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按倒就亲 于 2024-1-13 21:13 编辑
当年小迷陈丹青,跟风买了全套木心,十余册的样子。那阵子身边人言必提木心,为了吹牛不致漏气,也是我买它的原因之一。花了几天时间,始终不得其趣便放下了,任它们在书架蒙尘吃灰。还是缘分没到。
无蕊有帖《谈<木心谈木心>》,颇有见地,倒比我当初读什么轻轻判断、哥伦比亚的倒影等原作更吸引人。无他,有不走作的知见。读木心,不但要点经典阅读量的底子、熟悉域外文化的脉络,还得忍受无处不在的故弄玄虚。比如木心的诗,不熟悉诗经的人就无法得其深昩,徒觉烦累。
从无蕊帖想到红楼里的好了歌。疯和尚唱出来是河南梆子,甄士隐解出的几近宋词,大大超过原韵。可见作品是靠读者存在的,没有读者,连作者都不存在。曹雪芹在世,就一个饿得要死的穷呆子,低保都没有混上,是后人让他又活了回来。
无蕊举了两个关于物悲的例子,我心戚戚。这种对苦痛的感知,不仅是读书人必须具备的敏感,甚至是人而为人人人该有的基本素养。善良、慈悲、共情同理,说的应该都是这类东西。人亡我痛、他伤己悲,无蕊这帖是个经典样范。
但很奇怪,我几乎没见到无蕊包括徐教授公教授等人,对现实世界的悲凄有过类似阐述。处百年未有之大变,见充斥周遭的不平,猪门酒肉臭到掩盖的香水要去法国批发,信访哀号者多到必须动用红黑两道……我没有见过能感受“物悲"的无蕊、教授们叹一句民生多艰,倒是经常见到文人们出来指斥“公知",似乎谈一下世间的不公,真的能影响四格自信。
有朋友做政府工程,已经富到拔根汗毛能买我狗命的程度。他老婆看八六版的红楼,必须准备大量湿纸巾,剧中任何人受了委屈,一定在沙发上哭得稀哩哗啦。但我们谈到某刁民对宅基地面积和补偿单价不满已赴省上告时,她立刻丢了纸巾大怒,这忘八蛋就是没吃到亏,明天叫小伢们去挑了脚筋就好了!我很诧异,这么多愁善感能与电视共情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B面?
还有个爱狗的。在河滩开沙场,养了两条什么世界名犬,一天的饲料给我可当一月生活费。陪狗吃陪狗睡陪狗洗澡澡,照顾得比他爹还细心,“可谓孝矣"。因为咬人被人追打,竟然带几十个小弟去抄了别人的家。他有爱心是真的,就是偏偏不爱人。
读书人通病,在说话写字与做人处事是两个系统,所以又哀叹知易行难,似乎知行合一是比李白登蜀道更加艰险的事。知就够了,可以养生、可以尽年,恢恢乎游刃有余吃嘛嘛香。发了雅兴,琢磨茴香豆的八种吃法,“茴也不改其乐″。隔壁村的事、十年后的事,统统不干我屌事。
这倒无妨。就跟我热衷盆景一样,动不动刀斧剪锯,把好端端一棵大材整得它妈都不认得。如果你搬了龚自珍《病梅》来笑,我也只能陪你傻笑。做无聊事杀时间,不伤大雅。读书人的变态审美,就象不能细剥的洋葱坨。
可恶的是下意识的媚上轻下。批余秀华低俗、骂莫言汉奸、斥余华阴暗、恨一切不肯跪唱颂圣者为公知、汉奸、慕洋犬。权贵的欢欣能深深感知感同身受,遍野的哀鸿都不是什么好鸟,斥一声成何体统就是最大的重视。
这就形成个有趣的现象,可以叫作文化的分野。一面是各种代表正统却因威权尽失只能自嗨的“主流媒体",大小儒们翔浅底。只要走向市场,就成了铁岭市各个村头厕所的定制;一面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独立表达和自媒体创作,一小伙儿一小伙儿肉臭同味地聚积相濡。再没人能两面通吃和光同尘。
但作者与作品,确定是靠读者才活着的。哪怕藏之名山五百年后,仍要靠那时的读者赐你生命。论坛也是如此。以论金为例,本废柴始终认为,那个《四大才子麻将局》的文章,就是他迄今最好的神作,比过去那些曲高和寡的泡泡们生命力强多了。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讲往圣有民贵思想,欲太平必下视民生。各位还是跟我去杂谈耍吧,斗斗战斗鸡的民主神蛋,打打金豆豆的乱撒狗粮,漂漂公理力的裹脚大布,瞅瞅南天牧云的带色黄文……天下瑰丽繁盛,杂谈一样不缺。
倒是这观天,已快成文化遗址了。墙上趴着的不是几个活人,而是门楣上刻的几个名号。这口波澜不兴的古井,跟抗战军魂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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