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缘生意转都道君王无情
两人依依不舍分了手,沈清颜才进家门,瓶儿便迎上来,红着眼睛,似是哭过,道:“小姐,你到哪儿去啦?我找你找了好久都没见到,只好提前回来了。”瓶儿虽是沈清颜的贴身丫鬟,沈清颜却一直将她当做妹妹一般,闻言笑道:“我独自走了一会,这不好端端的没事吗?我爹爹呢?”瓶儿道:“老爷在大小姐房中。大小姐……好像不太欢喜。”
沈清颜吃了一惊,问:“出了何事?”也不等瓶儿回答,便自顾往沈清心房间奔去,刚到门口,准备推门,就听沈父一声叹,道:“这就是命啊。心儿,我知道你一心一意为了颜儿好,但是圣命难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沈清颜听二人谈论的事和自己有关,就没急着进去。
沈清心道:“妹妹刚刚找到自己的归宿,要是这时候生生拆散他们,我这做姐姐的于心何忍?我与妹妹容貌相近,原就不易分辨,顶替妹妹入宫,料来也没人能够察觉……”说到这里,声音低沉,几不可闻。沈父道:“可这是欺君之罪啊,秀女名册上说得明明白白,今年秀女的人选是颜儿,爹爹知道你通晓事理,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件事,这件事……”沈清心道:“妹妹的性子刚烈,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不是送妹妹入虎口吗?”沈父无奈道:“可是你心思单纯,毫无心机,又怎么能够应付?”沈清心道:“总归忍受也便是了,那能有什么法子?”
沈清颜在门外听了半天,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当朝有制度,每隔三年皇宫内便会甄选秀女,所有官宦家族尚未婚配的少女均在此列,沈府是望族,自不可避免,更有秀女名册上点定沈清颜为秀女,沈清心素知沈清颜我行我素惯了,断受不了宫中的循规蹈矩,加上刚刚有祝公子来府提亲,便找沈父商量以自己顶替妹妹入宫,沈父自知入宫当秀女,运气好则飞黄腾达,但绝大多数却是一生伶仃,凄凉半世,又怎忍心让女儿受此委屈?何况圣命难违,着实为难。
沈清颜见姐姐如此为自己着想,心中一热,推开门,道:“姐姐,你不必如此,既然秀女名册上是我,我入宫便是了,怎么能让你替我受苦呢?”屋内二人见到沈清颜,均吃了一惊,沈清心道:“可是你和祝公子的婚事才刚刚定下……”沈清颜想起祝云飞的诸般好处,心内也是纠结难定,但看到姐姐弱柳扶风的身躯,怎么能让她为了自己受委屈?心想:“终归有所取舍,云哥哥,姐姐是我最亲的人,就当是我对你不起了。”说道:“我想好了,只能怪我和祝公子之间……有缘无分罢了。”
沈父等尚不知她和祝云飞已经见过面,还道沈清颜仍然反对这桩亲事,见沈清颜执意如此,也就不勉强,两人自交代了沈清颜入宫时的诸般细节要领,沈清心更是抱着妹妹大哭了一场。
次日祝云飞依旧过府拜访,沈父婉言相告事情始末,祝云飞心中惊骇,恍如梦中。沈清颜请祝云飞到后院相叙,祝云飞方知实情确实如此,也只得徒叹奈何。
既知有缘无分,但心中情分怎能说断就断?两人走在后院中,但见院中百花盛放,白色的风铃草低低矮矮缀着,铺满整个院落,粉色紫色的蔷薇花朵零星开在枝头,沈清颜叹道:“你看这些花儿,开得这么美丽,可知花儿也有心事么?”祝云飞答道:“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阵风起,满园花瓣飞落,纷纷扬扬,沈清颜瞧着花絮飘落,不由得掉泪,道:“可惜花儿再美,也有凋谢的时候,有时候想起来,人和花的命运何其的相似。”祝云飞伸手轻轻握住沈清颜柔荑,轻声在她耳边道:“我等你!”
