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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股海泛舟 [手账] 批《唐宋文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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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账] 批《唐宋文举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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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24-8-15 10: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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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夏望繁星 于 2024-8-15 10:42 编辑

调子有点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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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4-8-15 11:10 |只看该作者
首先是魏征的《十渐不克终疏》。原文太长,不想全贴上来。

魏征本来是李建成部下,后投靠李世民,君臣倒也和平共处,善始善终。后人评价魏征是善谏。

什么叫善谏?就是善于察言观色,看##脸色行事,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自汉朝董仲舒开始定下君道臣道,中国文人早已深谙此道,规规矩矩。向##进言,提一条意见,先要准备好十朵大红花吹捧一下。魏征的十渐不克终,无非是涉及君王的德性如勤俭节约、礼贤下士、薄赋轻徭等等,应该跟诸葛亮的《出师表》内容如开张圣听、察纳雅言等大差不差。

但有心人若仔细留意,就看出,本奏章是天大的一个马屁。把每段开头摘录一下,聚在一起,就一目了然了。

“伏惟陛下年甫弱冠,大拯横流,削平区宇,肇开帝业。贞观之初,时方克壮,抑损嗜欲,躬行节俭,内外康宁,遂臻至治。论功则汤、武不足方,语德则尧、舜未为远。
”陛下贞观之初,无为无欲,清静之化,远被遐荒。
陛下贞观之始,视人如伤,恤其勤劳,爱民犹子,每存简约,无所营为。
“陛下贞观之初,砥砺名节,不私于物,惟善是与,亲爱君子,疏斥小人。
”陛下贞观之初,动遵尧、舜,捐金抵璧,反朴还淳。
“贞观之初,求贤如渴,善人所举,信而任之,取其所长,恒恐不及。
”陛下初登大位,高居深视,事惟清静,心无嗜欲,内除毕弋之物,外绝畋猎之源。
“陛下初践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臣情上达,咸思竭力,心无所隐。
”陛下贞观之初,孜孜不怠,屈己从人,恒若不足。
“贞观之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外,携负老幼,来往数年,曾无一户逃亡、一人怨苦,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所以至死无携贰。
”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道洽寰中,威加海外。年谷丰稔,礼教聿兴。比屋踰于可封,菽粟同于水火。 “

敢情臣子进言,须马屁先行,一番良苦用心,也真是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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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15 12:33 |只看该作者
夏望繁星 发表于 2024-8-15 11:10
首先是魏征的《十渐不克终疏》。原文太长,不想全贴上来。

魏征本来是李建成部下,后投靠李世民,君臣倒 ...

伏惟:臣下向君主发表意见时所用的敬词。这是固定的格式。那时的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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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4-8-15 12:38 |只看该作者
  魏征《十渐不克终疏》原文及翻译
  
  魏征
  
  魏征《十渐不克终疏》
  
  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1,皆欲传之万代,贻厥孙谋2,故其垂拱岩廊3,布政天下,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后,多反之而败俗。其故何哉?岂不以居万乘之尊4 ,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5,所为而人必从,公道溺于私情,礼节亏于嗜欲故也?语曰:“非知之难,行之惟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所言信矣6。
  
  伏惟陛下7 ,年甫弱冠8,大拯横流9,削平区宇10,肇开帝业11。贞观之初,时方克壮,抑损嗜欲,躬行节俭12,内外康宁,遂臻至治13。论功则汤、武不足方14;语德则尧、舜未为远。臣自抉居左右15,十有余年,每侍帷幄16,屡奉明旨。常许仁义之道,守之而不失;俭约之志,终始而不渝。一言兴邦17,斯之谓也18。德音在耳19,敢忘之乎?而顷年已来20,稍乖曩志21,敦朴之理,渐不克终22。谨以所闻,列之如左:
  
  陛下贞观之初,无为无欲,清静之化,远被遐荒23。考之于今,其风渐堕,听言则远超于上圣,论事则未逾于中主24。何以言之?汉文、晋武俱非上哲,汉文辞千里之马25,晋武焚雉头之裘26。今则求骏马于万里,市珍奇于域外27,取怪于道路,见轻于戎狄28,此其渐不克终,一也。
  
  昔子贡问理人于孔子29,孔子曰:“懔乎若配索之驭六马30。”子贡曰:“何其畏哉?”子曰:“不以道导之,则吾雠也,若何其无畏纂31?”故《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为人上者奈何不敬32?陛下贞观之始,视人如伤的33,恤其勤劳34,爱民犹子,每存简约,无所营为。顷年已来,意在奢纵,忽忘卑俭,轻用人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以来,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何有逆畏其骄逸35,而故欲劳役者哉?恐非兴邦之至言,岂安人之长算36?此其渐不克终,二也。
  
  陛下贞观之初,损己以利物,至于今日,纵欲以劳人,卑俭之迹岁改37,,骄侈之情日异。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38。或时欲有所营,虑人致谏,乃云:“若不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复争?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39,岂日择善而行者乎?此其渐不克终,三也。
  
  立身成败,在于所染们40,兰芷鲍鱼41,与之俱化,慎乎所习,不可不思。陛下贞观之初,砥砺名节42,不私于物,唯善是与,亲爱君子43,疏斥小人,今则不然,轻亵小人45,礼重君子。重君子也,敬而远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巧46。近之则不见其非,远之则莫知其是。莫知其是,则不问而自疏47,不见其非,则有时而自昵48。昵近小人,非致理之道;疏远君子, 岂兴邦之义?此其渐不克终,四也。
  
  《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人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弗育于国49。 ”陛下贞观之初,动遵尧、舜,捐金抵璧50,反朴还淳51。顷年以来,好尚奇异,难得之货,无运不臻;珍玩之作,无时能止。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未之有也。末作滋兴52,而求丰实,其不可得亦已明矣。此其渐不克终,五也。
  
