片忘带了,只掏出几张买酒剩下的零钱。大猫摆手:别给我钱,我不收贿赂。
我把零钱装入口袋,拱手说道:俺是桌游来的朋友,叫我城主好像有些见外,叫我云川吧。兄台不用介绍,我知道您叫大猫,江湖人称御猫展昭的,那不是你,反正,你就叫大猫,江湖朋友都知道,您说对不对吧?
嗯。听到自己威名远扬,大猫终于放松了警惕。
可是两道锐利的目光依然在我身上扫射, 最后,目光停留在酒和菜上。
我去拿筷子,大猫起身,拿来了四根象牙筷子。很明显,他怕我在酒菜里下毒。
不被人信任总是令人感到委屈,可我并没有这种感觉,习惯了,这一生从来没打算令人信任,虽然曾经想做个好人,可终无法躲过每次都能把好事做成坏事的尴尬。
没拿酒杯,大猫终于笑了,转身去拿酒杯,不用问,你们都看到了,象牙雕刻的酒杯,还是不被信任。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信任,我暗自思索,却也感到这一切合情合理。
酒已斟满,琥珀色的液体,放射着醉人的光。大猫看着,眼中已生出对梦中佳人的思念与留恋。
他端起酒杯,我也不敢怠慢,举杯。干,干。
暖暖的已经下肚,再吃两片炒猪肝。
许三观说过,这种搭配补血。大猫见多识广,帮我普及。
我点头,帮大猫斟满酒杯,也给自己斟满酒杯。
来干啥了?大猫面色微红,醉眼迷离的问我。
来找山庄庄主离离。我坦白相告。
找她干啥?你离美女远点儿,离离可是才貌双全的美女,你别想吃天鹅肉。大猫说着,手伸向腰间。
我担心他拔刀子,紧张地望着他,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侧身躲过。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大猫只是在挠痒痒,并没有拔出刀子。
也许他忘记带刀子了。我虽然稍许放松,仍然心存疑虑。
别紧张,我找离离是帮她补船的。我依然如实回答。
切,补船?大猫从鼻子眼里吐出这几个字。很明显,他不相信我说的胡话。
离离没有船,何来补船一说?大猫自顾自地喝酒,并不与我碰杯。
离离参加活动,被人票杀了。我说。
噗……大猫正在回头挠痒痒,听我这么说,一口黄酒喷到了地上,也多亏他挠痒痒,不然这酒便喷我一脸。
是谁票杀离离的?我跟他没完。大猫说着,掂起了凳子。
眼看他要掀翻桌子,我安慰道:是我。
不说还好,这下大猫真的在掀桌子,我早已料到,一掌按住桌子,任凭他使出霸王巨鼎功夫,桌子纹丝不动,连那杯中黄酒也是风平浪静。
哎,大猫有些失望。长叹一声,再饮一杯酒。
猫兄,俺今儿个事来赔礼的,您别动怒,眼下当务之急是帮离总修复被掀翻的友谊之船。我边说,又给大猫倒满。
哎,既然如此,吃人家的最短,只能替人消灾了,谁让俺是小诸葛呢,这事儿也好办。大猫边吃边喝,便凝眉思考。
有了。他放下酒杯,放下筷子,放下了全身的愤怒和警惕。
这样吧,既然是来补船的,我看你也没带工具,我帮你出个主意。大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嗯,有何高见?洗耳恭听。我期待的眼神盯着大猫。
首先,船已经翻了。
其次,船已经沉入海底。
然后,我们派人去寻找,注定是海底捞,找也找不到。
最后,我们得出结论,就让她随风去,让她随风去。
不久的将来,你会发现,那艘被掀翻的友谊之船会在海底变成潜艇,成为烟波浩渺的传说。
这样一来,你说,会不会成就离总在江湖上的神话?
大猫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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