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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渺城之七老板》
七老板酒量不错,人称闻风倒,但凡空气中飘过一丝酒香,七老板便会酩酊大醉。一杯倒看在眼里,心生羡慕,自己若能像七老板这般海量,岂不是江湖处处皆朋友?
此刻,七老板人在天涯, 在大漠黄沙中守着他的酒馆。他是生意人,经商需要头脑灵活且清醒理智。为保持清醒,七老板决定水中一滴酒也不掺。做人需要纯粹,纯粹的友情,纯粹的爱情,纯粹的美酒。
酒客们踉跄着走出店门。他们酒量太小,七老板说,微笑的眼神中现出鄙夷。他们都走了,他们还会回来的,他们不是瘾君子,他们只想来听我讲老大的故事。
七老板扶着酒缸,站在风沙中,他抬头看天,骄阳似火,晒着七老板裸露的倒三角脊背,脊背如山,遮挡着天边的乌云。乌云不来,就不会下雨,没有雨,七老板的酒就要缺货。生意难做,七老板叹息一声,仰天长啸,张开口,风沙便灌了进来,七老板噗地吐出去,却又弯腰捧起,黄沙中亮晶晶的石头泛着金色的光。是黄金,六边形的金豆子,七老板发财了,这是七老板全年唯一的收入,那些酒客,从来就没有钱,他们都是穷鬼。
昨天,一个酒客来过,脖子上挂着一条叫着旺财的项链。项链会动,偶尔呜咽着汪一声,伸出舌头去舔那酒客的脸。酒客也伸出舌头,去舔旺财的脸,旺财领会酒客的好意,又伸出了舌头,两条舌头便在阳光下久久不分离。他们的舌头被粘住了,七老板说。别的酒客说,真羡慕他们。七老板不羡慕,七老板坚信他们的舌头是粘住了,就给他们一碗二两银子的酒,他们抿了一口,舌头便依依不舍地分开。他们不愿浪费剩下的半碗,一口一口地吃着。流浪天涯,第一次吃饱喝足,他们很满意,不知如何感谢七老板,七老板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七老板不愿意再看到他们。
没有下雨,只有金子,七老板叹息着,将金豆子放入口袋,口袋有洞,那金子从洞里溜了出去,跌落黄沙中。七老板好奇,每次捡到的豆子都一模一样。这是上天对我的偏爱,七老板说着,仰望苍天微笑,苍天不说话,用阳光射他的眼,眼中流出酒样的泪水,七老板又醉了。
七老板一醉便说胡话,他并不是爱撒酒疯的人,他不喜欢影响别人,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
老大,他是我大哥,视若神明的大哥。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处惊不乱临危不惧。七老板呢喃着,竖起了大拇指,大拇指顶着咽喉,七老板咽喉发痒,开始咳嗽。咳嗽声有些像大哥的咳嗽,一瞬间,七老板感到了自己的威武,不由得伸出手去扶自己的墨镜,鼻梁上没有墨镜,那是老大的专属。七老板有些失望,越发思念老大。七老板曾经跟老大承诺,酒馆生意要好好干,明年让老大给我们娶个好嫂子。七老板说这话时,眼神里有光,是对老大的敬爱,更是对未来嫂子的憧憬。嫂子必须漂亮温婉,嫂子必须知书达理,嫂子她必须是一名公主,无论哪儿的公主,非洲的也可以,只要她是我们的嫂子,他就是大哥的最爱,我们必须尊敬嫂子。七老板努力经营酒馆,等着大哥娶嫂子。大哥幸福,七老板也幸福,他面带微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七老板醒来后便哭了,哭得哄都哄不住。那位抱着旺财的酒客看七老板哭得伤心,就把旺财送给七老板,说七老板可以拿去下酒。七老板不要,他只要大哥,只要大哥娶嫂子。
可是,七老板终究没有等来嫂子。
五哥和六哥送来一幅画,画上一位美女对着七老板笑。嫂子,七老板对着画笑,拱手要拜,被五哥拦住。他不是嫂子,他就是我们的大哥,现在我们应该叫她大姐。五哥凄然一笑,摇头叹息着卷起了画,跟着六哥走出酒馆。
老大不是他大哥,而是他大姐。老大有了姐夫,叫猪头哥。七老板伤心,哭着不要旺财,他只要老大。
西风无情,吹来几捧黄沙,七老板哭着的嘴里又多了一粒黄金,熟悉的六角形金豆子。老大是六边形战士,七老板哭着,去端详金豆子。金豆子反射出老七的泪颜,红色的脸,卧蚕眉,丹凤眼,过膝长髯二十斤重,七哥不舍得剪掉,他要等老大的归期。曾经沙漠七结义,俺发过誓要与老大携手到天涯。七老板哭着哭着,就不想哭了,他知道,老大一定在花前月下笑,笑着,仰起头, 看猪头哥宠溺的眼神。七老板的眼前浮现出老大亲吻的画面,老大将猪头哥高高举起,又紧紧拥入怀中。七老板失望地眨眨眼,让眼前的画面消失。七老板说,老大是大鹏金翅鸟,他曾经转世化为岳武穆,这一世,他是我们的老大,撼山易撼岳家军难,老大啊,我向口中的金豆子保证,撼山易撼红狐队难,啊,金豆子掉了,又跌入黄沙浑然不见。七老板郁闷着,期待下一次风起。
风在心中,不忘归期。
风来了,影影绰绰地,黄沙中走来三个人。
七老板用手托着二十斤的长髯,眯起丹凤眼眺望。一名青衫男,手牵着一个红衣女子向酒馆走来。同时走来的,是一名白色长裙女子,左手抱着烤箱,右手抱着爆米花机。
他们是吉普赛流浪人,这个奇怪的称呼是老大告诉七老板的。
吉普赛人永远在流浪,流浪是他们的生活,也是他们的欢乐,也许,他们有自己的无奈。老大说这话时,灌了一碗十两银子的美酒,七老板心疼,发誓不要再看到老大。可是此刻,他又开始思念老大。
老大没来,他们来了,是他们,二弟一杯倒,三妹丁小糖,四妹妙闲云。
他们没忘记我,他们还记着我这天涯里的酒馆。七老板呢喃着,眼角的泪花再次飘落,泪花如酒,七老板摇晃着身子,抱着二十斤的长髯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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