  贞观之初,求贤如渴,善人所举53,信而任之,取其所长,恒恐不及。近岁已来,由心好恶弘54,或从善举而用之,要或一人毁而弃之,或积年任而用之,或一朝疑而远之。夫行有素履55,事有成迹,所毁之人,未必可信于所举;积年之行,不应顿失于一朝。君子之怀,蹈仁义而弘大德56,小人之性,好谗佞以为身谋57,陛下不审察其根源,而轻为之减否58,是使守道者日疏59,干求者日进60,所以人思苟免,莫能尽力。此其渐不克终,六也。
  
  陛下初登大位,高居深视61,事惟清静,心无嗜欲,内除毕弋之物62,外绝畋猎之源。数载之后,不能固志63,虽无十旬之逸64,或过三驱之礼65,遂使盘游之娱,见讥于百姓,鹰犬之贡,远及于四夷66。或时教习之处67,道路遥远,侵晨而出68,入夜方还,以驰骋为欢,莫虑不虞之变69,事之不测,其可救乎?此其渐不克终,七也。
  
  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然则君之待臣,义不可薄。陛下初践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70,臣情上达,咸思竭力71,心无所隐。顷年已来,多所忽略,或外官充使,奏事入朝,思睹阙庭72,将陈所见,欲言则颜色不接,欲请又恩礼不加,间因所短73,诘其细过74,虽有聪辩之略,莫能申其忠款75,而望上下同心,君臣交泰76,不亦难乎?此其渐不克终,八也。
  
  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四者,前王所以致福,通贤以为深诫77。陛下贞观之初,孜孜不怠,屈已从人,恒若不足。顷年已来,微有矜放78,恃功业之大,意蔑前王, 负圣智之明79,心轻当代,此傲之长也。欲有所为,皆取遂意,纵或抑情从谏80,终是不能忘怀,此欲之纵也。志在嬉游,情无厌倦,虽未全妨政事,不复专心治道,此乐将极也。率土乂安81,四夷款服82,仍远劳士马,问罪遐裔83,此志将满也。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84,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积而不已,将亏圣德。此其渐不克终,九也。
  
  昔陶唐、成汤之时非无灾患85,而称其圣德者,以其有始有终,无为无欲,遇灾则极其忧勤,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贞观之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外86,携负老幼87,来往数千,曾无一户逃亡,一人怨苦,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88,所以至死无携贰89。顷年已来,疾于徭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90。杂匠之徒,下日悉留和雇91,正兵之辈,上番多别驱使92,和市之物绝于乡闾93,递送之夫相继于道路94。既有所弊,易为惊扰95,脱因水旱96,谷麦不收,恐百姓之心,不能如前日之宁帖97。此其渐不克终,十也。
  
  臣闻“祸福无门,唯人所召98。人无衅焉99,妖不妄作。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道洽寰中100,威加海外,年谷丰稔101,礼教聿兴102,比屋喻于可封如103,菽粟同于水火104。暨乎今岁105,天灾流行,炎气致旱,乃远被于郡国106;凶丑作孽107,忽近起于毂下108。夫天何言哉?垂象示诫如109,斯诚陛下惊惧之辰,忧勤之日也。若见诫而惧,择善而从,同周文之小心110,追殷汤之罪己111。前王所以致理者,勤而行之;今时所以败德者,思而改之。与物更新,易人视听112,则宝祚无疆113,普天幸甚,何祸败之有乎?然则社稷安危。国家治乱,在于一人而已。当今太平之基,既崇极天之峻;九仞之积,犹亏一篑之功114。千载休期115,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微臣所以郁结而长叹者也1160。
  
  臣诚愚鄙,不达事机,略举所见十条,辄以上闻圣听。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117,参以刍荛之议118,冀千虑一得,衮职有补119,则死日生年,甘从斧钺120。
  
  【今译】
  
  我看自古以来帝王登位定都,都想万代相传,把帝位留给他们的子孙。所以朝廷向天下布告政事,述及应遵之道必然崇尚淳朴而抑制浮华,论及人物必然尊贵忠良而鄙视奸邪谗佞之人,言及制度风尚则会摒弃奢侈、靡费而倡导节俭、简约,谈及物产则会重视五谷、布帛而轻视珍稀奇异之物。然而受命登极之初,都会谨慎遵守前代君王成功治理之路;逐渐安定之后,大多便反其道而行之,致使风化败坏下来。这是什么缘故呢?岂不是以高居天子的尊位,握有邦域的富饶,出言没有人敢违背自己,所作所为人们必然遵从,于是公理、公道被私情所掩,礼仪、气节被个人嗜好所损而造成的吗?俗语说:“不是知道难,是做起来难;不是做起来难,是做到底难。”所言确实不错呀。
  
  陛下,您刚入“弱冠”之年,便拯救乱世,平复天下,开创帝业。贞观初年,您刚入壮年,抑制着自已的爱好,诸事节俭身体力行,邦域内外康泰安宁,于是国家进入了繁盛平和的大治时代。论功则商汤、周武也不能与您并列,论德则距尧、舜并不算远。我自从被提拔到您身边,已经十余年,每在殿下侍奉,多次见到圣明的旨意。您常常许诺道,仁义之道,信守而不放弃;俭约之志,将始终不渝地保持。一句话可以兴邦治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昔日圣言在耳,我怎会忘掉?而近年以来,昔日志向稍见乖违,敦朴、俭约之风逐渐不能坚持到底。现谨以见闻所及,列之如下:
  
  陛下贞观初年,无谬举私欲,清净之化远播边疆。考察今日,其风逐渐衰落,听您的言论是远远超过前代圣明君王的,论事实就还赶不上一般君玉。为什么这样说呢?汉文帝、晋武帝都不是上等明君,但汉文帝能辞谢千里马,晋武帝能焚毁雉头裘。今天您却从万里之外寻求骏马,从国外搜购珍奇之物,被道路上的人嗔怪,被异族轻视,这是逐渐陷于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一。
  
