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绝望 [复制链接]

梅骊

主楼

发表于 2009-10-16 20: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有段时间，看书累了，看电影，有时候一天看两部。张艺谋、陈凯歌的电影凡没看过的都下载了来看。从《老井》到《满城尽带黄金甲》，从《黄土地》到《无极》（看了《无极》再看胡戈的《一个馒头引起的血案》，不能不佩服胡戈一脚踹中了陈凯歌的软肋！我说那不叫“恶搞”，是尖锐准确的批评），“老谋子”和“老歌子”从关注现实、关注人生的现实主义到关注票房、关注金钱的商业主义，完成了“第五代”导演的圆满没落，完成了向好莱坞举手投降的竣工仪式。

看了贾樟柯的几乎所有电影。《三峡好人》、《小武》、《站台》、《任逍遥》、《世界》，能找到的都看了。贾走的是80年代张艺谋、陈凯歌曾经走过现在放弃了的道路。

无意中搜到了一部李杨的电影：《盲井》。看了以后震撼不已，并且心里有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甚至绝望，不错，有一种“绝望”的感觉。这部电影好比用鹰爪般的手狠狠抓了现实生活一把，松开手来，每个指甲里都是淋漓的血滴！

山西某地矿井下，宋金明和唐朝阳趁元某不备将其杀害在矿井里，然后伪造了“冒顶”砸死的现场。元某是宋和唐在劳务市场引诱骗来的陌生人。对元说，他俩和唐的弟弟已经在一个小煤窑找到了活计，但唐的弟弟突然生病，他俩可以带元某去干活，条件是袁某必须装成唐的弟弟，说不这样老板不予接收。然后为袁某假造了身份证，矿老板认可了元某是唐的亲弟弟。袁某被害后，唐假装哭悼“弟弟”，守在尸体旁，宋假装去报案，被矿主的岗哨挡回。矿主为了掩盖安全事故，用三万元打发唐，让唐拿着“弟弟”的骨灰盒和宋一起滚蛋。

“悲痛欲绝”的唐朝阳和宋金明分了三万元后，立即给各自家里寄了部分钱，然后住进酒店，宋将元的骨灰倒进了马桶，冲掉；两人去歌厅唱歌嫖妓。在劳务市场唐又找到了下一个目标——没钱交学费而出来打工的16岁少年元凤鸣。唐故伎重演，利用元凤鸣急于找到活儿干挣学费的心理，让凤鸣假装成宋的侄儿，并给他做了假身份证。令他记住：18岁，宋凤鸣。

满脸稚气的凤鸣，再累也坚持看书。宋金明家里也有个成绩优秀的儿子，不禁生怜。他问宋看凤鸣看的什么书？走过去看到书里夹有一张凤鸣的全家福。宋发现凤鸣原来是被他们“弄掉”的元某的儿子！他内心不安起来，“弄掉”凤鸣他有些犹豫了。但唐一再催促他下手，宋说：按道上的规矩来，请凤鸣喝顿酒，再让他玩一下女人，才16岁，没见过女人什么样就死了，太亏了（王宝强饰元凤鸣，尽管他光着身子捂着小鸡鸡被逼到了墙角，还是被比他年龄大两倍多的妓女强奸了）！

矿井里，矿主安排的监视人被唐一钢钎“弄掉”了，又下令叫宋“弄掉”凤鸣，宋犹豫了一下，唐便一钢钎把宋“弄掉”了，然后把钢钎对准了凤鸣。凤鸣惊恐万状，吓得后退。宋醒来用钢钎“弄掉”了唐。凤鸣狂奔出矿井。井里放炮，蹦塌的煤块掩盖了三人的尸体。

结局是凤鸣在矿主的威逼下作为宋的侄儿签字矿主无责，领了三万元抚恤金走了。在火葬场，凤鸣送唐、宋进了火化炉，然后望着高高耸立冒出一股浓烟的烟囱茫然发呆。

是的，罪恶无处不在！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社会。然而可怕的是，这是一个巨大的故意犯罪而无人知觉的合谋害人！从当地官员到矿主，从市场到矿井深处，从造假证件的到杀人犯，在利益的旗帜下结成了联盟！无人管理没有任何登记的劳务市场；无处不有的“办证！身份证驾驶证毕业证！任你选”；深山大壑里的工人只准进不准出，四周有岗哨看守，生怕事故泄露禁锢得密不透风的私营煤窑；矿主说：报案也没用，矿产局长公安局长县长都是我哥们。各方合谋！一个人被害死，就冤沉海底，神不知，鬼不觉！更可怕的是，唐和宋这两个看上去本分朴实的农民，杀人后不仅没有丝毫的良心谴责，还对自己的杀人行为有着那样坦然的开脱和解释。唐说：“你可怜他，谁可怜我们？”“谁断了我的财路，我就杀了他！”罪恶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一条生命，生命背后妻儿的苦楚，区区三万元钱！多么不等值的对比！但生命是属于别人的，钱是属于自己的。更可怕的是普遍的道德危机。金钱！消费！私欲！血腥！人们都疯狂了！男人，如唐、宋，为了金钱而杀人不眨眼；女人，如为了区区100元赤身裸体坐在唐、宋身上大动作抽拔的那两个妓女，如那些个为了金钱而草菅人命不准报案的黑煤窑主，他们都丝毫没有罪恶感，更别提耻辱感了！唐说：“这世界除了娃他妈，其他可能都是假的。”宋说：“连娃他妈都有可能是假的。”是什么导致了人们的信任危机？谁也不信——信仰、道德、法律；亲人、朋友、工友；他们只信一个东西：金钱和欲望的满足！

这是一个虚构的背景为当代的故事，但艺术来自生活。山西这个地方不仅矿难层出不穷，还能制造出惊天动地的“黑砖窑奴工”。是的，艺术不等于生活；但，片子至少告诉我们：那些层出不穷的矿难、死人，除了真的是安全措施不到位，黑心矿主只顾捞钱不顾矿工的死活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歹徒在漆黑的深井里为了金钱而杀人！

结局似乎偶然，但又必然。罪恶的结盟都是利益的结盟。当宋稍微犹豫时，唐立即向他痛下杀手。这个合谋犯罪害人的“利益联盟”，哪一天才能土崩瓦解呢？是制度力量还是革命力量才能摧毁这种“利益联盟”？

目睹唐和宋自相残杀的元凤鸣，拿着三万元钱和唐、宋的骨灰，劫后余生的他真地长大成人了。那么，他会怎样处理那三万元钱和两个罪犯的骨灰呢？像唐、宋处理他父亲的骨灰那样倒进马桶？三万元钱拿回去供妹妹读书和自己读书还是挥霍？我真地希望他不要走上唐和宋的罪恶之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还是有希望的。

《盲井》的纪实性很强。没有华丽的场景，没有宏大的场面，演员念白是北方方音，市井景象，嫖娼情景，三个裸男矿工挤在一口缸里洗澡，粗壮的女人去给添水……所有这些都是在生活中原样搬来。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