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指尖弹出盛夏 于 2023-12-10 07:40 编辑
之前看到杂谈牛山峰帖子,称赞古文观止是经典,我有异议,说如宝二爷见了《燃藜图》立马要出去,没有多说什么,今天就说一说《古文观止》。
《古文观止》是清朝人编撰的,按时间划分为周、秦、汉、六朝、唐、宋、明几个朝代,内容大多是政论文字,纵论天下,道貌岸然。据说它本来就是给秀才用于应试的一本参考书。周文里左传31篇,几乎占了一半的篇幅,余下为《国语》、《春秋》、《礼记》,全都是儒家经典,秦文里有14篇《国策》,《国策》是纵横家理论经典,杂家《吕氏春秋》无一篇入围。汉文里《史记》占了一半的篇幅,达14篇,司马迁是儒家子弟。到了唐代可不得了,几乎全都是鼓吹儒教复兴的韩愈文集,多达24篇,柳宗元入选还不及他一半。到了宋代,欧阳修和苏轼文章平分秋色,分别为13篇和17篇。从汉唐到宋明,都有一个儒学干将唱主场,相比之下,“非汤武、薄周孔”魏晋总共只收录了可怜的六篇。
大凡到饭店就餐,从菜单上大致可看出这大厨手艺属哪种菜系,粤菜、川菜或维扬菜等。说《古文》是儒家思想的文本,就在于儒家的仁义道德及礼仪仁智信等价值观在本书中都有充分的体现。《古文》开篇周文都是史书,彰显的都是儒家的历史观。鼓吹“先王耀武不观兵”、“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书中收录了汉代皇帝的一些诏书,体现君主开明,励精图治。收录孔明出师表两篇、魏征谏十思书,彰显贤相忠臣之高义,收录马援训导侄儿书,,收录隋唐李密陈情表,宣扬中华父慈子孝传统美德,等等。更多的还是那些议论文,通古今之变,求使民之道。其实很多都是纸上谈兵,刻舟求剑,最后总结无非是“仁义不使,攻守之势异也”,他也不问他主 子就是弑父弑兄起家的。
孔儒的君子,在修养上,要求对君主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平时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内省不疚,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人不知而不愠”、“不患人之不知,患不知人也”。 所谓日三省吾身,是从忠孝礼义方面展开自我检讨,却从不去查找社会不公的真正根源。在政治生涯遭遇挫折失意时,多从自身找原因,而不得对君主抱有怨愤之情。
然而君子也是文人,他们除了会发表指点江山一类的宏论,也会在遭受人生坎坷之际留下文字,抒发人生感慨,用笔墨为后人留下自己心灵轨迹。而屈原是第一个为自己坎坷命运而呐喊的人,明言离骚,是不折不扣的“怨言”。他也是第一个试图找寻自我解脱的人,“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似乎想从自然美景中找寻某种情感寄托,可惜未能一以贯之。惜乎司马迁、李陵一生遭受磨难,并不能从自然风景中找寻情志依托,排遣胸中块垒,李陵降胡,满目“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这哪里能抚平心灵创伤呢?司马迁因受辱,“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良辰美景,自然视若无睹,好在他从著述中找寻到余生的寄托。所以我读《报任安书》、《太史公自序》这几篇汉文,只觉慷慨激昂,字字血泪,不胜唏嘘。
难道因为佛教的传入,文人才开始将一个我放置到自然造化之中萌发起“览物之情”?文人的眼中才看到“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才看到“春和景明,波浪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勃兰兑斯的《十九世纪文学史》,名为文学,其实处处讲的都是政治,文学来源于政治。君子处庙堂之高,那是心怀天下,一朝失意,才开始追索人生意义。孔儒要求君子邦有道,则施展抱负,邦无道,就辞官归隐。其实经历了政治的惊涛骇浪,少有全身而退的,或被割了老二,或丢了性命,或数度贬谪,几经浮沉,其间甘苦,又岂是《诗经》那种“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的笔墨所能尽宣?有趣的是魏晋以后的文人离开政治,才懂得在大自然这座疗养所医治创伤。当然伤好了,疤痕还在。那些妙文明明写景,越是绮丽如画,自己乐而忘忧,到最后越是悲从中来,怆然涕下。都说了把酒临风宠辱皆忘,依然不忘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貌似游于物外,放浪形骸,一句“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读来却叫人油然而生一丝苦涩。中国文人太会自欺欺人,将君子之怨藏匿的很深,只有一点淡淡的影子。《古文观止》也只有收录这些文章,不然,没有这些深受佛道影响的文字,就没有中国文学,光凭那些板着面孔的儒家说教,这本书早就被人扔进茅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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