  昔日子贡向孔子请教治民的道理和方法,孔子说:“可怕啊,就象用腐朽的绳索驾驭六马。”子贡说:“怕什么呢?”孔子说:“不用道义去引导他们,那就是我的仇敌,怎么不可怕?”所以《书》上说:“百姓是国家的根本,根本牢固国家就会安宁。”身为君王怎么能不谨慎?陛下在贞观初年,待人如同对待伤口一样小心翼翼,体恤他们的勤劳,爱民就象爱自己的孩子,心中怀着凡事简约的思想,不曾大兴土木滥加建造。近年以来,滋生了奢侈、放纵的思想,忘掉了约简从事的初衷,轻易地动用人力,竟说:“百姓如果没有事情让他们干,他们就会变得骄纵逸乐,而加之以劳役就易于驱使。”自古以来,没有百姓逸乐安然而能使国家走向衰败的,哪有反怕其骄逸而故意奴役驱使他们的呢?这恐怕不是兴邦的至理名言,岂是安定民众的长远打算?这是逐渐陷入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二。
  
  陛下在贞观初年,损己以利人,到今天却放纵私欲而劳顿百姓,简约从事的作法逐年改变,骄矜奢侈之情日益突出。虽然忧怜百姓之言不绝于口,而享乐自身之事却耿耿在心。有时想有所营造,担心臣下进谏阻止,就说:“若不建此,对我(履行君王职责)不方便。”作为臣下,怎么能够再诤言固谏呢?这不过是想杜塞谏者之口,怎么能说是择善而行呢?这是逐渐不能善始终的表现之三。
  
  立身成败,在于受到什么熏陶濡染,兰芷与鲍鱼在一起,就与鲍鱼一起腐化,对自己的习尚、爱好要慎重,不能不好好考虑。陛下在贞观初年,磨炼修养,讲究名声气节,不把私情用于外人外物,爱好的是善良,亲近爱戴君子,疏远排斥小人。今天却不是这样了,亲近狎亵小人,却从礼节角度心怀警戒地过于看重与君子的交往。过于慎重地对待君子,于是敬而远之;过于随便地看轻与小人的交往,于是狎亵而亲近起来。亲近起来就看不到他的错处了,敬而远之就看不到他的对处了。不知他的对处,则不用外人挑拨而自会疏远起来;不知他的错处,则自会有时间与之亲昵。亲近小人,不是致理之道;疏远君子,岂是兴邦之义?这是逐渐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四。
  
  《书》上说:“不作无益之举以害有益之事,功即告成;不尊崇奇异之物而鄙贱日常用物,人就会知足。犬、马之类不是本土生长的不饲养,珍禽奇兽国内概不养育。”陛下贞观初年,行动每每遵循尧、舜之举,抛弃金银宝玉,返朴还淳。近年以来,您却爱好奇异之物、难得之货,远处的也莫不搜集到手;珍贵玩物的制作,没有停止的时候。上面喜好奢靡却希望下面有淳朴之风,这不可能。工商等昌盛却希望农业丰收、国家殷实,这做不到也是很明显的。这是逐渐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五。
  
  贞观初年,您求贤如渴,能够很好对待别人所举荐的人,信任他、使用他,尽量采用并发挥他的特长,还恐怕没有完全做到这样。近年以来,全凭自己的好恶,或者大家推举便任用他,或者一人指摘便弃掉他,或者长年任用他,或者偶有怀疑便疏远他。说来(被任用者)默然自安地尽做事,自有他的成绩和贡献,被弃掉者,有人对他的指摘未必可信;多年尽职从事,不应一朝怀疑就被弃掉。君子的胸怀,在于实践仁义而弘扬崇高的美德;小人的品性,则是进谗言、耍奸巧以谋取个人私利。陛下不审察此中原委,轻率地褒贬人物,这就使卫护仁义之道的君子逐日减少,耍弄手段而追求私利的小人一天天升官、被重用,所以人们只想幸免于获罪受惩,不能尽力于工作和贡献。这是逐渐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六。
  
  陛下初登皇位,高瞻远瞩,诸事简约惟求清净,心中并无嗜好和私欲,内除打猎用具,外废打猎之地。数年之后,却不能固守此志,虽然尚未出现太康耽于游猎十旬不返这类事,但有时却超过一年三猎的旧礼,于是使这盘桓游猎的逸乐被百姓讥讽,献鹰献犬之类的事竟至扩及到边远的异族。有时打猎的教练场所遥远,清展出去入夜才返,以驰骋郊野为欢乐,不考虑不虞之变,事有不测之险,还有不办法挽救吗?这是逐渐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七。
  
  孔子说:“君王以礼对待臣下,臣下便以忠心事奉君王。”既然如此,那么君王对待臣下,就不能不重仁义。陛下初登皇位,恭敬地对待臣下,皇恩泽及诸多身居下位者,因此臣情能够上达,都想尽心竭力地为您干事,心中无所隐瞒。近年以来,您对此多有忽略。有时朝外地方官员或其使者有事入朝求见,想要看看宫廷、陈述意见,刚要张口您却摆出不想听的脸色,想要请示您又不以恩礼相待。有时又因为对方有短处而责难他的细小过错,因此他虽然有聪明善辩的才略,也不能从容陈述他的忠诚。这样,还希望上下同心、君臣融洽,不是很难吗?这是逐渐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八。
  
  骄傲情绪不可滋长,欲望不可放纵,享乐不可极端化,志向不可过偏、过高。这四个方面,前代君王由于处理得好而得福,深明事情的贤人也认为应该深加警戒。陛下在贞观初年,孜孜追求,毫不懈怠,委屈自己而顾念别人,总像是还怕自己做得不够。近年以来,已经出现骄傲放纵的苗头,仗恃功业之大,蔑视前代君王,认为比前代圣人智者还要贤明,心里轻视当代人才,这是骄傲情绪在滋长。想于什么,都任情由意,即使抑制着自己的感情而听从劝告,终觉违心背性、耿耿于怀,这是欲望在走向放纵。志在嬉戏游乐,感情总不厌倦,虽然还没有全然妨碍政事,但不再专心治道治国,这就是享乐将要走向极端了。天下安定,四夷敬服,仍然驱使兵马远征致讨,这就是志向过偏、过高了。亲昵款款的小人曲意奉迎您的旨意而不肯谈歧见,被您疏远的人畏惧您的严威而不敢进谏言,这样延续下去不改变,您的圣德将受到损害。这是逐渐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九。
  
