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戴上手套,许利国没有立马蹬车,依旧杵在那儿。抬头望去,乌黑的天云低且厚,今天怕不是个大阴天。远方数十盏路灯摇摇晃晃,搪瓷罩子下的黄光仅能照亮脚下一小块地。
一片昏暗。许利国从自行车龙头上摘下套着的煤油灯,对着路牌晃了晃------“羊房胡同”,到德胜门内了啊。
“异俗非乡俗,新年改故年。蓟门看火树,疑是烛龙燃。”在心里应了个景,许利国朝着东方望去,没有等来日出,却等来了几点星火,隐约间,也是几盏煤油灯。从穿着以及手里拿着的物事,应该是些早起去什刹海锻炼的人。
许利国重新挂上煤油灯,蹬着自行车往南骑行。往南过了地安门大街,道路便阔了许多。道路两旁竖满旗帜,可能因为元宵节吧,旗帜出奇的多。只是清晨无风,红旗都耷拉着,便没有迎风飘扬的气势。
这景,便应不到哪儿去了。
应景的事儿也就只能在心里,毕竟许利国是单位里的宣传骨干,能说能写能画,写得画得那是又红又专。许利国单位在长春,建设街南端的地质机械厂。机械厂东边不远就是地质学院。学院有座地质宫,也叫地质博物馆,曾经是伪满时期的皇宫。
年后许利国从长春来北京出差,主要是为了送材料,当然,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领导安排他将最新的宣传版画买回去。送材料还早,买画也不该是这个时间,看样子许利国是想去前门,抢着喝一碗大清早刚出锅的炒肝。
只是自行车过了和平门便没有再向东去,而是继续往南,朝琉璃厂方向。
比早餐店还早的除了环卫工怕是再也找不出了吧,而此时的琉璃厂却人流涌动。停好自行车,朝西街走去,西街门口一大块空地,本是荒芜,今天却停了不少轿车。
琉璃厂西街上人头攒动,然而人多却不热闹。许利国回忆着老人们口中的典故,再看看眼前清冷阴森的景象,心中不免疑惑不安,这就是鬼市?
鬼市原指旧物市场,开市时黎明未至,灯火稀疏,市场里又多少参杂了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便有了这个“鬼”字。售卖者或沿街打铺或行走兜售,买卖物事也千奇百怪,破皮烂袄、旧衣鞋帽。还有卖牲口的,牛羊骆驼找一棵树拴着,待价而沽。鬼市中买卖自愿,如趟河水,深浅自知。所以,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便也只有“鬼”才知道。
早些时候鬼市也卖古玩,不过大都是些民窑残次,或者仿冒伪劣。到了八国联军那会,外贼如梳,将圆明园洗劫了一遍;而内贼如篦,北京城一些流民百姓甚至曾经的达官显贵,趁着国难将圆明园中大到石材木料,小到花盆窗扣抢了个干净。这一来,鬼市迎来了第一拨繁荣。
到了民国初期,紫禁城内许多亲兵内卫、太监宫女与旧朝皇亲老臣们勾结,宫里的东西也流出了许多,鬼市就有了第二拨繁荣。二三十年代,鬼市中又出了不少北货。所谓北货,是北面伪满流出的文物,这些原先的清宫旧器造就了鬼市第三次辉煌。
也是最后一次。
许利国望着眼前的景象,实难将此情此景与老一辈口中的辉煌、繁荣联系起来。眼见着琉璃厂西街,人来人往,没有一个摊位,倒是不少人怀中抱着包袱,左顾右盼。也有成群结对的,躲在未开门的斋堂屋檐下,或低声耳语,或扣着帽子玩起了袖里乾坤,总之大家都很谨慎。
这样的场景始于去年。去年入冬,琉璃厂来了个湖南人,向琉璃厂的国营斋号卖了一套宋刻本,这一套宋刻本卖价极低,差不多半卖半送。琉璃厂解放前本来就有书市,建国后荣宝斋等一批老字号改制国营,随后又建了几个书局,原先旧社会的文玩典当行业便不复存在,随之消失的还有鬼市。建国后,这些老斋号越来越像是工艺品商店,所售物品也大多都是国营企业生产,当然仍以文房用品为主。而原先的那些书店则依托档案馆、图书馆,除了卖新书,也为国家收些旧书。
宋刻本的分量不言而喻,只是价钱……随后越来越多古籍善本出现在琉璃厂,数量一多,便鱼龙混杂,好在几个斋堂、书局都有专家坐镇,真伪还是容易辨出。不过既然有了市场,就有了利益多寡。一时间,私下交易又浮出水面,而且买卖双方都不简单,从西街口停着的几辆车不难发现,里里外外那都是关系。
去年11月初琉璃厂出了一张董其昌四尺山水,不多久又出了几件宋官窑。一时间,圈子里各种小道消息乱飞。所以,许利国此次北京琉璃厂之行是早有打算,而绝非凑巧。
不多久便有人盯上了许利国,一顿挤眉弄眼将许利国招呼进了西街出口前的小胡同,来人有些故弄玄虚,怀中的包袱开了个小口,从小口中抽出一幅立轴。许利国趁着微光仔细打量,画轴古旧,绳带处有些残损。卖家打了个手势,表示此等细枝末节不打紧,可以拐个弯(杀价)。而后拆开绳带,将立轴打开半卷。
黄公望?
