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逻辑

徐公孰

董桥先生文集《文字是肉做的》里，《孔夫子视富贵如浮云？》篇这样写道：“孔夫子虽云视富贵如浮云，到了相鲁三个月，还是素衣麑裘，黄衣狐裘，缁衣羔裘，对这些华贵的安排显然并不抗拒。”

董桥先生的逻辑是：孔子既然视“富贵如浮云”，却又对“华贵的安排显然并不抗拒”，自然不合逻辑。

“文字是肉做的”，按照董桥先生的逻辑，似乎可以推论说没有风骨。自不必说这种逻辑推理在结论上是错的，只说这种用心，只要有心于用逻辑去推理一篇散文，这用心已错位至于乱。散文之文，不能硬讲逻辑。

不幸的是，董桥先生偏偏开篇便执逻辑以为准绳，仔仔细细衡量起孔子的言行来。还有模有样地引用李卓吾的话。李卓吾说儒家“唯志在闻道，故其视富贵若浮云，弃天下如敝屣然也。”

“视富贵如浮云”，这种省略式的引用，是中国传统习惯，引用者假设读者熟谙上下前后语境，只引小半句话甚至两三个字也不误会完整意思。中国古人从来都把读者往高处设想，能知道全句子是：“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所以说，孔子表面上在谈富贵，实则论义与不义。不义而富且贵，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董先生以肉为文，嘣嘣嘣，咚咚咚，字在案板上剁剁剁，“不义而富且贵”，剁去“不义”之大骨架扔給案底摇尾巴的狗，文案上只取“富贵”肉，以逻辑之准绳在孔子思路上设置一个绊马索。

剁去骨头只取肉，可谓食不厌精，却不能说是善于立意。断章取义然后强推逻辑汲汲以取肉作文，浑然忘却人心也是肉长成。

人心都是肉长的。心头肉里有血，有气，不像董先生的文里都是肉。文字太肉，便立不住。心有血气，方有精神。

人心有精气神足可通天地，人心只有肉，即便特别讲逻辑也容易不通。逻辑很重要，却不是唯一重要。物理学大师狄拉克，能写出惊鬼神的狄拉克方程，听他讲课，读他文章，很多人都如堕迷雾，觉得他没有逻辑。天下最有名的物理学家们在哥本哈根讨论量子，大师们并不用逻辑，爱因斯坦说，上帝不掷骰子，薛定谔在想一只猫。

能以逻辑之绳量大师么？科学，神学，文学，此时超越逻辑之绳。逻辑，仅仅是修辞法里的一种。修辞立其诚。只要诚意正心，惬心贵当，不讲逻辑，人心也通天地。

不知人心是肉长的，徒知以肉作文，纵拿出逻辑之准绳比划宗师，也会套歪量错。董桥先生的肉文里，逻辑知是歪歪的。

徐公孰

读梁老一个跟帖而成此文

战斗鸡

　　“文字是肉做的”，按照董桥先生的逻辑，似乎可以推论说没有风骨。自不必说这种逻辑推理在结论上是错的，只说这种用心，只要有心于用逻辑去推理一篇散文，这用心已错位至于乱。散文之文，不能硬讲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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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又说错了一半。

　　第一个，董桥这个推理，我认为的确如你和无蕊所说，是错的。因为董桥所述当时的孔子，富贵与浮云并未发生冲突。而孔子所明志的言论，是以两者不可兼得为逻辑前提，正如孟子自己鱼和熊掌、求生与大义云云。

　　但由此，你以董桥为例就此得出不能“用逻辑去推理一篇散文”，这又失之与偏颇了。董桥文章观点站不住脚，是他逻辑没推理好，而不是逻辑本身有问题。而无蕊的反驳，恰恰用的就是逻辑的工具，才成就了其文的反驳效力。

　　当然，要指出的是，即便董桥的说法站不住脚，那也是作家个人的认知问题，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不至于被无蕊上纲上线到“恶心”的程度，还好一顿“腐肉”、“腊肉”的羞辱。无蕊这个显然反应过激，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而那个芳源砖家对无蕊的反应，又是一样的过激。董桥本来很平常的一篇文字，就这样在各种误会中，硬生生被平地扯起了好几尺高的风浪。