  从前尧、商汤时并非没有灾患,而所以称颂他们的圣德,是因为他们能够善始善终、无为无欲,遇到灾害时极其忧虑、殷勤,局势安定时又不骄傲、不耽于逸乐的缘故啊。贞观初年,频年霜旱,畿内人口有些转向关外,扶老携幼,来来往往数千人,不曾有一户逃亡、一人怨苦,这确是由于理解陛下体恤抚育的情怀,所以至死不生二心。近年以来,百姓被徭役搞得疲惫不堪,关中的人劳苦忧患尤其深重。各种匠人服役后仍被官府雇用,年壮的兵员多被用以应付各种任务,官府不断地从乡间、里巷的百姓手中购买东西,远送物品的搬运工一个接一个地走在道路上。如果有灾情忧患,人们就很容易被惊扰,或因水灾或旱灾而谷麦不收,恐怕百姓之心不象以前那样宁贴。这是逐渐不能善始善终的表现之十。
  
  我听说“祸福不认门,是人们自己招来的”。人们没有罪过,妖邪之物并不随便发作。陛下统御天下十三年,圣道广播九州,威势扩及海外,年年五谷丰登,礼治教化振兴,家家有德性,人人可表彰,菽粟象水火一样到处都是。到了今年,天灾流行,炎热大旱,竟至远达诸郡和封国;凶恶之人作孽,近来又忽然发生在都下。上天哪里会说话呢?便垂下天象以示警戒,这的确是陛下应当惊惧、忧勤的时候了。如果看见这警戒的徵象而感到可怕,便择善而从,象周文王那样小心翼翼,效法商汤归罪自己;前王治理国家的有效措施勤于学习、效法,今天败坏德行的种种作为想法改掉,使万物更新,改变人们的所见所闻,那么,统治天下的宝福将绵延不已,普天之下也将深得其益,还有什么祸患呢?可见国家的安危治乱,在于陛下一人而已。当今太平基业已经高积入天,只是功亏一篑。千载难得的良机,圣明的君主本可大有作为却不去做,所以我郁结在心而要喟然长叹啊。
  
  我确实愚笨无知,看不清事理机缘,大略举出所见十条,把它奏明圣上。仅愿陛下采纳我这狂瞽之言,想想我这草野之见,希望“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或可略补“衮职”,(也就大感心安了)。那么,死日就是生年,即使斧钺加身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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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4-8-15 13:45 |只看该作者
我还以为魏征是善于谏言,属于直性子的谏官呢。
想唐太宗一代明君,怎么会将察言观色之人视为可以明得失的铜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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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4-8-15 15:4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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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4-8-15 16:09 |只看该作者
谢谢首版转载,辛苦,但一般人怕没这个耐心细读,都是一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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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4-8-15 16:49 |只看该作者
下面谈谈陈子昂的《谏用刑书》。

陈子昂,人生前半场挺顺,受到武则天宠幸或者说赏识,但也没做什么大官,后来下半场开始受冷遇,出过边塞,打过仗,想归隐,到最后被人诬陷下狱,死于非命。

读文臣的奏折,文理上总感觉不舒服,很憋屈,像小媳妇一样。也难怪,说话的对象是皇帝啊。以前听人说过笑话,形容某人是“炕山芋”式的人物,因为他要人拍、要捧、要吹。臣子要进言上奏,提一条建议就要揣着十个马屁打冲锋。美刺的预设是皇帝首先是圣人,贤能直追尧舜,只是偶然犯错,臣子劝谏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援引尧舜仁政,对比幽厉的暴虐。晓以利害无非是结果龙椅不稳,江山易主,这是最能让君王幡然悔改的绝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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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4-8-15 20:0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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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4-8-15 20:0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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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4-8-15 21:33 |只看该作者
看过历史,没读过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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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4-8-16 09:5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望繁星 于 2024-8-16 10:26 编辑

陈子昂曾写下三十多首的《感遇》,值得好好研究。说到陈子昂与初唐四杰比较,我觉得他很像里面的骆宾王。骆宾王的人生轨迹却是几度浮沉,从二十岁起,做过官、坐过牢、去过塞外、当过隐士,反反复复,象过山车一样,最后还不消停,快五十岁的人了,跟着徐敬业造反,幻想着“戎衣何时定,歌舞入长安”,结果徐敬业不得人心,队伍被打散,诗人跟着打了酱油,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跟李白一样,五十多岁的人了,跟着李粼瞎混,最终差点送命,一把岁数了,也不找把凳子靠墙角晒晒太阳,瞎起什么劲呢?

中国古代的诗人,一生都要经历三四个时期,一个是写少年文章,好酒使气,如京都游侠儿,“赤丸杀公吏白刃报私仇”,写边塞诗,“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人生看的过于理想化,只觉天下事一蹴而就。“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然后逐步为成熟青年,步入仕途,开始写行路难,感怀才不遇。最后写弃妇诗、归隐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此时也人到中年,仕途蹭蹬,晋升无望,心如冷灰云云。信仰孔子,可儒家理想无以实现,于是回头拥抱屈原,拥抱老庄,汨罗江边也哭过了,南山下也摆过POSE了,像骆宾王造反也造过了,最终怀揣着周易、神仙卷等乱七八糟东西,黯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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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4-8-16 10:2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望繁星 于 2024-8-16 15:53 编辑