许利国大惊,果然坊间所言非虚,琉璃厂这段时间好生了得。只不过卖家只开了半幅就将画收了回去,摊开手掌,许利国当然知晓,解开棉衣扣子,从内衣夹层中取出钱,点了点,付了一半。转念想了想,干脆钱货两讫算了。
绝不会看错,半幅即见气韵,这是真迹。
卖家也有些吃惊,眼前这个小伙子顶天二十岁,不像是那些老江湖,而且穿着朴素,也不似大院里那些**子弟,哪来这么多钱?不过这又如何?点了点钞票,迅速消失在胡同深处。
四下无人,许利国偷偷打开立轴,眼前层峦叠翠、设色淡雅,山脚下一老者骑着青牛,仙风道骨。再不敢多看,揣到怀中向自行车走去。
吃了一碗炒肝,碗中肝也少、肺也少,肠更少。半饱,在前门逛了一圈,许利国又骑上自行车,回到琉璃厂。此时天早亮了,只是依旧昏沉,枯枝老杈,空空如也,远处只有几个人影,前前后后正在搬弄斋堂门板。
琉璃厂东街,找了个刚开门的书画店,为古画换了个轴头与绳带,换绳的是个小师傅。师傅不过十五六岁,已然轻车熟路,三两下便将绳带换好。只是更换时顺手解开了画,露出画心。露出不过两三寸,随后又给合了起来。
将古画整理好,许利国回到西街,此时西街店铺大多已经开张,找到荣宝斋,挑了套上等文房,最后从专柜上买了一套最新版画,版画内容“打碎旧世界,创立新世界”,确实够新。
好在没被那副古画冲昏头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下午要去第一机械部送材料,中午先回招待所。绕道灯市街,准备在灯市街电话局打个长途给单位领导,汇报一下情况。
一路上慢慢悠悠,颇为得意,许利国时不时撒开手,隔着衣服摸摸怀中的古画。忽得一阵冷风,单手骑车差点没被风刮倒,赶紧拐了个弯钻进胡同避风处躲一躲。
将自行车停稳,抬头处竟是一座道观,倍感亲切。
推门而入,四下无人。跨过门槛,走进主殿。许利国将手里那卷“打碎旧世界,创立新世界”放到一边,又嫌怀里古画碍事,竟将画拿了出来,随后拱手呈礼,对着三清像拜了拜。
刚拜完,一阵三清铃响,一老者穿着藏青蓝棉袄站在许利国身侧。许利国没有惊讶,一套礼仪做下来,问清楚了道号。倒是老道有些惊讶,年纪轻轻,一手版画,一手古画。最奇怪是竟对仪规法度如此熟悉。
老道将许利国请进了里屋,泡了杯热茶。许利国左右环顾,随口便说出了个大概,意思是道长应是半路出家,里屋的布置也不可能是道观中该有的样子。
老道不置可否,倒是提出想先看看许利国手中的画。许利国自然没有答应,老道笑了笑,仅从画卷背面就将装裱工艺说出了个大概。老道并未拿起画,只不过走近了点,脱口而出画作年代。许利国大惊,不再执着,赶紧打开来。
假的!打眼了!
