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杨逍逍 于 2024-1-28 18:39 编辑
《小丑服》是一篇相当不错的小说,但是很多网友却在诟病它的所谓翻译腔。纠结于此的网友,不管你是谁,我在此明确的指出,这些朋友对于小说创作明显缺乏经验,或者达不到一定高度,因此无法捕捉或理解其中道理及必然性。
在上一届红袖小说征文中,大猫的《芙拉》成为无冕之王,其风格也是翻译腔,不过语言相对更润滑一些。《小丑服》与《芙拉》采用翻译腔的风格,都有其内在逻辑。《小丑服》的主要线索就是小丑服(这句话听起来真扯淡),而小丑跟圣诞老人、马戏团、火鸡一样都是典型的西方文化元素,仿佛中国的对联、国画一样具有明显的东西方特征。因此,以传统中文或东方环境去描述这种故事,无论怎么写都会有一种揉捏的不和谐,出于照顾阅读习惯和审美习惯的顾虑,作者必须或者一般都要选择西方背景进行故事讲述。
因此,首先就得将主人公设置为西方人物,故而出现的人物都是外国名字;同理,无论人物对话也好,叙述文字也好,也都要向西方的风格倾斜,表示认可时人物甚至不能说:“中”,要说“欧耶”;表示惊奇时,人物不能说“什么?”而要说“上帝啊!”等等诸如此类。那些我们常见的口语或白话在创作过程中都要进行人为的隔绝;故而,会对文字进行一定调整,而读者阅读起来,会有明显的异域感。这就是所谓的翻译腔。
其实,这种风格与真正的翻译腔相差甚远,只不过在某些句词上有些控制。真正的翻译腔因为西方文字和句子结构的不同,翻译过来之后与中文习惯整体上有较大差异。《芙拉》和《小丑服》对作者而言毕竟还是母语写作,不存在翻译的问题,因此,整体文字要比真正的翻译腔更流畅,其整体还是中文风格。但因为适当的控制与替换,让读者觉得是一种翻译腔。
另外,既然是西方背景的故事,描述的场景也必然是西方的。《芙拉》的大场景自不必说,《小丑服》中最后关于妓女的描写,我们试想,如果放在中文环境里,公然描述中国社会中的妓女,与绝大多数读者的体验相违背,也与社会环境和思想产生冲突与违和。这些都会反噬小说的整体观感,不真实,不现实,不和谐。
因此,《芙拉》和《小丑服》作者在创作时都对语言进行了高强度的掌控,使之更符合小说的场景、人物与故事。这就牵扯到了一个很重要且广泛存在小说创作中的话题——小说的语言与小说的表达。
语言服务与小说,这是不争的事实和铁律。即便是同一个作者,在创作不同类型、背景、主题甚至不同人物时候,都需要与之匹配的文字描述。《红楼梦》文心锦绣,谈诗论词,文笔是极好的;但说到薛潘,还要整出“姑娘乐,一根几把往里戳”的粗鄙之辞;这是小说语言的微观应用差别。贾平凹的小说,描写城市知识分子的《废都》和农村题裁的小说,语言上就有一定的差异;因人物、场景之不同,语言风格也有相应之不同。再比如,大猫的《田仁的奥陌陌》与《名门》,完全不同题裁的小说,语言也完全是两种风格。即便是《奥陌陌》这类较为正统的小说,也与大猫的其它小说有明显的语言差异,因为人物和小说风格本身有较大差异。
再说到我自己的体验,虽然我远远算不上小说家,写的小说也并不多,但多数文字风格上,也是有明显差异的。印象深刻的是,某年六星小说征文我陪跑写了篇《百年老醋》,文辞粗鄙口语很多,因为文中几个主人公都是俗世庸俗之人,结果被令箭质疑,觉得写的太差。这让我相当的惊诧,我认为令箭在对小说的某些理解方面,太过狭隘,接纳性不足。不是自吹自擂,《百年老醋》在故事情节、人物形象、讽刺力度和社会意义,甚至包括阅读趣味上,都是一篇相当不错的小说;大言不惭的讲,比现在绝大多数参赛的小说都要强很多。固执的追求语言,某些方面是不知道小说创作的战略需求。
小说文字服务与小说整体,凡是喜欢写小说的都要明白这个道理,除非你的小说的风格是相对统一与或相近。