孔子有两个,一个是政治家,倡导周公礼教,鼓吹服从权威,维护等级制度,劝人做官,达则兼善天下。一个是人生导师,不语怪力乱神,讲风乎舞雩,乐天知命。但是,孔子设定的文人从政之路,要道德上自我修行,拾级而上,成为圣人,然后自然成为君王或贤臣,他完全忽略了残酷的政治斗争。他的儒家子弟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前期教育,没有政治斗争的知识储备。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老夫子自己就没做到这一点。书生参政,以为德为圣人,自然尊为天子,结果在政治漩涡中一个个人仰马翻,声败名裂。所以书生们在从政的道路上一方面沉湎于政治理想,一方面对政治斗争表现出强烈的不适应,对朝代更迭、天下兴亡的历史充满感慨,不胜唏嘘。“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结绮临春无处觅,年年荒草向人愁”“暗思想,那些莺颠燕狂,关甚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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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16 13:15 |只看该作者
欢迎夏望繁星兄来十亩之间谈古论今。此地比较荒僻,人烟稀少,怕怠慢了夏兄,我来叨陪末座,虽力有不逮亦勉为其强地陪夏兄聊几句吧。
夏兄将魏征此篇数言当作拍马,怕是只顾一点不及其余。魏征此篇意在谏言不为拍马邀宠,其文已昭彰,怕不能无视。
就个人而言,对某人品质的称许意味着对其自我的肯定;而对最高执政者而言,对其执政理念和德性的褒扬意味着对执政合法性的肯定。这一点古今中外皆如是。如果没有执政合法性支撑,所有的施政措施皆不具正当性,君臣皆伪。所以历朝历代的臣子皆不会从根本上否定本朝君主。魏征亦如是。褒的是本,贬的是末,换句话说,扬的是理念正确,抑的是行为失当。如此谏言,稍有点脑子的君主都不会拒斥。
而魏征此篇,从方法上看,是先扬后抑,先褒后贬,其实没有拍马之嫌。教育孩子那也得先肯定后批评嘛。虽然你原来做的不错,但是你现在做得不好,云云,就是一种劝进的语言技巧,也容易让人接受。而在夏兄罗列的所谓“拍马”言论之后,都跟着一段严厉的批评,有些还说的很大胆。这真不是一般臣子能做到的。如,前面说唐太宗“论功则汤武不足方,语德则尧舜未为远”,后面则来一句汉文帝,晋武帝“皆非上哲”,而你李世民连他们都不如。这话说的也够狠的了。
与夏兄所见不同,我以为此篇与《出师表》其实大有不同。就态度而言,《出师表》更像是长辈教训晚辈,虽然仍表示出对刘禅的尊重,但行文中总在强调何事“宜”何事“不宜”,手把手在教如何做人做事;而此篇则是以仰望的姿态提醒行为与本意的偏差,意在纠偏。《出师表》显示出,诸葛亮并没有把刘禅放在眼里,对刘禅的品德和能力没有任何的肯定,而一切都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而魏征高度肯定唐太宗的品德和能力,哪敢像诸葛亮那样说,看在先帝的面子你该怎么做,更不敢说,遇事不决你去问我给你推荐的谁谁谁,这不是明摆着要控制皇帝吗?这明显是怀疑后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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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16 14:4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望繁星 于 2024-8-16 15:25 编辑

魏征的奏折说他马屁多不冤,“论功则汤武不足方,语德则尧舜未为远”还能不算马屁?当然讽谏笔法要注重方式,就像中药讲调和之道,这可以理解,但后人看来,马屁成份实在多了些,比较辣眼睛。就像我们小时候各种票证上印着各种“最高指示”,粮证上印着“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病例上印着最高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等,过来人当时习以为常,但后人看了,当时不免大惑不解,以为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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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0 15:3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望繁星 于 2024-8-20 15:40 编辑

我们不妨读一读陈子昂的三十八首《感遇》,就可知道道家思想对陈有很大的影响。陈少负才名,受到武则天的召见,受到君王的赏识,也遭到君王的冷遇,出过关,打过仗,后来辞官归隐,最终还是蒙冤下狱,死于非命。他写过《谏用刑书》,抨击酷吏暴虐,可最终还是死于酷吏之手。

前面说到古代文人要做官兼善天下,以为在德行方面达于至善,自然风行草上,必偃,做官水到渠成,可没想到过政治斗争的残酷,顶头上司君王一个个都是提着屠刀从血淋淋杀戮中披上黄袍的,怎样跟这种主 子打交道,孔老夫子没有教过。他们一旦迈入仕途,就对勾心斗角的政治斗争表现出强烈的不适应。他们开始歌颂古代的明君和贤臣,君王礼贤下士,贤臣则输肝剖胆,原来他们以为政治游戏就是这么玩的,自己BOSS不讲武德,不按常理出牌。“务光让天下,商贾竟刀锥。”“燕王尊乐毅,分国愿同欢。”他们游览名胜,踏足古迹,对朝代更迭,旦夕祸福、荣华难在表现的患得患失,不胜唏嘘。“昔日章华宴,荆王乐荒淫……雄图今何在?黄雀空哀吟。”他们崇敬屈原忠君爱国,自然也感染了屈大夫的毛病,自尊自贵,自以为绝对正确。”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云海方荡潏,孤鳞安得宁?”

他们仕途不顺,便嚷嚷着要归宗老庄,研究阴阳五行,俨然要做个自然科学家。“吾观龙变化,乃是至阳精。”“吾观昆仑化,日月沦洞冥。精魄相交构,天壤以罗生。”他们不敢骂皇上昏庸,只能骂世人愚昧、市侩,大叹人心不古。“市人矜巧智,于道若童蒙。”“圣人教犹在,世运久陵夷。”

他们嚷嚷着无心做官,要归隐田园,貌似跟真的一样。“茫然吾何似,林卧观无始。”“闲卧观物化,悠悠念无生。”他们对道家生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羡慕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不知是一时气话,还是真的志趣改变。“吾爱鬼谷子,青溪无垢氛。囊括经世道,遗身在白云。…”“谁见鸱夷子,扁舟去五湖。”“窅然遗天地,乘化入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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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4-8-20 15:41 |只看该作者
主 子原来也是敏感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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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1 08:2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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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24-8-21 14:3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望繁星 于 2024-8-21 14:35 编辑

给皇帝上疏,是需要讲进言的策略的,三分马屁,三份进谏,讲究调和之道。

陈子昂首先搬出尧舜三代,这是古来帝王的标准楷模。“臣闻古之御天下者,其政有三:王者化之,用仁义也;霸者威之,盛权智也;强国胁之,务刑罚也。是以化之不足,然后威之;威之不变,然后刑之。故至于刑,则非王者所贵矣,……愚臣昧焉,窃恐非三皇五帝伐罪吊人之意也。”“且臣闻刑者,政之末节也,先王以禁暴整乱,不得已而用之。”陈子昂指出,任用酷吏,施以严刑峻法,非三皇五帝之所为。

