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药
“秦昭襄王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
“长平之战,一将功成万骨枯!”
月满楼教授说完,摇头叹息,摘下墨镜,不知是在擦汗水,还是擦拭眼角的泪水。这是个性情中人,知性女子,知识渊博,心怀悲悯,任谁娶了,都将万分珍惜啊。
“教授,起风了,要下雨 。”教授学生中的一名白衣女生说着,抬头看天,乌云滚滚,山雨欲来。
“老大,闲云说的对,我们快进山洞躲一躲。”一个红衣少女拉起两人的手,身形一晃,进了附近的山洞。
山洞漆黑,有水滴落的声音,竟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溶洞。
红衣女子点亮火把,火光照着她娇俏的容颜,照着月满楼教授深邃的墨镜,照着闲云长长的马尾辫。
小小团队,三个女子,他们是来旅游,还是来探险考古?管她呢,女孩的心思诸君您别猜,只管看戏。
也许她们只是无聊。排遣无聊的方式有多种,最简单的就是随心游走。此刻,她们正在溶洞中随心游走,溶洞里积水很深,不游是真的不行。
(等等,有观众在问,她们是为了躲避下雨才进山洞的,现在却跑到水里游泳,这雨躲得简直是稀里哗啦,编剧太不严谨了吧。哪位问题宝宝问的?就你话多,键盘给你,你来写,不写请换台。此刻,前排的观众雷布斯看不下去了,转头大声疾呼:Are you OK?)
赶走了打岔的观众,咱们继续跟游。
“小糖,别游太快,我们跟不上了。”
教授在后面叫,让红衣服的小糖等等。
闲云也喘着气停了下来:“小糖会凌波微步,我们不行,快等等啊。”
小糖已回来,或许这水对她根本就没有阻力,她总能在一瞬间就可以转移到想去的地方。也许她穿的衣服有避水功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湿的。
闲云疑惑地看着小糖,又看看教授。
月满楼教授看着小糖,摇摇头,不是衣服的问题,那只是一件商场买的普通冲锋衣。火把映照下,小糖脖子上那柳叶形的项链吊坠发出红色的光芒,持续发光,似乎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没错,就是项链吊坠红宝石的功效。
“小糖,这宝石是什么来历?”教授早就见小糖戴过这宝石项链, 闲云也见过。不仅他们二人见过,只要见过小糖的人,都能看到她的红宝石项链,因为她只戴这一条项链,从没换过。
“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是我小时候在河滩上捡到的,形状如柳叶,我看了喜欢,就一直收藏,经常拿在手里看,粗糙的手头就在我手中变成圆圆的光滑的红宝石。上学后就请珠宝师帮忙加工成了项链,珠宝师说他认不出这是石头,他也从没见过。”小糖说着,把宝石放在手中,微笑着看,那红宝石的光已不再那么刺眼,变得温和了许多。
“不可思议。”教授喃喃道,擦去墨镜上的水珠。
闲云用手拧一把马尾辫上的水,诧异地说:“太神奇了!也许这宝石本就是属于你的。”
小二人正在疑惑着往前走,突听小糖说:“教授,小云,快看,有人溺水了。”
二人看去,果然水里有个人,在水面漂浮着,身上闪着诡异的光。
“啊?我怕!”月满楼教授一激灵,墨镜掉水里了,却不敢去水里捞,跺脚,搓手,惋惜不止。
教授啊,请注意形象。可是此刻,换作你是教授,除了跺脚搓手,还能如何?
闲云不怕,她确实不怕,她已经说了出来:“我不怕,我才不怕呢,哎呀妈呀,他漂到我这边啦,小糖快救我。”一个跳跃,蹦到了小糖怀里,搂着脖子不敢看。
小糖用手拍着闲云的背说:“小云不怕,你看,他在发光。”
“嗯?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怕了。”教授从兜里又掏出一副墨镜,颤抖着戴上,低头看去。
果然水面上的人在发光,月满楼看着,她已经不再颤抖,目光穿过墨镜,放射出惊喜的光芒,口中惊呼:“赵国战士!”