这打眼的意思,许利国自然门清。北方说打眼,南方叫吃药,都是古玩文物圈里的行话,意思是看走了眼,买错了东西。后来又有了延伸,圈子内大小失手,都能称作打眼。
假未必是假,但必定不真,因为这是一幅揭画。老道拿起画,给许利国解释起来,这幅画确实是黄公望真迹,不过一画三揭,一张画被揭成三张,货卖三家。许利国手中的虽是古绢老裱,不过并不是最好的一张。
许利国有些不信,毕竟自己也是从小浸染在金石书画之中。老道哈哈大笑,觉得眼前的小伙好生可爱,而且出身恐怕颇有渊源,便道出实情。
这画就是老道偷的。
老道姓刘,今年六十有六,一九零零年生人,家族祖上是江南盗贩文物世家。十一岁时被家族老人选中,“去势”后送到宫中,就为了里应外合盗取宫中珍宝。而这幅“黄公望”就是老道盗取众多珍宝中的一件。
许利国听着心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是叫刘道长还是刘公公?老道自以为时过境迁,现如今不如就叫他老刘算了。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老刘便跟着去了东北,再到1932年伪满成立,老刘从紫禁城一路偷到伪满皇宫。直到1940年左右,老刘再次审时度势,谎称得了传染病,离开长春,跟着流民逃回了北京。新中国成立后,刘公公同许多宫内老人一样,社会上无法立足,或者遣返原籍,或者安置在各个寺庙道观中。
这不,刘公公就成了刘道长。
说完,老刘走到窗棱前,抬眼望向昏暗的天空,屋外狂风大作,卷着道观瓦沿上的残雪,伴着铃铎乱响。
要变天了啊。
老刘凄凉地环顾着里屋四周,道观里的人快走完了。其实,北京城各大寺庙道观都是一个情景,走得差不多了,再不走,怕是要强制还俗,保不齐还要坐牢。
何去何从,一声叹息。
许利国并没有马上交底,他恭敬地将老刘从窗口请了回来,给他续上热水,而后聊起了古玩珍宝。
这一聊便到了午后,两人话中机锋颇多,老刘似乎更坦荡些,毕竟有些生无可恋。而许利国更多的是试探,试探老刘的水平,这一探不要紧,毕竟是宫里待过的人,论及金石字画滔滔不绝、无边无际,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个初学能比拟。
最后权衡再三,将自己身世和盘托出。
许利国是个孤儿,从小在道观中长大。而那道观也并非寻常清净之地,表面“秉天地之造化,蓄日月之灵机”,实际上“运山水之龙脉,聚八方之生气”。属于道家堪舆风水中的形式派。
虽说得含糊,但是老刘听得清楚,许利国应是出身在一个伪装成道教组织的盗墓团伙,或者说是一帮捉龙寻脉的道士干了盗墓的勾当。
不过这都不重要,说起来大家都是贼。
许利国年少时已是新时代,道观里走得走、散得散,观中的老人也少有再做往年的营生。不过许利国倒是没少学本事,书读了不少,手艺也有。后来经不起观中清贫枯燥的生活,便跑到长春,找了个工作。
老刘对于许利国找工作一事自是疑信参半,却未当面点破。只是与许利国聊了那么久,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某些东西似乎又躁动起来,纵使年老体衰,也忽然有了活动活动筋骨的念头。
那一瞬,眼中似有邪光,而许利国刚好也捕捉到了。
老刘似乎对许利国很是在意,邀请他留下来吃午饭。好意心领,许利国揣着古画,提着文房用品离开了道观,路上随便应付了一点,赶紧回到招待所。将东西放置好,还了自行车,拿着材料到部里去了。
不过,离开北京前,许利国又去了一次道观。
回到单位,同事们都围着许利国,热情洋溢。大概也没人关心那一碗炒肝里肝多不多、肺多不多。问得最多的是有没有去天安门,许利国点了点头。同事们欢呼雀跃,又问许利国见没见着**。
许利国摇了摇头,满脸遗憾,心里却暗笑,想着自己天安门是见着了,故宫也去了,不过光顾着捉龙寻脉,看紫禁城风水去了。
其实,单位里的事大多还是要经过厅里,像这样直接去部里交材料的美差一两年也轮不到一次。谁让许利国是一把手跟前的红人呢。
回来后许利国啥事没干,被一把手安排到了工会,弄了个单间,照着买回来的宣传画刻版。一把手也啥事没干,成天躲在自己的单间里把玩那副“黄公望”。说是借着临摹,学习学习。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说话的是马文三,四十多岁,年轻时候打过仗,跟过几支队伍,好在最后一次队伍站得好,建国后光荣地当上一名产业工人。也正是因为根不正苗不红,没有继续留在部队。马文三年轻时候修过坦克,现在修钻机。
许利国也没想着能要回来吧。他背着手在自己的单间里来回踱着步,愁容满面。心疼啊,毕竟自己花了大价钱,毕竟那是“黄公望”,就算揭了九层那也是“黄公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老刘,卖给谁那都是件真迹。
老刘此时就坐在许利国办公桌前,看了一眼马文三又看了眼书桌上的版画,版画里的人跟马文三穿着一个样,一身工装,一手高举锤子,一手横于胸前。人物下方一行红字:“打碎旧世界,创立新世界”。
许利国也是没辙,自己这两年胡作非为别人不知道,一把手多少知道一点,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罢了。平日里其实也没少孝敬,这次又买了一堆 “荣宝斋”。可那又如何?藏都藏不住,人家直接堵在厂门口接风洗尘。
心有不甘啊!