接下来马屁稍稍补上,皇上保准颜色稍解。“臣伏睹陛下圣德聪明,游心太古,将制静宇宙,保乂黎人,发号施令,出于诚慊天下苍生,莫不想望圣风,冀见神化,道德为政,将待于陛下矣。”

任用酷吏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在陈子昂笔下有了大致的描述:“执事者不察天心,以为人意,恶其首乱倡祸。法合诛屠,将息奸源,穷其党与,遂使陛下大开诏狱,重设严刑,冀以惩创,观于天下;逆党亲属,及其交游,有迹涉嫌疑,辞相逮引,莫不穷捕考讯,枝叶蟠,大或流血,小御魑魅;至有奸人荧惑,乘险相诬,纠告疑似,冀图爵党,刑于阙下者,日有数矣。于时朝廷偟偟,莫能自固,海内倾听,以相惊恐。”“顷年以来,伏见诸方告密囚累百千辈,大抵所告皆以扬州为名,及其穷究,百无一实。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傍讦他事,亦为推核。遂使奸恶之党,决意相雠,睚眦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使者推捕,冠盖如云。或谓陛下爱一人而害百人,天下遇遇,莫知宁所。”

对于所任用的酷吏其阴暗心理,陈子昂也进行深入剖析。“刀笔之吏,寡识大方,断狱能者,名在急刻,文深纲密,则共称至公,爰及人主,亦谓其奉法,于是利在杀人,害在平恕。故狱吏相戒,以杀为词,非憎于人也,而利在己,故上以希上主之旨,下以图荣身之利。徇利毁多,则不能无滥,滥及良善,则淫刑逞矣。”

历来皇帝统治天下,自然期望长治久安。陈子昂动之以情晓以利害,任用酷吏则国祚危如累卵。“臣窃观当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冤人吁嗟,感伤和气,和气悖乱,群生疠疫,水旱随之,则有凶年,人既失业,则祸乱之心,憷然而生矣。”百姓遭殃,人心不稳,影响农业生产,届时太平盛世中那种“阴阳大顺、年谷累登”,万物思泰、海内晏然的景象就不复存在。

自然,任用酷吏的反面教材也要列出来,以示前车之鉴。比如那个隋炀帝。“炀帝不悟,暗忽人机,自以为元恶既诛,天下无巨猾也,皇极之任,可以刑罚理之。遂使兵部尚书樊子盖专行屠戮,大穷党与,海内豪士,无不罹殃,遂至杀人如麻,血流成泽,天下靡然,始思为乱矣。于是萧铣、朱粲起于荆南,李密、窦建德乱于河北,四海云摇,遂并起而亡隋族矣,岂不哀哉!”汉武帝时也有类似情形:“昔汉武帝时,巫蛊狱起,江充行诈,作乱京师,致使太子奔走,兵交宫阙,无辜被害者以千万数,刘氏宗庙,几倾覆矣。”

最后,表一表自己掏心窝子的赤胆忠心:“臣不敢以微命蔽塞聪明,亦非敢欲陛下顿息刑罚,望在恤刑尔,乞与三事大夫图其可否。”该说的都说了,一切唯皇上明察。


202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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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24-8-22 16:19 |只看该作者

接下来是几篇祭文、墓志铭,陈子昂祭堂弟的一篇,张说张道济有两篇,一篇是《贞节君碣》,一篇是《齐黄门侍郎卢思道碑》。对于祭文,印象中对象若是亲人,则或许文辞情真意切,若是名人,则不免给死人脸上贴金,有过誉之嫌。历史中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太有名了,但毕竟沾了书法的光,祭文好的不多。

但我们必须知道,本书《唐宋文举要》是一部儒家著作,或者说体现儒家思想的文学作品。这一点看看目录就知道,无非做臣子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的高风亮节。所以祭文里面的主人翁都是儒家的道德楷模,儒生的形象堪称光彩照人,我们来看看。

陈子昂写他去世的堂弟,是这样形容的。“故言不宿诺,行不苟从,率身克已,服道崇德,闺门穆穆如也,乡党恂恂如也。至迺雄以济义,勇以存仁,贞以立事,毅以守节,独断于心,……”可惜他堂弟三十五岁就夭折,否则将来必然是一代硕儒。

张说笔下的阳鸿,本来少年时“倜傥奇杰,瑰玮博达。贯涉六籍百家之言”,似乎一表人才,他日跃马可期。后来遇上徐敬业造反,攻打他驻守的城池,阳鸿他“历旬坚守,城既陷而犹斗,力虽屈而蹈节,……”这一点阳鸿的事迹有点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中的颜杲卿,但对比杲卿的宁死不屈,阳鸿要圆滑的多,他被俘后假意接受伪职,但旋即反水,坚持抗争,最后有幸获救。所以作者大赞,说“君子以为急友成哀,高义也;临危抗节,秉礼也;矫寇违祸,明智也;保邑匿勋,近仁也。义以利物,智以周身,礼以和众,仁以安人。”这一番称颂,是相当高的赞誉了。

历史上卢思道是个才子,在张说写的墓志铭中,他身上儒生的特点就更显著了些。“禀天灵杰,承家令轨,清明虚受,磊落标奇,言不诡随,行不苟合,游必英俊,门无尘杂。”孔子要求文人求仕,做了官兼善天下,做不了官,也要情绪稳定,不吵不闹。这一点,张说笔下的卢思道是完全符合这个标准的。“赋诗颓饮,视得失蔑如也。临难无慑,在黜无愠,危不去主,仕不违亲,休明有宾礼之盛,颠覆无沦婿之祸:其大雅者欤?”瞧瞧,这就是儒生唾面自干、宠辱不惊的典范!