反过来,我们再看一些朋友的创作。特征较为明显的就是徐教授。看她的小说,基本都是文言夹白,某时会过于深奥或有些费解。她追求小说的意境,这是她小说的一大优点;同时也太追求文字的意境,这是她的一大缺点。小徐的小说,根骨都很好,就是我们评论美人时说的“骨相之美”,本次小说比赛中《炮兵司令》、《死亡通知书》包括《小丑服》等(我只看了约三分之一,未提到的作品不见得差)都具备骨相之美,就是在构思、主旨或手法上有极为高明的地方,但某些具象的地方有所不足,就是所谓的“皮相之美”,造成整体有所缺陷。说到这里,扯得有点远了。返回主题,小徐小说的文字不似为小说服务,似乎专为文字展示本身服务。这使得她的小说无法达到整体的张力,甚至形成阅读障碍。
小说的文字只是工具,工具,工具。能够精准、形象、简练的表达出来所需要展示的内容,就可以了。在此之上,文字如果更具特色或更惊艳,古典也好、华丽也好、风趣也好、奇妙也好,在符合小说整体风格之上有所拔高,那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代表作者本身的风格,不见得是小说必要需求。我们看路遥《平凡的世界》,他的文字粗浅平淡,被无数人批判指责,但并不妨碍它是一部经典的小说。
反过来再讨论所谓的翻译腔。无数国外经典著作,被翻译成中文,在翻译的过程中小说的文字魅力减弱了很多,但经典仍为经典。我看过武光建的翻译的《侠隐记》和《续侠隐记》,就是用中国古典语言翻译的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及续作;同时我也看过其它人以现代白话语翻译的《三个火枪手》,个人更喜欢武光建的版本。《三个火枪手》的法文原著、武光建版本和现代白话译作版本,在语言风格上绝对有较大的差异,但这三种版本虽然整体观感有别,但对于小说整体而言,相差并不是很多。
这就是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的特色,内容是主要基调,文字更多是辅助性的工具。当一部小说的文字影响力高于小说内容影响力的时候,我们很难说明这部小说的内核是成功的。
当然,我说的是小说本质和文字权重的比较,并不是单一认为小说的文字不重要,小说文字与小说本质能和谐,这是最重要的。我们看《聊斋志异》,作为短篇小说的代表,如果《聊斋志异》用白话文叙述,不客气的讲,里面很多篇章的阅读感受将大为缩减。《聊斋》的短篇,除了故事人物本身之外,文言精炼准确的叙述,让读者(有格调有鉴赏力的读者)能在其中获取更多的阅读快感和惊喜。似乎小徐也存在一种执念,认为那种古典的语言风格更能彰显小说的特色或增色,其实也不一定。其实呢,我想大概是小徐习惯读中文典籍的缘故,造成她不易改变的行文习惯或文字审美观念。
多说两句。前不久似乎茶舍在讨论小说的语言,当时没有发言,这篇结合案例简单阐述一下。同时再蹭个热点,无论在文学造诣还是通俗故事角度,《聊斋志异》比《阅微堂笔记》都高明太多了。《阅微堂笔记》就是个素材,是一块五花肉;《聊斋志异》是一盘红烧肉;你喜欢吃哪个?而且,《阅微堂笔记》以笔记的形式似乎在记述真实,实际上很多故事是封建思想的代表,充满了假;《聊斋志异》一看就是假的,说狐谈怪,展示的确实人性的真。你喜欢哪个?说白了,《阅微堂》对《聊斋》的批判,就是代表庙堂的所谓正统文人对代表草根民间思潮的一种压制。《阅微堂笔记》和《续阅微堂笔记》我拢共买了一套,看完后圈出几篇精彩的,然后就扔一边了;《聊斋志异》我买了三套,几年前(现在几乎不阅读了)闲暇时还会翻看。中国人基本都知道《聊斋》,有几个人知道《阅微堂》?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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