再等等吧。
老刘望着版画并没有回头,低声说了几句。
等啥等啊,赶紧吃饭。
咣当一声,门被重重地踢开了,开门的也是个工装男子,三十多岁。只见他两臂夹着三个菜盒,手里捧着四个馒头。开门男子叫黄思财,也是单位里的机修工,马文三的跟班。
许利国紧皱眉头,示意黄思财小声说话。
中午这顿饭吃得有些玄妙。老刘虽然入了伙,但是没交伙食费,估计许利国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黄思财好像懂点人情世故,看出了点什么,只能解释说人就两双手,实在拿不下。许利国也没责怪黄思财,瞥了眼马文三,八成那是马文三的主意。
许利国将自己的菜盒往老刘那儿推了推,表示一起吃。老刘只是点了点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晚上,丰乐路长春饭店。老刘请客,点了三个菜,后来又加了两个。
四月天,杜鹃花开遍了山头。从长春市往东,过了伊通,辉南,一路上都是红艳艳的杜鹃花。许利国应了个景:“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黄思财开着车,还不忘回过头去看看后座上的许利国,一脸羡慕。马文三脱了鞋盘腿坐在副驾上抠着脚丫子,半句话没听进去,还装着附和,要许利国给说道说道。
相传古蜀国国王杜宇,爱民如子,禅位后入深山隐居修道,修道得果,羽化后成子规鸟,人们称之为杜鹃鸟,每到阳春三月就飞来提醒农民赶紧布谷,因为不停啼鸣,嘴巴滴血,滴到花上就有了杜鹃花。
这些都是传说,杜鹃花是不是与杜鹃鸟有必然联系那是后话,典故是许利国小时候在道观里听来的,犹记在心,如今借景抒情。
后座上,老刘坐在许利国旁边,假道士看了眼真道士,听着似乎关于修道的故事,眼神中多了些赞许。而此时,许利国并未在意众人的表情,心如血泣,还想着那副“黄公望”呢。
过了靖宇县,长白山脉西侧,直到没了路,黄思财将解放大卡车停在路边,跟着马文三卸货。马文三一边干着活一边骂着粗话,眼看着许利国带着老刘背着手朝深山里走去。
深山里路越来越窄,到后来已经无迹可寻,到处是高耸入云的红皮云杉和落叶松。许利国低着头,顺着一些新长出的小树和矮灌往前走,老刘紧随其后。马文三与黄思财隔着有些远,以至于骂上天了也没个动静,倒是惊起松间几只大杜鹃鸟。
把一车货卸下来,再运到深山足足小半天。几个人并未作歇息,连夜支起了小钻塔。费劲是费劲了些,不过效率确实高,这一点马文三深有体会。马文三二十多年前就曾干过这个,后来进了革命部队,三大纪律八项主意,不拿***一针一线,那是正义之师。解放后有了正式工作,前几年在外面打水井,偶然间遇到正在捉龙寻脉的许利国,许利国帮着马文三三两下就找到了水源,省了不少事。
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 “打水井”的伙伴。随后马文三将许利国推荐给了单位,许利国什么本事?那是“道法高深”。更何况机械厂一把手五毒俱全,马文三投其所好,在单位混得顺风顺水。这不,解放大卡说开出来就开出来,钻探机械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反正最后还回去就是了。介绍信,工程单更不在话下,不过是签个字盖个章,拿出来就能当幌子。
三番五次过后,马文三对许利国是心服口服,战火纷飞的年代,自己也未曾如此嚣张过,如今那是堂而皇之。面对这样一个身怀绝技又善于钻营的人,即使比自己小上许多,马文三依旧言听计从、马首是瞻。
那边,黄思财一边拧着钻杆一边喘着粗气,搞不明白,这也不像是古墓,干嘛弄这么深。黄思财问着马文三,马文三哪懂,扭过头等着许利国。其实许利国也搞不明白,最后老刘给出了解释。
在那段日子里,东北盗墓的可不仅仅只有中国人。
黄思财自觉脑子笨,没有追问下去,转过身找马文三聊了起来。马文三蹲在地上正在取土,一边取土一边聊起了最早在阎老西部队时候偷偷盗墓养军的事,说到动容处,眉飞色舞,只恨革命队伍太过严格,自己这手艺没了用武之地。在一连串想当年之后,感慨时代变了,自己当年那把洛阳铲丢在了老家,前几年竟被拿去投进了小高炉,炼了钢铁。
干了一天没有收获,临傍晚,马文三与黄思财支起了大帐篷。
夜里,马文三使劲咳嗽,愣是被老刘身上的味给熏醒了,低声骂了两句狗日的太监,而后啐了一口跑到帐篷外面抽烟去了。
等着马文三出了帐篷,老刘眯了眯眼,将被子掖了掖转了个身。
清晨,许利国叫醒黄思财,让他别耽误工夫,赶紧去帮忙换一个地方重新打眼。
打眼?