徐公孰

不能“用逻辑去推理一篇散文”。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战斗鸡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1 09:03
不能“用逻辑去推理一篇散文”。

“只要有心于用逻辑去推理一篇散文，这用心已错位至于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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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原话，差不多意思。只要用逻辑去推理，用心就错乱。

战斗鸡

因为董桥所述当时的孔子，富贵与浮云并未发生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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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我一时疏忽，说错了。正确说法是：闻道与富贵并未发生冲突。

无蕊

战斗鸡 发表于 2024-1-11 09:14
因为董桥所述当时的孔子，富贵与浮云并未发生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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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我一时疏忽， ...

在无道之邦，闻道与富贵冲突
处有道之邦，闻道与富贵不冲突

按倒就亲

写的很好。反复看了三次。顺藤摸瓜，原来是我在无蕊兄《何肉董桥》里回复方源扯的线头。跳出去细想一下，那回复字面看没啥不妥，但摆在当时情形，确实有占了立场暗讽无蕊的嫌疑。其实真没有。那只是近年智力衰退习惯性发散带来的毛病，就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泛泛而论。只是方源的话引起共鸣，顺延发散一下，算是见风扯旗。

前天跟高隐谈到，阉割前的南方周末，经常有人写一些随意散乱的记录或散章，不但不是什么小说、记叙文，有时甚至连散文都算不上。因为人家根本不管什么“形散神不散”的文学理论，就是随意发散，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说是小品吧，动辄数千甚至万言，一篇文章占了整版也不少见。

个人比较偏爱，受其影响很大。觉得就应该打破那些概论、流派的概念，才是文章该有的样子、本来的精彩。不受标准制约，看着再散漫，应该还是有根隐秘的线在串着那些文字。十多年的影响，塑造了我容易发散的思维模式，往往就犯这种让人突兀的回复毛病。

回到《肉逻辑》。帖子没话说，精彩到位无懈可击。但如果发散一下，还是要为押沙龙和董桥辩解几句。

古人没有今天这样方便，典籍传播贮存很艰难的。历千年动乱战火，能够留存传世的能有几何？大多湮灭于时间长河。长期保存传世，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勒石铭文，把字刻在石头上。但工程太大，石匠们有更重要的活计，修长城、修宫殿、修皇陵、修府邸……总之，是不能够。

再加上文字语言并非一体，人人可以说话却不是人人能够识字，口口相传容易出现讹误、夹带私货，于是就起口齿。中华文化史，就是一场千年持续至今未熄的口水仗。我们这些外围仰慕分子也不例外，都是在口水中泡大，逐渐学会了互喷的技能。

又要发散到孟子的脾气。当时想写，贪玩放下了，现在头脑空空。押沙龙那个文章，属于扯了脾气的话头浇自己的块垒，老鼠拖铁锹大头在后面。孟子脾气如何，原本并不重要。为了文章逻辑自洽，“省略式引用”他人言论作为旁证，只要不歪曲颠倒，本是很正常的事儿。单揪住脾气大作文章，显得狭隘小气，好像议论了孟子的脾气有多么大不敬似的。这就是过度神话了，陷入信徒的偏执。再说，古人记事简约，受词汇量限制，脾气这些小事哪有实证可言？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要是据此添加演绎为，孔子大怒，恨声说到：始作俑者，断子绝孙！也能证明夫子脾气暴躁。然后，肯定又是一堆口水。

但，押沙龙文章的真正意思，是要考据孟子的脾气么？我看不是。董桥“省略式引用”
富贵如浮云，差不多也是这个性质。不是为了诬陷孔子言行不一，而是为了扯出话头，发表自己的一番高论。否则，他就掉进自己攻伐的对象群里去了。

我跟董桥无缘，包括大热的木心。不是他们不好，就是尝试几次不得其妙，只好自我放弃。所以那个回复，也是针对现象的发散，并非暗指无蕊。坛子辩论，抓住细节放弃大节，不辩观点只对人的时候太多，相信大家都有同感。我对这种现象，怀有极高的警惕。

谈现象就不能举个例、举特例、截片段。时代的一粒灰如果只砸一个人，那粒灰肯定是彩票中心丢的，一般人接不住。

徐公孰

按倒就亲 发表于 2024-1-11 16:44
写的很好。反复看了三次。顺藤摸瓜，原来是我在无蕊兄《何肉董桥》里回复方源扯的线头。跳出去细想一下，那 ...