沈清颜浑身一颤,眼泪便落了下来。原来秀女如果未能入选妃子,便会作为普通宫女留在宫中,等到十年期满,容颜不再方可离宫。祝云飞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便等于承诺会等沈清颜十年,那时沈清颜人老珠黄,沧海桑田,又将是怎样的境地?知道十年宫中凄苦,外面始终有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在等待自己,这漫漫十年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沈清颜自是知道自己这般横冲直撞的脾气,被选中妃子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世情难料,命运仿佛是一只无情的大手,不断的推着沈清颜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深宫之中规矩繁多,沈清颜虽出身名门世家却似初生婴儿,于这些规矩全然不懂,着实受了不少太监的白眼和其他秀女的嘲弄。这么一来,倒引发了沈清颜的倔强脾气,处处和别人针锋相对。
这一日晚间,已是熄灯就寝的时间,沈清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衣起身到院中散步,但闻小院之中夏虫螟蛉,池中蛙声阵阵,别有一番意味,却在这时,听到一个女子的低声啜泣声。沈清颜好奇,拨开草丛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正蹲在地上低头哭泣,沈清颜看清那少女容貌,不由道:“紫星姐姐!”
那少女抬起头来,看到沈清颜,不由忙擦了擦眼泪,道:“颜妹妹,怎么是你?”原来这少女叫做夏紫星,与一般的官宦世家不同,这少女出身贫寒,因此一入宫就受到其他秀女的欺凌排挤,只有沈清颜对她另眼相待,沈清颜多次出丑被人嘲笑,也只有夏紫星默默为她加油鼓励,在这深重宫苑之中,两人不由得惺惺相惜,成了好姊妹。
沈清颜见夏紫星哭得伤心,便问:“夏姐姐,出了什么事?”夏紫星转头说:“没、没事。好妹妹,回去睡吧。”夏紫星越这么说,沈清颜越觉得有事,忙拉住夏紫星的手,才发现夏紫星的手上青一块紫一块,似是被谁虐打所致,再看其他地方,腿肚子上也全是伤痕,沈清颜大怒,道:“这是谁干的?”夏紫星流泪摇头,道:“你不要问了,就当姐姐命苦吧!”
沈清颜一跳而起,道:“定又是秦思涵那贱人欺负你了对不对?我一定为你讨个公道!”便要拉着夏紫星往外走,此时灯火寂寂,夏紫星被沈清颜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道:“算了吧?”沈清颜道:“什么算了?难道由得她仗着权势就可以欺负人么?”
话音刚落,忽听一个脆生生的道:“好啊,我说你这小贱人躲到哪儿去了,原来在这里偷摸苟且!”沈清颜抬头一看,只见一下子来了十来个年纪相仿的少女,领头一个瓜子脸蛋,妩媚妖娆,穿一身白色裙衫,沈清颜喝道:“秦思涵,你嘴里放干净些!”
这白衣少女正是秦思涵,她原是江南总督的独女,地位尊崇,仗着生得美貌,嚣张跋扈,宫中的太监宫女也多受了她的恩惠,对她极是偏袒,更在秀女之间建立起极高的威望,众秀女都自然而然的以她为马首是瞻。唯有夏紫星出身贫寒没有后台,沈清颜无意争春,更瞧不惯她的谄媚做派,便有意敬而远之。但偏偏秦思涵自负容貌,却始终被沈清颜压着一筹,因此秦思涵无意中便把沈清颜当做了头号竞争对手。好在沈清颜不懂世故,于规矩礼法更是一窍不通,倒省了不少麻烦。因看不惯夏紫星与沈清颜走得近,便略施小惩,趁着无人将夏紫星狠狠打了一顿,夏紫星好不容易逃走躲在院子里暗自神伤,不巧被沈清颜撞倒,沈清颜烈火一般的性子,正要讨个说法,秦思涵一伙却正好追到。
秦思涵冷笑道:“看不出来,颜姐姐还这么古道热肠呢!”沈清颜道:“你这般对自己的姐妹,不怕我告知公公,到时让你难堪吗?”秦思涵道:“你只管去,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倒想看看,到时候公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沈清颜知道公公早被秦思涵收买,不由道:“你到底想怎样?”
秦思涵指着夏紫星,懒懒说道:“这个臭丫头半夜跑到我房间里偷东西,被我抓个正着,更有什么话说?”夏紫星连连摆手,道:“我没有……”沈清颜看了夏紫星一眼,道:“夏姐姐不是那样的人!”秦思涵道:“有没有,搜一搜身上就知道了。”说着,指挥身后的秀女们一拥而上,沈清颜怕夏紫星吃亏,忙道:“夏姐姐,快走!”挡在众秀女面前。
那些秀女们早就想找个机会狠狠教训一下沈清颜,当下更无犹疑,又抓又打,沈清颜吃痛不过,一个人无论如何敌不住这么多人发疯也似的扑打,挣扎了一会,忙拉着夏紫星往外跑去。秦思涵看到沈清颜头发蓬乱的仓皇逃窜,狼狈不堪,面目狰狞,笑得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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