老刘有些失色,更多的是不解。许利国顿时觉得自己无心说错了话,这个时候对着老刘说“打眼”,无异于吃顿船菜,当着船家的面拿起筷子翻鱼,晦气。
许利国赶紧解释,“打钻眼”,说习惯了就成了“打眼”,此打眼非彼打眼。解释完继续给自己开脱,叮嘱马文三与黄思财,以后都要注意点,要么说打钻,要么说打井,反正不许说打眼。
黄思财点了点头随口就应了下来,马文三略显不悦,睨了眼老刘,心想这老太监屁事怎么这么多。
然而那天真的就打眼了。
墓是找到了,可惜是一座小墓,年代居然只有三十年,也不深。墓主人看服饰是个晚清皇亲国戚,除了身着一些彩宝,其他啥也没有。
见盗洞不深,许利国又让黄思财在附近打了几钻。果然,在附近,深度不到三米的土层居然打穿了一个旧盗洞,顺着旧盗洞爬进去进去一看,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接着在附近继续找,好在最后一钻,终于开张。
这东西得有些年头了吧?马文三兴奋不已,从盗洞中将东西递出来时满头是灰。许利国接过来一看,是一只宋哥窑蒜头瓶,随后激动地点了点头。
打眼了,这是清仿。
虽说是清仿,老刘依旧让许利国指挥马文三和黄思财将盗洞中的瓷器都取了出来。马文三听着老刘这么一说差点从盗洞滑了下去,恨不得赶紧爬出来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老太监好一顿捶。
气没消掉,末了还是听从许利国指挥,重新下洞,跟黄思财将剩余明器(陪葬品)拿了出来。也就是七八件,都是些清仿宋瓷,不过都是官窑。
老刘从这批明器中挑出一件,翻过来,底朝向许利国,果然,这件是有款的,大清雍正年制。
纵使官窑马文三也不愿意,他虽是个粗人,不过盗洞打过无数,明器也见过无数,他不懂,总有人懂,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这宋哥窑一下子到了清仿,价值差之千里。
马文三本就一肚子火没处撒,没想到老刘竟然指挥自己回到盗洞里,在原址上继续挖,刚要开口骂,却让许利国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其实许利国心里也纳闷,不过他是知道老刘本事的,对着马文三一顿好话。
盗洞很快挖好了,果然有老墓,就在新墓下方数米。偏偏马文三气不过死活不愿往横着打,直接爬了出来,点上一颗烟,一脸谁愿意下谁下。黄思财趴在洞口看着众人,无可奈何,他倒是个愿意干活的,可是只能出苦力。
老刘想着下去,结果太胖进不了洞口,马文三望着老刘一身雌肉差点笑出了声。
最后许利国亲自下洞。下洞前,老刘对着许利国点了点头,示意他小心点。
不多时许利国就爬了出来,老刘和马文三都知道,要说找墓盗墓的水平,许利国绝对是众人中最高。
爬出洞口时,许利国甚至忘了身后的黄思财,还是马文三跑过去一把拉了上来。黄思财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许利国掸了掸身上的灰,示意大家收拾东西赶紧撤了吧。
许利国和老刘先下行下山,马文三死盯着黄思财,黄思财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马文三终于发作,没有填埋盗洞而是直接将墓给捣毁。黄思财赶紧跟在后面处理,心想着马文三怎么这么狠。他兴许没瞧见许利国的手势,毁墓是许利国的指示。
下山路走得颇慢,老刘同许利国走一路聊一路。许利国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墓上加墓的现象。老刘解释,应该是因为那些年日本人在东三省盗墓过于猖獗,这位晚清贵戚为了让祖先的墓不被叨扰,将自己的墓建在上方。万一不幸,愿以亲身抵灾。想着老祖宗的墓如此清贫,怪不得要南侵;而新墓也好不哪去,那是因为风雨飘摇、千疮百孔。
许利国自认为捉龙寻脉师法正宗,经验虽不是特别丰富,却也极少失手,却从未见过此种,不免感叹起如此孝道实属无奈。
老刘摇了摇头,他毕竟是个宫里人,淡淡回了句,这些都是跟汉人学的。
许利国不再询问盗墓之事,转而问起了清仿宋瓷。老刘一一作答,毫无保留。毕竟都是行家里手,问答间两人默契神会、山鸣谷应。许利国收获颇丰,似乎已经将刚才事抛诸脑后,精神也爽利了许多。
一个口传心授,一个心领神会。言语间颇显师徒情谊,老刘有意,许利国似乎也有心。
山下,二人巧遇一行师生,学生们正在春游。老师指着杜鹃花,告诉学生们这些杜鹃花都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的。许利国从学生边走过,使劲搓了搓手,摸了摸一名学生的头,眼神中充满怜爱。
师生们一齐望着许利国,灰头土脸、邋邋遢遢。许利国指了指停在旁边的红色大解放,解释说自己是来打井的。老师赶紧告诉学生们,吃水不忘挖井人。
沿途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回到长春,过了一个月,许利国私下将那批清仿宋哥窑送了出去。赃款不多,只好分为三份,马文三、黄思财、老刘各一份,许利国自认为此次出师不利自己应担主责,便分文未取。最后老刘没收,又给还了回去。
五月下了几场雨,淅淅沥沥。众人也都消停下来,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老刘无所事事,冒着雨跑去地质宫,故地重游。结果看到地质宫里面尽是些古生物化石以及各类矿物标本,老刘掉头就走。在地质宫前的广场上找了个座,擦了擦。撑着把伞,盯着那栋伪满皇宫大楼看了一上午。
这些天许利国最忙,加班加点制作宣传画,写大字报写得手都快断了。马文三与黄思财最闲,厂里几乎停工,俩人成天耗在许利国的单间里,没事就叼着瓶汽水。
老刘这假道士似乎真得会做法。那天,几个人依旧在单间里打发时间,老刘随便翻着当日的报纸,突然将报纸猛拍在书桌上,惊得马文三冷哼了一声,翻了一眼,心里嘲笑起眼前这老太监咋咋呼呼、神神叨叨。
只见老刘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乌云压城。
来了!