木心，董桥……好书层出不穷，不一定都有机缘读，读别家也一样~

按倒就亲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1 16:52
木心，董桥……好书层出不穷，不一定都有机缘读，读别家也一样~

我现在浮躁得很，无法专注，记忆也大不如前。
从鸡毛蒜皮的琐屑中静下心来切换频道，于我很是艰难。
劳碌命。

按倒就亲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1 16:52
木心，董桥……好书层出不穷，不一定都有机缘读，读别家也一样~

我现在浮躁得很，无法专注，记忆也大不如前。
从鸡毛蒜皮的琐屑中静下心来切换频道，于我很是艰难。
劳碌命。

徐公孰

按倒就亲 发表于 2024-1-11 17:04
我现在浮躁得很，无法专注，记忆也大不如前。
从鸡毛蒜皮的琐屑中静下心来切换频道，于我很是艰难。
劳 ...

谁不劳碌？

这都是借口。

反正会上网，所以写整全一些的帖子总比零碎跟帖更治浮躁

写一个七八百字的帖，不比跟二三十帖废时间

然而作用不一样

写帖治浮躁

跟帖伤浮躁

……不是跟帖不好，是太碎太多就不好~

徐公孰

论金写关天泥神那帖子，足以为戒

群居终日

言不及义

难矣哉

按倒就亲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1 17:11
谁不劳碌？

这都是借口。

理是这个理。还有一点，静心写字比见帖回复，可以避免论坛腔的油滑。我觉得自己倾向有点重。

零碎回复的好处是发散性更强，大脑切换频繁，可以防止僵化。每个人都能提供不同角度，碰撞出很多有趣的思想。

按倒就亲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1 17:12
论金写关天泥神那帖子，足以为戒

群居终日

不苟同。
文字的娱乐价值不比其他的低级，那个帖可以说传神得如亲临现场。
相反，昨天他那个生存竞争，味同咀蜡索然无趣，还是鼓吹丛林法则的，一无可取。倒不如麻将局。

战斗鸡

所以说，孔子表面上在谈富贵，实则论义与不义。不义而富且贵，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董先生以肉为文，嘣嘣嘣，咚咚咚，字在案板上剁剁剁，“不义而富且贵”，剁去“不义”之大骨架扔給案底摇尾巴的狗，文案上只取“富贵”肉，以逻辑之准绳在孔子思路上设置一个绊马索。

剁去骨头只取肉，可谓食不厌精，却不能说是善于立意。断章取义然后强推逻辑汲汲以取肉作文，浑然忘却人心也是肉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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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像董桥这种作家其实很有代表性。他们在思想上没那个标新立异的能力，他们想深刻想独到而又缺乏相应才气，最终搞得不伦不类，顶多看上去有点伪深刻罢了。所以他们的成就也只能停留在文学性上，借助一大批相同口味的读者成就其名。

有期啊

文字太肉，便立不住。心有血气，方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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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妙。

有期啊

字字句句通畅了然

按倒就亲

有期啊 发表于 2024-1-11 20:06
字字句句通畅了然

马屁精。你夸这么高端，别人怎么接着夸

薄荷味

我打上卡，空了细细读。

徐公孰

按倒就亲 发表于 2024-1-11 17:26
不苟同。
文字的娱乐价值不比其他的低级，那个帖可以说传神得如亲临现场。
相反，昨天他那个生存竞争， ...

不是说论金写的帖不好
是说帖里反映的那三位的论坛生活言不及义，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