“啥啊?是溺水的古装演员吧。”闲云还趴在小糖肩膀上,头已扭了过来,捂住眼睛去看那水面上的人。
小糖再用手拍了拍闲云:“乖,咱不怕啊,我们仔细看看。”说着,把闲云放下,闲云双脚盘着,不肯挨地,终究还是被放了下来。
闲云无奈,从包里取出一瓶小二咕咚喝下,提高嗓门说:“俺真的不怕了,管他什么魏武卒,燕赵刺客,还是大秦铁骑,来来来,俺要单枪匹马冲入阵中,杀他个片甲不留,嘚嘚,锵锵,哐哐哐……”好大的酒劲,一瓶就醉人,请二锅头厂家主动联系闲云,按顶流待遇支付广告费。
广告费暂且不提,三人已走近水面上的人,将他拖到了高处,放在没有积水的石头上。
月满楼教授蹲下身子,仔细看,看不清,又多戴上一副墨镜,总算看清了。
小糖和闲云都已点起了火把,一起观看。
好奇是女人的天性,此刻好奇心已将恐惧驱散。况且,那人身上还在闪光,会不会是宝石?会不会是玉片?会不是是金箔?发财了,嘻嘻。
“嘘……”教授已经进入学术研究状态,示意大家安静。
月满楼教授取出手电,仔细观察,念念有词:“头戴鵕翿冠,身着绔褶短衣,腰间佩戴黄金狮比,外罩貂服,武弁大冠, 曼胡之缨……好一个胡服骑射燕赵武士啊。无名战士,魂兮归来!”说着,教授双手举起,仰天高呼。
小糖看着闲云,闲云对她眨着眼睛,压低声音问:“教授魔怔啦?”声音细微,不好让月满楼教授听到。
“我没有魔怔,你们来看。”教授已经听见了,用手指向战士的脖子。
项间一个项圈,中间处有一空缺,正是柳叶形状,教授和闲云不约而同地看向小糖的项链。
“形状,大小,柳叶弯曲的弧度,完全一样,完全一样,完全一样啊!”教授没有魔怔,是的 ,她的眼里已经流出了泪水,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博学的教授,智慧的教授,冷静的教授。此刻,她已无法冷静,她的泪水顺河流淌。
“小糖,快取下项链,快。”教授欣喜着,哽咽着,颤抖的手伸向小糖。
闲云说:“教授的美甲真好看!”闲云的视力令人佩服,这个时候,还能一眼看清教授的美甲。
小糖已经取下教授的美甲,不,是取下项链,放到了教授手中。
教授小心翼翼地接过,屏住呼吸,将项链慢慢放入战士项圈中的空缺处,用手轻轻按了按。
铮地一声,若琴弦拨动,项链再次发出红色的光,光芒直射洞顶,洞顶仿佛出现一个屏幕。
屏幕中人在动,真的在动,有人,两个人。
一名战士,剑眉星目,却眼神温柔,看着面前的女子,那女子娇俏的容颜有两行泪流。
“仔细听。”月满楼听到了,闲云听到了,小糖也听到了,屏幕中的两人在说话。
屏幕中女子说:“二哥,不去不行吗?”
战士说:“倾轻,大秦铁蹄犯我赵国疆域,堂堂燕赵男儿,岂能坐视不管?”
女子垂泪,握紧战士的双手,哽咽不语。
她知道,金戈铁马,刀剑无情,这一去将是永别,手儿一旦松开,将会再也无法握住。
战士低头看着,目光中的怜爱笼罩着眼前人。
忽听得号角骤起,战士仰天大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倾轻,照顾好自己,告辞!”说完,伸出双手,轻轻拥抱一下,随即分开,转身便走。
“二哥,留步。”
大敌当前,狼烟四起,铁蹄铮铮,鼓角齐鸣……留步!留步!又有谁能阻止乱世争斗的步伐?