那天夜里,马文三、黄思财带着一众青年冲进厂长家里,一通打砸。混乱中灯泡不知被谁砸破。黑暗中大家扭做一团,黄思财点燃火把,将厂长揪了出来,压到门口,一脚踹向膝盖窝,厂长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中。屋外大雨滂沱,根本看不清眼前是人是鬼。
黑暗中一人影从厂长家中溜出,迅速在人群中穿过。仔细看,是马文三。马文三双手护着胸口低着头往外走去。与人群擦肩那一瞬,马文三看见许利国站在人群后,他递给厂长儿子一大块砖头,猛地推了那人一把。厂长儿子犹豫片刻,抬起头,大叫着口号冲向前,朝着厂长头上砸去。
居然是铁,马文三牙关抖了抖,不再停留,奔向工会。
工会单间里,老刘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雨。
到北京时,是个难得的晴天。一路上许利国带着厂里的先锋队,开了好几辆老解放搞串联,沿途还为农户们免费打井。
大部队都聚在天安门。马文三岁数大,懒得掺和,带着黄思财跑到前门吃炒肝去了。老刘和许利国本想着去琉璃厂再看看,结果琉璃厂全是人,一个个提着小桶往门板上刷大字报。许利国回想着几个月前的鬼市经历,眼前的琉璃厂完全换了个模样。
当时,嗅觉灵敏的人已经发现端倪,趁着时候未到,赶紧将手头文玩字画出掉,生怕将来掉价,更怕招来灾祸。这就是为什么琉璃厂鬼市会在那个时间死灰复燃……
老刘解释完这些,两人已经走到了故宫角楼前。许利国对老刘审时度势、善观风色的本事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路上也是用尽谦恭赞美之词。
故宫大门紧闭,门口甚至站满了军人,荷枪实弹。
老刘将许利国带到一偏僻处,竟从一狗洞大小不起眼的地方钻了进去,当然老刘身子胖,进去前将洞口又扒大了一点。
这洞是老刘十二岁时钻的。如今可不是小了点。许利国还以为老刘要带他盗故宫,老刘只是想再进来看一看,本想着光明正大,没想到竟遇到特殊情况。也担心安全,老刘只是带着许利国游了几个未开放的后宫,许利国更担心安全,不过看着眼前这位紫禁城老人轻车熟路的样子,还是选择了相信。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这里的典故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听得许利国目瞪口呆,暗自心惊。而参杂着讲到的那些宫中珍宝,已经让许利国头晕目眩,不能自己。老刘心里明白,这些个故事不与人说也就带进土里,这些个景再看这一次,以后恐怕不会再来了。
钻出宫时,许利国帮着老刘掸干净了身上所有的灰,深深抱了一拳。老刘没有回礼,又带着许利国去了个地方------十三陵长陵。
在长陵一处犄角,老刘向下深挖,挖出一只箱子。就在去年,**批示长陵不得发掘,老刘再次审时度势,认为此处是最安全的地方,便将棺材本全藏在了这里。
不等老刘开口,许利国竟先表了态,自己已有师门不可违背,拜师不成那就认父吧。
一个是孤儿,一个是太监,也算欣慰。许利国跪了下去,亲切唤了声爹。
老刘的意思,原本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如今有了许利国,应当颐养天年,不如带着这些棺材本去香港。而许利国认为,父子二人一个捉龙寻脉,一个断代鉴定,彼唱此和、桴鼓相应。
那就不如再盗一次大的。
老刘并非对珍宝心动,此时他似乎更在乎许利国。既然儿子提出要求,当爹的也当满足,换一个念头,想着父子上阵,一搭一档,似乎也是美事。
离开长陵,在北京整顿几日,四人悄悄撇开大部队,带着一辆红皮解放往南去了。
虽说二人已认作父子,在人前却称谓依旧。
老刘将收官之作选在了安徽六安三十铺,四人忙活了十天半个月,为乡里免费干了不少活。最终老刘与许利国配合得当,盗出一批重器。因人手不够,加之以打井做幌子撑不了多少时间,所以只盗出十几件各类器物,但其中有大件青铜,那么也算是了了心愿。
正当四人整理好盗洞,开着车准备逃离时,竟被村长拦了下来。
打眼了!
