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3-11-23 10:30 编辑
电视剧红楼梦里,贾宝玉的胡子可说是一个化妆上的败笔,这也可见得演员当时实在是真的没有胡子。林妹妹的扮相则很有说服力,每次看见她,我的眼睛就不舍得眨一下。如果硬要吹毛求疵,我觉得那两道眉毛美得太寻常,与罥烟眉三个字没有什么关系。 我爱看炊烟,特别是在傍晚,一股浓浓的白烟带着灰烬冒出烟囱,渐渐稀薄、透明,成为一种颇为稳定的淡蓝色,由一两株树或黑屋顶映衬着,若无映衬,则几近于无了。有时,一阵轻风将炊烟扇入树冠,炊烟在枝叶间不象在空中那样随风而去,若说是含,那烟气枝叶并不能含住,还是在向外散的,若说是挂,那烟气并不系在枝叶上,并不垂下来,或者升上去,说成罥字,则恰好,罥字我并不认得,于是它可以是一个全新的字,来专注于这一种意境,那只不过是青烟有意要在枝叶间作一番逗留,它是留不住的,尽管不象在空中那样容易飘散,它还是在散开来,它可以不飘荡,不可以不消散,消散是它所不能避免的。罥烟二字给我的意象即是如此。 罥烟眉我想我也是看见过的,上高一的时候,我就见了罥烟眉,只是那时,我还没有读红楼梦。 一个乡下小子,突然到县城,又是在夏末,城里的女生,衣着光鲜,面容娇艳,用不着她们清高,自己就自觉得是一块出土的土了。惊艳归于平定,还很美的就只剩下两个,有一个,人人都说她美,有一个,只是我心里觉得,她有两道古怪的眉毛。在一次班会上,她说她小时候到乡下去在水渠里捉泥鳅的事,她说:我把裤子脱了,下到水渠里。一阵哄笑就把她的话给打断了。她也笑一笑,继续说她的童年趣事。她的不扭捏作态恐怕不是出于豪放,只是源自纯真吧。她那一笑,把哄堂大笑轻易就止住了。她爱笑,也很美,可怪的是这样的笑上到照片上,就成了发愁的样子,愁眉苦脸的。从中作怪的应是那两道青烟一样的眉毛。她的眉毛是一根根分散开来的,各有去向,不成其为一道,也不是一抹,远远看去是看不见的,近一点就见一个青色的印子,到了跟前,才能把眉毛一根根看清,在眉毛的间隙里,很容易看见肉色,好象有些青经在那白晰脆薄的皮肤下泛出颜色。那眉毛一根根本身也是很淡的,对了,那有些象婴儿的眉毛。生了这样与众不同的眉毛,她并不怎么在意,她给人看她相片上的哭相也是笑着指给人看。我那时只懂得看她短袜上的花边。后来看见罥烟眉三个字,才想起她的眉毛。当时我即便没有觉得那不好看,至少也没有觉得那好看。但是现在,我想,那就是罥烟眉,那是两丛生来属于哀愁的眉毛,从不参与欢笑,能令欢颜化作愁容,熏入眼中,更能让人落泪。林妹妹生这样的眉,真是再合适不过。 前两年,我再一次看见罥烟眉,觉得这样的眉毛真是美极了,唯有这样的眉毛真真是美妙。那是新来的一个同事,刚毕业的样子,看见她的罥烟眉,不免生出许多遐想,她也很好看,只是言谈太令人扫兴了。终于有一天,她把眉毛给拔了,描出两根黑天牛的触角来,初看不免震惊,真是眼界里的一声炸雷,仿佛顿时添了她十岁年纪,把一团孩子气化成了刻薄相,由一只乳燕变成了鹰隼。她说是为了参加一场面试才特意弄的,原来罥烟眉还有这样的意思,它的存在意味着天真,不可修饰的烟啊。 下一次见罥烟眉,不知当于何时,也许从此不再见,毕竟是见识过了,我不能为罥烟眉做什么,自从村树砍去后,碧树罥烟的景致也不复可看了。 六月二十八日/○五年
唐簪花仕女图局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