2024.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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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24-8-22 23:07 |只看该作者
就顺楼主的话题,说几句不成熟的感想吧,当闲聊。

就从陈子昂那首《等幽州台歌》说起吧: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对此篇有多种解读,但大多却归于一种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悲鸣。我却以为是中国古代文人的自我觉醒的标志。这样一种自我,不再甘心扮演权力的附庸,想在历史中寻找自己的主体性定位,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在几千年的皇权统治体系下,作为知识分子的士大夫们的自我主体性找不到安放之所。人的自我的主体性就是要追求自在,自为,自由,而在儒家理论体系中,这种自我的主体性并没有容身之处。这是陈子昂们的悲剧一幕幕上演的根本原因。

在儒家体系里,《大学》的“三纲八目”(三纲: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目:格物,致知,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内圣外王之道,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们的行为准则。这其中,有两个三角关系:身-家-国,德-知-心。这其实是两个很难平衡的三角。

《尚书》言: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西周以降,任何上位的君主都会号称“以德配天”,所以,在任何朝代,“德”大多都是皇权在当时的文化发展水平上来定义的,每个朝代的“德”会掺杂进统治者的意志,在修德,致知,本心的不断养成中,士大夫们的理性会与其发生矛盾;同样,在个人,宗族,国家三者,也会经常失衡,一方面是“亲亲为大”,另一方面又要精忠报国,在中国文化中,家国虽同构,却非一体,忠孝两难。

而更关键的是,在这套体系里,没有“自我”的位置。“我”只有在修德,忠孝,齐家,治国中体现出价值,才会得到他者的认可。也就是说,自我的实现需要皇权,家族和社会的认可。“自我”的欲望被抹杀了,“自在,自为,自由”需要在“无我”的时候才成为可能。而将自我的实现视之为“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则注定是一场自我主体性缺失的努力,逃脱不了悲剧性命运。楼主所言文人们终老时抱着《易经》之类,一则儒家讲“天命”讲谶纬,更主要的是,自我的寄托这时从现实转向空幻。

《左传》里,为中国文人指明了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立德是为社会,立功是为权力,立言倒确实是为自我实现提供了一条途径。古今文人不管在朝在野,都在以各种形式以立言达致不朽。而在文化的不断演化和历史的沉浮中,这种立言多少都带着点中国古代文人为自我实现而作出的抗争,多少免不了悲剧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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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24-8-23 14:59 |只看该作者
啊哩哩啊 发表于 2024-8-22 23:07
就顺楼主的话题,说几句不成熟的感想吧,当闲聊。

就从陈子昂那首《等幽州台歌》说起吧:前不见古人,后 ...
读了些古代著作,忽然有点心得,感觉流传到今世的中国古代文学,其实很像是一段新闻联播,哪些能播,哪些不能播要删除掉,这些有人替我们做了选择。老兄说作为知识分子的士大夫们自我主体性找不到安放之所,没有容身之所,这不错,而体现出这种文人自我的觉醒和抗争的作品,在文学史中是没有存在空间的。历史上体现这种觉醒和抗争的、有棱角的文学作品肯定有过,但应该是没能流传下来。

陈子昂那首《登幽州台歌》是千古绝唱,那时间,他游历了燕国国都,除了创作了这首诗,还有其他几首类似的作品,如《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其中“北登蓟丘望,求古轩辕台,应龙已不见,牧马空黄埃……”“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將之解读为作者游览名胜,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情绪,这个说的通。老兄解读为文人自我意识的觉醒,也对,站在幽州台上,仰望苍穹,激发内心的自我意识的苏醒,这不是作诗,而是陷入哲学思考: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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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24-8-25 23:5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啊哩哩啊 于 2024-8-26 00:01 编辑

古风三千,孔子删去大半,以《诗经》三百篇传世,其余不传。此等说法我是不信的。孔子没那么大能耐。传世之作非儒一家,传世之渠道亦非鲁国一国。历代文献的散佚有多种因素,而如夏兄所言的文人自我觉醒和抗争的作品在文学史中没有存在空间,这应该不仅是当朝统治者打压的原因。中国习惯隔代修史,况且还有不少野史,如有也不应绝迹于世。至于你说的文学史,那应该是近现代才有的。我们恐怕应该从从中国文化发展的脉络里去寻找问题答案。

法国的福柯曾在《疯癫与文明》里说过,一种文化用划定边界来谴责处于边界以外的某种东西。文化是有边界的,而这个边界是由权力划定的。但这个所谓权力并不全是统治者的政治权力,而是一种深植于那个文明中的文化理性,这种文化理性不仅支配着文明发展的命运,也在不断重塑文化自生的内在精神。中国的文化理性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异常强大,形成的权威也非同小可。这种权威以权力的形式表现出来,便是划定文化的边界,规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它是比道德和法律更深层的东西,是人类社会的集体无意识和共同约定俗成而自觉遵守的一套观念和情感表达规则。文化本质上是一套符号体系,那么,所谓文化边界,就是表达的边界,言语的边界,文字的边界,艺术表现形式的边界,行为表现的边界,等等。边界之外的东西,则被主流文化排斥。你说的所谓表现自我觉醒和抗争的作品不是没有,但在符号的使用上可能被过滤了,也即在文字上变得更易于被当时的主流文化接受而已。孔子说诗可“兴观群怨“,怨即怨刺上政;魏晋风骨,也正是中国文人第一次的主体意识觉醒,历朝历代不乏抗争之类的作品。贬斥君王,鞭挞时政,批判人性,可以找出许多。但是,有一个角落,几乎没人敢去批判,也就是儒家的三纲:明明德,亲亲,止于至善。五四运动及之后批孔,也就是批礼教,批维护君权,批专-制,但有人主张缺德,有人主张不孝,有人主张去善行恶吗?这便是中国文化的内核之一。你可以反对社会等级,你可以反对政治不公,你可以提倡民主,自由,但你撼动不了三纲,无法根本改变由德,孝,善而起的家-国-天下的文化观念结构。而由德,孝,善等等观念划定的中国文化的边界,并非易于突破,除非改变三者的内涵。当然,文化边界非一成不变,也在随着时代而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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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24-8-25 23:58 |只看该作者
只要有人,有组织形态,权力便无所不在。文化理性的权力影响,其实并不是某个王朝或某个统治者所能左右的。在历时性考察历史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那种文化理性像一颗大树,是慢慢地累积地连续地长成的,超出边界的东西,往往会被无情抛弃,即便是帝王权贵所为,就如王莽改制,张居正变法之类。这其中不光有利益的冲突,更多的是为当时的文虎理性所不容。这种文化理性更多地是观念,习俗,情感依赖和宗教情节等形而上的东西。