村长并未报警,竟黑吃黑将文物全部扣了下来,索性只图财,四人未被刁难,直接放走。许利国仍想着回去讨要,毕竟有厂长的例子在前。听到要弄回来,马文三大声附和,而老刘却拦住了众人,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若回去凶多吉少。
那边,一少年,模样不过十五六岁,大大方方递给村长一沓钱,喜滋滋接过这批文物,塞进轿车后备箱。招呼着司机,扬长而去。
车子一路向南。一路上黄思财不停问着大家该往哪去,他有些糊涂,唯一清楚的是反正不能回头。马文三抽了一路烟,也抠了一路脚丫子。后座上许利国神情黯然,眼望着窗外风景,无心应和。
最终红皮解放出了六安从池州专区,乘轮渡去往屯溪徽州专区。这是老刘的意思,老刘觉得这些天磕磕绊绊诸事不顺,可能恰巧投合某些命数,自己年轻时偶然间听说过一个地方,似有不义之财,可取之。
马文三是不相信什么命数,扭过头等着许利国开解。哪知老刘身旁的真道士一言不发,脚后跟轻轻磕了磕坐垫下那箱棺材本,略有所思,而后拍了下前座靠背。
趁着最后一班渡轮过江,时候已经不早。车停在了休宁齐云山脚下。马文三与黄思财随便找了家农舍住下,而老刘和许利国趁着天未黑,到齐云山上借宿。
齐云山又称白岳,与黄山呼应,古有黄白之说。齐云山洞府天开,丹岩仙字,三十余座奇峰散落着不少道观。
到屯溪徽州专区已是午后,黄思财根据老刘的指挥在山路间左拐右绕,马文三不耐烦的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其实老刘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山路本就难行,不知道哪个拐弯处就会出现一个古村落,村落大多粉墙瓦黛,差不太多。
实在是饿得不行,马文三吆喝着大家先把肚子填饱。车子停在村门口,一行人步行入村,村口还停着一辆北京牌照轿车,众人也没多想。
结果饭还没吃着,居然遇到 “熟人”。刚入一村民家,就见着一十五六岁少年正与村民商量着什么,而少年身旁司机模样中年男子一手提着一只斗彩梅瓶,一手捧着一只明代嵌宝鎏金地藏王菩萨造像。再走近一听,少年正与户主攀谈里屋那架花梨木拔步床。
讨价还价间,众人听明白了,这可不是鬼市上那种三五轮互相挖坑试探底价,这是在明抢!
许利国在一旁默不作声,眼前这个少年终于有了印象,正是琉璃厂东街斋号里帮他换绳带的小师傅。
老刘不认得他,绕过少年,跑上去拉住户主的手,打抱不平。马文三一口饭没吃着,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到这一出,气恨老刘尽在着瞎磨蹭。心想着老刘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齐云山上下来便晕晕乎乎、神神叨叨。甚至还扰乱军心,提出放弃,直接去香港。
少年回过头,刚要发作,看到四人竟然笑出了声,一脸惊喜,那表情,正想着六安三十铺一别,以后怕是找不着机会。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少年望了眼里屋那架花梨木拔步床略有不甘,不过还是面带笑容走出宅子,临走时提点了许利国几句,便带着司机走出门去。
红色解放卡车前,许利国从车上跨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将那轴“黄公望”递给了眼前这个稚气少年。
少年缓缓打开画,砸了咂嘴,眼前层峦叠翠、设色淡雅,山脚下一老者骑着青牛,仙风道骨。未再多看,从司机那儿要了一盒火柴,当着众人面将这幅“黄公望”给烧了。
毕竟,家里那副是最好的。
马文三从车后拿了根大号管钳,冲过去准备来狠的。司机已经挡在少年身前,少年也不退让,指了指不远处那辆轿车车牌,惹得起吗?随后摊了下手掌。
到此为止,以后的事敬请自便。
也不是全然无功。好在,村后的半山腰上,茂林深篁、荒草丛生,隐隐坐落着一座古宅。
一切似乎又顺利起来,十里八乡造反派司令部竟然选在了这样一座古宅。听大队**的说 “总司令”不信邪,要拿古宅做文章,身正不怕影子歪,破四旧要从自己开始。
这些天村里要将古宅清理干净,顺便新打一口水井。大队**看到许利国他们,就像看到了救星。虽然**张口闭口“打破旧世界,创立新世界”,不过一提古宅,又封建迷信起来。
全村人都知道,古宅里有鬼!
