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长篇连载】越过那道山梁48

渝夫文苑

　　
　　（四十八）

　　在广州市郊的滘心村转悠了几天，亲眼目睹了那些生意红火的各类工厂，还有比老家月溪场还要气派、还要密集的楼房和街道，作为曾经的村主任，李良开心头产生了强烈的自责情绪。
　　同样是农村，广州市郊的滘心村与重庆开县的梓第村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让李良开这个退休的村主任有些无地自容。好歹自己也在村主任位置上干了二十三年，原本可以大有作为的机会一个个被白白浪费，想起来真是让人痛心。
　　尽管一直没当上村支书，可在梓第村，李良开这个村主任却是棵常青树，多年屹立不倒。在他当村主任的二十三年里，村支书像日本首相和泰国总理一样换来换去，直到李良开二零零四年从村主任位置上退休时，竟然先后和六位村支书搭班子，平均不到四年就换一个搭档。
　　和李良开搭档的六位村支书，除老支书李良泉平稳着陆外，其他五位都是中途被免。对此，村民议论纷纷，有的说是李良开太厉害，本来就是村支书的理想人选，别人硬要当，自然当不明白；有的则称那几个村支书太贪婪，没给村里办多少实事，却把自个儿养得肥油横流，这可是共产党的天下，讲的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哪能容忍他们中饱私囊？还有人讲，李良开的心眼太多，整人有一套，几任村支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作个陪衬，把本该由党支部书记担任的一把手角色乖乖地让给村委会主任这个二把手。这些议论自然会传到李良开的耳朵里，他却从不理会，任由别人嚼舌根子，回头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而对于五任村支书的非正常下台，李良开有自己的看法，归结起来，主要有三条：其一，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像接替老支书李良泉的涂红军，把部队那一套搬到农村，啥都要求两委成员绝对服从，听不进不同意见，动不动太训人。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权位，这样的村支书，不下台才是怪事。其二，私心过重，过于贪婪。当村干部自然有好处，要不然没几个人愿意当，但应当适而可止，不能总想着往自个口袋里划拉。接替涂红军的李善东、李善东的继任者袁维海，都是在这方面栽了跟头，村民一封举报信，或是一个举报电话，上面来人一查实，只能灰溜溜地下台。其三，不懂得平衡，大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一套，任人唯亲，有好处先让自己的亲属或好友得。像接替袁维海的黄新元，上面给村里六个五保户指标，他竟然把五个给了姓黄的村民；再比如黄新元的继任者谭云奎，乡里给困难村民免费派发六台扶贫彩电，他自作主张把四台分给了他的近亲，根本没有征求其他两委成员的意见。
　　如果非要再加上一条，就是这些人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思想太严重。村里发现了煤矿资源，外面来人投资，涂红军、袁维海、谭云奎等人竟然以入暗股、得干股、分红利的方式暗中参与。李善东、黄新元也不是什么好鸟，利用职权影响搞起了乡村客运，不琢磨如何为村民谋利，却一心想着如何发家致富。
　　凡事怕比较，与先后落马的五位村支书一对比，村民们得出了还是李良开清正廉洁的结论，于是一次又一次选举他当村主任。要不是因为李良开在修村级公路上不太积极，他这个村主任会顺利干到六十岁，说不准还能干更长时间。
　　没来广东之前，对自己二十三年村主任的经历，李良开总体上是满意的。用他自己的话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他任期内，至少保持了梓第村的安全稳定，没有出现大的案件事故，也没给县乡两级惹什么大麻烦。可到滘心村转悠了几日，李良开自责而羞愧。当了二十三年村主任，自己竟然没给村里留下一个企业，村民们没办法在家门口挣钱，只能远离故土、父母和孩子外出打工。作为村主任，这何止是失职，简直就是渎职啊！
　　当村主任那些年，李良开也注意过大邱庄、华西村等全国知名村庄的报道，也想学一学人家，但考虑到梓第村地处大山高处，交通又不方便，便萌生了没有可比性、没有办法学的自我原谅念头；在修村级公路这件事上，甚至还产生了保护家族风水的自私想法。这哪是一个老党员和村主任应该有的觉悟啊？现在看，当年村民用选票把自己选下去是应该的。
　　由于内疚，在滘心村的六天七夜里，李良开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使命。好在李善红是个靠谱的后生，也打心眼里支持李良开牵头保住唐家岩李家老院子、祖坟和古柏的决定，积极帮忙联系在广州一带打工的李家后人，要么开车拉着李良开一个个去面谈，要么把他们约到滘心村，并协助李良开说服他们在请愿横幅上签名，并对着摄像机录制视频资料。
　　九月六日晚，考虑到次日李良开要坐城际动车去深圳，李善红提出找一家饭店，由他张罗在滘心村及附近打工的唐家岩李氏后人聚一聚。李良开拒绝了这个提议，说自己现在胃病比较严重，决不能喝酒，一大家人聚在一起不喝点酒又没有气氛，看别人喝酒自己不喝心里又跟猫抓似的难受，还是算了。李善红犟不过李良开，又提出在自个儿家里准备几个菜，就他和张小琴两口子陪着。
　　说是家，其实有些寒酸，不过是与人合租的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而已，厨房和卫生间共用，吃饭、睡觉、会客都在自个儿的卧室里。这也是李善红安排李良开住在厂里保安队宿舍、迟迟不带他来自个儿家里的真实原因。
　　当晚，到了李善红和张小琴的住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转了转，李良开眼圈红了：“红宝儿，你们过得真是不易啊。以前总以为你们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住的地方也高级，现在一看，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张小琴一边往卧室里临时支起来的折叠桌上摆放饭菜，一边和李良开说着话：“开三叔，现在这条件，比我们刚结婚时好多了。那时，我们四对夫妻合租一个房间，两个上下铺，各自用帘子遮上，那才别扭和难受哩。”
　　“是啊，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李善红接过话头，“那时都刚结婚不久，血气方刚，干柴烈火，两口子睡在一起，怎么可能不亲热噻。但地方实在是太拥挤，又是上下铺，做啥都得小心翼翼的，稍微用点劲儿，别人就会抗议。虽然都是开玩笑，也是大哥莫说二哥的事儿，但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没结婚前，我最怕到老乡们的合租房去了，一是害怕，二是害羞，什么动静都有，根本睡不着，也不敢睡。”说起往事，张小琴无限感慨，“有一回，我到我二姑和二姑爷那里去吃夜饭，因为天色晚了，二姑怕我不安全，非不让我回厂里，她把二姑爷赶到别处去睡，让我跟她挤在一张床上。屋里三张床，都是上下铺，一个床铺住着一对夫妻或恋人，我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哪里睡得着？结果天刚麻麻亮，我就让二姑把我送回了厂里。从那以后，直到和红宝儿结婚，我没再去过别人的合租房。”
　　三个人吃着饭，喝着张小琴加热过的罐装凉茶，随意唠着家常。
　　临下桌的时候，李良开问了一个李善红夫妇避之不及的问题：“红宝儿，前几天我问你大舅哥的情况，这几天忙，也没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善红看了妻子一眼：“既然开三叔非要问，那我就给你摆一摆他的龙门阵。”
　　一九九一年八月，张大川从云城鞋厂辞工之后，跟着堂兄张亮去了深圳。但一心想挣大钱的兄弟两人并没有进厂，而是先在宝安、龙岗一带闲逛了半个月，张亮偶遇他的小学同学、专门从事偷抢行当的冉二牛。两瓶白酒下肚，头脑一发热，张亮、张大川作出一个决定：跟着冉二牛发大财。
　　最初，在冉二牛的言传身教下，张亮、张大川两人从事诸如扒手、抢包和偷自行车、摩托车等勾当，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忙碌了大半年，没攒下什么钱。这个时候，张大川的父亲隔三差五地给他打电话，说老家不少人家都靠子女打工寄回的钱盖起了砖瓦房，让大川这个长子抓紧挣钱盖房子，一来父母脸上有光，二来大川和两个弟弟将来娶媳妇也用得上。
　　如此这般，张大川失去了小打小闹的耐心，离开冉二牛和张亮，自个儿出去闯荡，跟着重庆开县月溪场附近的一帮二流子，干起了专门偷撬保险柜的勾当。这确实是个来钱快、来钱多的行当。不到一年时间，张大川就得到了近十万元的分成。有钱了，口气也大了，他通过邮局给父亲寄回去八万元，打电话让父亲不要在老家山上盖房子，而是到月溪场买一套房子，楼下门市、楼上住人的那种。
　　能到街上买房子，张大川的父亲自然愿意，花了七万五千元，在月溪场新街中心位置买了一套上下三层的房子，成为梓第村第一个在街上购房的人家，一时风光无限，引来无数羡慕的眼光。
　　到一九九七年四月，张大川等人组成的偷撬保险柜团伙引起深圳警方的高度关注，经过周密侦察，警方决定采取收网行动。张大川和另一个同伙侥幸逃脱，回月溪场躲避半个月之后，被深圳来的警察一举抓获，后被判刑十五年，在月溪场街上购买的房子也被作为赃物没收拍卖。二零一二年五月，张大川刑满释放，可他旧习难改，因多次偷抢行为被捕入狱，再次获刑十二年。
　　提到自己的大哥，张小琴很是生气和不屑：“他不走正道，我们也没办法。他第一次坐牢，把我屋老汉活活给气死了。第二次坐牢，我妈又被气死。我们就当没这个大哥，他是死是活，我们管不了，也不愿管……”说着说着，张小琴说不下去了，自顾自地抹起眼泪来。