文学作为一种抒情言志的语言符号表达系统,当然会受每个时代的文化理性的影响,从历代文风不断地演变就可以看出。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里提出:“时文交移,质文代变“,”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从先秦文章的言简意赅,穷理尽性到两汉的散文尚古,厚重和汉赋的“铺采摛文”,“体物写志”,再经魏晋的辞章典雅清新脱俗,及至唐宋的平易自然,质朴流畅,豪放旷达,自有法度,明清则诸派兴起:永嘉学派的“经世致用,义利并举”,金华学派讲“经世致用”的同时还讲“明理躬行”,桐城派讲文章的“义”“法”:言有物为文义,言有序为文法。及结合清朝“朴学”因文字狱兴起,及至清末,大体已形成文学应抒真情,文论应经世致用,义理-辞章-考据三者合一。

文风的流变,体现了文化内核的嬗变。而”文以栽道“”经世致用“的思想,就将中国文化引向了更多的生活实践,在有更多现实意义的同时,也就少了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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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24-8-26 00:03 |只看该作者
虽借楼主话题阐发,还是觉得有点喧宾夺主了。还是给楼主自由发挥吧。我该收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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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24-8-26 22:33 |只看该作者
问好新朋友。。。这密密麻麻的论述。。。很有研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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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24-8-27 16:13 |只看该作者
这篇手账最近有点写不下去了,看了好几篇祭文,好容易才等到王维的《山中与裴秀才迪书》,相比之前几篇,算是有点空气清新的文字,“草木蔓发,春山可望”,也不过寥寥数语,《唐宋文举要》和《古文观止》一样,假正经、道貌岸然的文章多,这就是中国祖先流传下来的文学模板,儒家的文字主打是文以载道,可讽刺的是,林语堂觉得道家拯救了中国文学,好看的都是道家的文字,懒散、自由,不像儒家那么一本正经。条条框框很多,就像过去舞台上的大合唱,表情浮夸,喜怒哀乐步调一致。相比之下道家更像是靡靡之音。

孔子删改诗书,要兴观群怨,古风三千,孔子删去大半,阿狸说孔子没这个能耐,其实这个要算起来,要从周公确定礼乐制度算起。之前商朝重巫尚鬼,周公开始制订礼乐制度,上古典籍肯定有所侧重地、有选择性地保留了下来,自然也淘汰或者说抛弃了很多东西。说一次文化大革命也不算过分。阿狸兄提到《疯癫与文明》一书,介绍了一个概念“文化理性”,这个前不久我阅读的李泽厚似乎也提到类似的东西,他的叫法是“民族文化心理”。

李泽厚虽然是崇奉儒家思想的,但与新儒家划清了界限,他认为研究儒家思想要追溯到上古巫教时期,慢慢发展成巫君合一,巫师的宗教情愫如“忠”“诚”“敬”“畏”慢慢演化为内在的道德操守,并落实到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他称之为儒家的“实践理性”。儒家文化何以被称为“乐感文化”,在于孔子的人生观,如李泽厚说的“一个世界”,即不语怪力乱神,不谈生死,不营造彼岸世界,不崇拜人格神,只在此生现世中追求幸福,实现理想。这种文化心理或者说“文化理性”便在此时确立下来,完成形塑。这样的文化理性,说好了,确实自然生成一种特有的“乐感文化”,人在现世中仰不愧天俯不坐地,知足常乐。当然,缺点也是显著的,李泽厚深知这一点,但没有明说,在对手刘晓波那里说的清楚,那就是缺少对命运的思索和抗争,缺少悲剧精神(孔儒是绝不允许人通过自己聪明才智去改变命运的),其最终只会造就一批批的奴才。而只有对生命归宿给予思考,才能促成文学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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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24-9-1 00:10 |只看该作者
其实吧,《唐宋文举要》和《古文观止》都是清人所编,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人的价值观和审美情趣。你看《古文观止》的编者,吴楚材和吴调侯两叔侄,虽然他俩是教书先生,但族里有人是朝廷大官,可想而知选编的文章必须要考虑当时的“政治正确”。《古文观止》选的文章都是很谨慎的,先秦选的主要是《左传》散文,儒家著作,其他也就是李斯和屈原,宋玉之类的,诸子百家除了儒学其他似乎都没选;秦汉以后,隋晋文章几乎没选,唐宋几大名家倒都选了。
《唐宋文举要》是桐城派的成果,体现了桐城派的文学主张和审美倾向。
《古文观止》和《唐宋文举要》其实其选文标准差不多,但是也并非是夏兄所言"中国祖先流传下来的文学模板",也仅仅是代表了清朝早期的一些文学思潮的倾向。
中国历史上不入主流的杂书和杂说也很多。换换口味之余,怕是也能从中看到另一些端倪。
即便是读《左传》,细读之后,也能看到和儒家不一样的解释。朱熹对《左传》等著作的一些解读,就有点立场先行的味道。
我觉得读书不能吃那些预制菜,得自己去挑着读,带着疑问去找书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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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24-9-1 00:26 |只看该作者
新儒家了解不多,熊十力,唐君毅,牟宗三,冯友兰,方东美的文章读过一些,但没系统地研究过。有些说法也确实蛮有味的。但总体粗粗的感觉,新儒家走的路子似乎不对。把儒家的一些概念重新解释,把一些理论框架和路径做一些调整,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把一些西洋理论和佛学理论拿来给儒家理论打补丁,再照猫画虎地将理论去联系当前社会现实,似乎没有从根本上去探索出一套能解释历史和指导现实的思想理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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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24-9-2 10:25 |只看该作者
老兄把那些古文称之为预制菜,确实很形象。原来唐宋文举要是桐城派风格,叫人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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