二哥已拔出佩剑,胸中烈火在眼中燃烧。他要离开,他要冲入阵中,用敌人的鲜血,来洗亮手中的剑。
“二哥,留步。”外面已是杀声震天,却淹没不了这一声轻轻的呼唤。他留步了,转过身,又看到了熟悉的容颜。
倾轻已快步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项圈,给他的二哥戴在了脖子上,项圈中间,一块柳叶形的红宝石。
“二哥,这块柳叶宝石,是我的护身符,今日给哥哥戴上,一定会保护二哥安然无恙,凯旋高歌。”说着,她已不再流泪,微笑着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祝福,带着坚定,带着温柔的期盼。
“高歌凯旋,定不相负。”一声长啸,飞身上马,长剑破空,一骑绝尘,消失于夜色中。
洞内漆黑,红光不再。三人纳闷,定是宝石蕴含的能量消失殆尽。正唏嘘间,红光再亮,洞顶又成了屏幕在闪烁。
晨光初露,长平之地的天际被染上一抹淡淡的血红。两军对峙,如两条巨龙蜿蜒盘旋在平原之上。秦军阵列整齐划一,铠甲闪耀,如同山岳般稳固;赵军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战士们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战鼓隆隆,如同雷霆般震撼着大地。秦军箭矢暴雨般倾泻而下,划破长空,带着凌厉的杀气射向赵军。赵军的盾牌与箭矢相撞,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大地上响彻战士们的怒吼和呐喊。
两军的冲锋队伍如洪流般冲向对方。手持长矛、大刀,奋勇杀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生命的流逝。秦军铁骑如狂风般席卷而来,马蹄如雷,尘土飞扬。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肆意屠杀着赵军的战士。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赵军将士们虽然身处险境,但士气依然高昂。他们紧握武器,与秦军展开殊死搏斗。战场上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光线逐渐暗淡,赵军伤亡越来越重。然而,他们依然坚守在阵地上,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道防线。直到最后,赵军主将身负重伤,力竭倒地。他的倒下,象征着赵军最后的抵抗宣告失败。
赵军失败了,四十五万赵国将士被坑杀。
暴雨倾泻,天地漆黑,长夜无边,西风呜咽。
她的二哥,她去了哪儿?大地重归寂静,岁月合上厚重的史书,没有答案,莫问归期。
柳倾轻已跳出岁月的长河,站在岸边,默默遥望,口中吟道:“你会回来的,你会回来,我知道,我已在每晚的梦中看到了你。”
“你没有受伤,一根毫毛也没有损伤。你答应过我,会完好无缺地回来。”
“你没被敌人消灭,你只是败了,输了战役。你勇敢地战斗过,你没有认输,不是懦夫。你只是被风沙迷住了双眼,你,只是迷了路。”
“回来吧,只要你不认输,你就是我柳倾轻心中最勇敢的战士。回来吧,我会一直站在来时的路口等你,三生三世,永生永世,记住来时的路,不可以迷路。如果你迷了路,我会过来找你,我会找到你,将你唤醒,带你回来。”
柳笛声声,风中流淌,三人的泪水也在流淌。
屏幕消失,她们的泪水依然在流淌,正如溶洞内冰冷的河水默默东流去。
他们已经看到,这躺着的战士,正是屏幕中的二哥,而那一直守望的姑娘容颜,正是小糖的模样。
教授不说话,闲云不说话,小糖不说话,躺着的战士也不说话,溶洞内,只有寂寥的流水声。
小糖看着躺着的战士,战士双眼紧闭,没有看她。
他已迷了路,正在千年的时光中漫无目的地徜徉。
哪里才是归航的方向?哪里才能找到那千年的守望?
他并非不想回来。
他并非不想再次握住那温暖绵软的双手。
他并非不想听那熟悉的琴音。
他也渴望再次听到那深情的歌声。
他想再尝一口那美味的佳肴,他想站在花丛中与她共赏明月。
他想了很多很多,和她在无数次梦中想的丝毫不差。他们曾经约定过,永不分离,无畏时光。
一缕阳光照射进来,骤雨停歇。
阳光照在小糖脸上,小糖仿佛刚从梦中醒来,她默默地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
“小糖,这是什么?”见多识广的教授不懂,闲云也不懂。
“是我亲自调制的蜂蜜花瓣露,是二哥出征那天调制的,他一直没回来尝一口。”
小糖说着,打开瓶盖,将琥珀色的液体慢慢倒入战士微微张开的口中。
蜂蜜,花瓣,千年的爱心佳酿,从未变质,永在发酵。
此刻,这发酵的爱心之露,已经流入战士口中,流过他的咽喉,进入他的胃部,在他血液中流淌,流过他的每一个细胞。他的皮肤已经温暖,他的眼睛已经明亮。
轻轻地一声,熟悉的叹息,小糖听到了。
“二哥,我是倾轻,我在这里。”小糖轻声说,放下瓶子,用手握住了战士的双手,紧紧地放在胸前。
“倾轻,倾轻,果然是你,我回来了。”战士睁开了双眼,疲倦的声音伴着温柔,他已坐了起来。
是你自己回来的吗?迷途的流浪者啊,若非这场大雨,你将永远徘徊在流浪的路上。
迷途的羔羊,他已站起,挺拔屹立,手中没有长剑,手心里只有那双温柔的手,紧紧握住,再不分开。
“他做了个梦。”月满楼教授说。
闲云摇摇头,擦干泪水对教授说:“不,我们都做了一场梦,可是有的人,依然在梦中,不愿醒来。”闲云是诗人,她说过要把诗集拿去发表,她让教授帮忙托关系发表。教授不肯,教授说,我困了,我要去做梦。
四个人已经走出溶洞,走出来的,究竟是四个还是五个人?小糖,柳倾轻,也许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谁知道呢?不需要谁知道,他知道,已经足够。
“我知道。”他微笑着,看着雨后的天空,碧空如洗,彩虹如桥,默然等待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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