　　【桐言无忌】

　　李善红，你和张大川可谓是不打不成交，也许这也是老天冥冥之中安排你们之间必有的一段亲戚至交吧！
　　儿时的记忆总是那样令人难忘，“北风吹，雪花飘，我和你妈练飞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都中你妈腰。最后一如最风骚，一刀飞进你妈的蒙古包！”如若写在现在活脱脱就是一首打油诗啊！合辙押韵、精妙绝伦！正上小学四年级的张小琴又气又急，哭着哀求二人：“呜……你们别打了……求你们了……”由此看来，李善红和张小琴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呢！
　　打归打，骂归骂，毕竟都是孩提时代，真正上阵，最亲还是故乡人。“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同学，还是老乡，都在外面混，不得相互帮助么？你娃儿给老子听到起，如果我妹妹被别人欺负，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兄弟！”张大川，可能你想不到，你这语重心长的嘱咐，竟然把妹妹许到了李善红的怀里，一次小小的意外，加速了李善红和张小琴之间的感情升温，“对此，张小琴感激不尽，不但儿时关于李善红的那些不良记忆烟消云散，还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并逐渐有了托付终生的想法。李善红其实早就喜欢张小琴，两人你情我愿，情愫渐浓，一年后住在一起，两年后正式回老家举办了婚礼。”
　　姻缘已结，亲戚已成，可是你张大川居然不务正业，做起了偷鸡摸狗的行当，从小偷小摸逐渐升级到撬人家保险柜，你可真是良机不来自创良机，作为失败的典型，你实在是太成功了！一进宫十五年居然没有改变你这个梁上君子，二进宫十二年看你如何度过？你个张大川，好好的人生被你亲手毁于一旦，你以为痛苦只是你一个人来承担吗？

熙儿

这几天再追风吹半夏，年代好像差不多吧

渝夫文苑

熙儿 发表于 2022-12-8 1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