许利国四人自告奋勇,帮着村里清扫古宅,顺便免费打井。这活干得从未如此敞亮,村子里的人望而生畏,都躲得远远的。许利国从大队里要了一桶红漆,一把羊毛刷子,在古宅影壁上写道“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根据老刘的回忆,古宅的鬼故事似乎有些依据,当年在长春伪满时代就听说过。古宅主人姓林,家主名叫林德肃。古宅中曾发生过一次近乎灭门的惨案,而宅后有座地宫,地宫中藏着惨案事发前整个徽州地区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而古宅中发生的一系列离奇故事恐怕也与这些民脂民膏有关。
整个徽州地区?听到这,许利国似乎暂时忘却了“黄公望”带来的痛不欲生,他当然明白,徽州地区曾经多么富庶。
许利国四人翻遍整个宅子都没有找到地宫密道入口,索性舍末逐本,区区一个地宫似乎难不倒他。
为避免日常梦多,许利国选择即日打洞,赶在“司令部”入驻前盗成。
洞口位置选得极为准确,比之寻常特地打得大了些,这是老刘要求的,老刘心疼许利国,为了弥补,他决定跟马文三、黄思财一起下洞。亲自干这最后一票。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票,所以谁进去,谁留在外面就极为讲究。老刘虽说是自愿,其实也是被马文三裹挟。
洞不深,很快就爬进地宫,地宫空气稀薄,三个人只有一套大矿灯。到了底下,马文三使唤着老刘先进地宫探个路,看看有什么宝贝。老刘提着矿灯,臃肿的身子一点点往前挪,从洞口钻入地宫中。
半天没出来,再出来时,老刘手中除了矿灯什么都没有。马文三面露凶光,突然一铲子将老刘从洞口砸入地宫,老刘头部受伤,血流一脸,趴在一个木头箱子上喘着气。
马文三带着黄思财爬入地宫,拾起地上的矿灯环顾四周,除了几只杂木箱子什么也没有。
马文三气急,骂了两句狗日的太监,将灯光直接怼在老刘那张血脸上。
老刘气息微弱,只问了句到底是谁的主意?当他听到最不愿听到的答案,笑了两声。
打眼了!
俗话说“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当时你进庙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做,打了一辈子鹰,竟被鹰啄了眼。
打眼了啊,瞎了瞎了!
识物打眼丢财,识人打眼丢命啊!
马文三顾不得老刘弥留之际在那股子神伤,提着探照灯走到杂木箱子前。
拿起铲子挑起箱子上盖着的破旗,撬开,里面竟是一批老军火。再将探照灯拿近,照着破旗上绣着的字。
“徽州绩溪汪氏预祝徐锡麟部革命成功”
“徽州休宁黄氏预祝熊成基部革命成功”
“徽州黟县林氏及十里相邻踊跃输将,驰援芜湖岳王会”
……
只听得老刘咳嗽两声,哈哈大笑。
打眼了吧?打眼了吧?
轰隆一声巨响,地宫也毁了。
那夜,齐云山上,老刘遇见了曾经宫中玩伴,小亲王。想着要磕个头问个安,小亲王直接将老刘牵到案台前,亲自给他泡了杯水。
刘公公入宫时比亲王小两岁,与亲王熟识还是因为监守自盗,两人都干这个。后来竟结伴搭伙,里应外合。到了长春两人又故技重施,不过后来亲王岁数渐长,从倒卖文物变成了卖国。
他可是亲临过条约签署现场的人。
45年后小亲王逃出长春,而后改名换姓颠沛流离,一路惨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终逃到齐云山,当起了道士。建国后齐云山所有山林田产皆归农民所有,小亲王在道观后分了几亩田,自给自足,现在是个农民。
小亲王自觉一辈子从未打过眼,搜罗珍宝无数,却在长春时候被日本人悉数掠去,还搭上个女儿。换来的枪炮却又拿来对准了同胞。
民打眼而失钱财,国打眼,国将不国。
大家都是贼,你盗的是墓,我盗的可是国啊。
也该破了吧,不破不立。
从时局看,小亲王觉得自己真实身份怕是掩盖不了多久。想想自己曾经犯的错,罪该万死。
老刘眼中尽是感慨,喝了口水,竟站起身子与老伙伴相拥而泣。
屋内煤油灯光灰暗,墙上一副书法字迹依稀:
明唐寅七律诗咏齐云山
摇落郊园九月余
秋山今日喜登出
霜林着色皆成画
雁字排空半草书
面蘗才交情谊厚
孔方兄与往来疏
塞翁得失浑无累
胸次悠然觉静虚
三人行 发表于 2023-2-22 17:39
小说啊,写实么。。。一听刘公公就乐了,上次看一鉴宝节目,藏家为增添藏品的真实性,说,他家祖辈的公公。 ...
刘庄主 发表于 2023-2-22 17:45
哇塞!竟然来了大作!
曹衣出水 发表于 2023-2-22 19:11
客气。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在朝天宫
曹衣出水 发表于 2023-2-22 19:11
客气。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在朝天宫
刘庄主 发表于 2023-2-22 19:17
黄公望元,梅瓶亦元。
三人行 发表于 2023-2-22 20:08
你交代,怎么偷的
三人行 发表于 2023-2-22 17:39
小说啊,写实么。。。一听刘公公就乐了,上次看一鉴宝节目,藏家为增添藏品的真实性,说,他家祖辈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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