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2-10-19 19:35 编辑
姐姐每次来,都和妈妈有说不完的话,母女天性是一部分吧,重要的是每天在摊子前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见闻值得讲述。
姐姐是练摊的,主营木兰花乳品——家乡的放心品牌,兼着卖些香烟之类。摊子是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在一个约定俗成的路边小市场里,后来看到奶亭前也有些地方,就又置了一口冰柜,夏天卖些冰棍汽水,冬天卖些汤圆饺子一些冻品。
这摊子大概陪伴了她十多年,后来,对面百年历史的一栋栋日本小楼,挥手间就被历史抹去,盖起了高楼大厦,楼下也出现了超大规模的生鲜超市。要说有影响那是一定的,除了飞机大炮,服装鞋帽,生鲜超市里是基本都涵盖的,周围固定的人员,分流过去一部分,这边的营业额少了许多。
生活中,念旧的人也有很多,怀念生活记忆中的老街,老面孔,这是生活中的让人暖心的温度。超市中货品很全,却每每显出冷漠,加上超市人员麻木机械的脸,除了一些必备的东西,一些小东西之类还是照顾了姐姐的摊子。熟识的聊几句家常,不太熟的走着习惯,剩下的过路客或是只说着要什么物品,或者大姨,奶奶的问路。
在外面练摊,天天风吹日晒,姐姐不喜欢化妆品,便只能整齐地披挂起来,口罩,帽子必不可少,丝巾和围巾就是看季节的不同了。看到电视中塔利班的妇女,我马上会想到姐姐,同样围着的只剩下眼睛。看不出年纪,二三十岁的管她叫奶奶,四五十岁的管她叫大姨。姐姐倒不嗔怪,只要来送钱,叫祖宗都答应。
外甥女在青岛受了伤,姐姐过去护理,几个月的调养后,脚伤恢复很多,因为疫情的缘故,除了核酸下楼,几乎都宅在楼里,找不到人聊天,估计憋得都有些郁闷了,每回给她打电话,我们几乎都不用插话,她能聊半小时还不罢休,直到我们说再见挂电话才作罢。
疫情结束后,姐姐想在那边打一份工,遭到外甥女强烈反对,怕她被拐卖了。
我们这个年纪吧,大都生在红旗下,长在怀抱里,受这个荼毒吧,不对!应该叫教育,姐姐的思想一直都认为这世界是向善的,美好的;相信待人以诚;相信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相信学习雷锋好榜样。
姐姐读书不比我少,什么红楼梦啊,飘啊,一些大部头的小说都能读下去,这在我只能读彩色连环画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总认为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却认为我有些腹黑,把世界想的太糟,如果人们都能如何如何……我就嫌她迂腐,读书读傻了。
外甥女大概和我一样,所以坚决反对,最后差点气哭了,反正你别在这找工作,你要丢了,我姥,我爸都得埋怨我,我付不起责任,你还是回去找工作吧!
去青岛的这几个月,摊子上的存货托朋友清仓处理了,再回来时,因为市里要创卫,被综合整治,整条街的摆摊人员就哪凉快去哪待着了,应了花千骨的主题歌之意——凉凉了。
还好,姐姐正赶上退休,后顾之忧是没有了。
姐姐是个纺织工人,在那个特殊年代买断回家了。这个社会大课堂,姐姐却是没学明白。
从她的口中,我得知教练的行当不仅仅是女排,女足之类的体育事业中才有,她们的纺织厂就有教练和工长的称谓。说这些是过去许多年之后,我们才能有正确认识和解剖这段历史的机会。看纺织工人的工资水平,在账面上很不错,其实,教练和工长每个月都要在她们这些工人身上做三五百块钱,那可是千百名工人啊!
老总据说也很不地道,挪用工厂的资金。在英明的文件中,我看过挪用和贪污的释疑,挪用是被朝阳群众检举后,主动归还所得,就还是人民内部一员。所以说只要不被发现,还是安全的。
这在当时也没几个人知道,只是员工内部传送了几天。某员工一时义愤,身绑炸药准备与其同驾仙鹤。要说这掌印之人真不是盖的,身有金光护体,行凶之人自己去了,这领导只是烤糊了一点而已。
干部搂,工人偷,厂子当然会经营不善,后来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国家的企业要集中到个人手里,所以要工人们全部下岗买断。
人是有私心的,不论怎么掩饰都是这样,哪怕把自己说的再高尚,也终归会露出本来面目。
姐姐看不透这点。
要说她们单位领导还是不错的,十年保险一分没少交,那个大环境下,许多人是把工人的养老金都鲸吞了的。姐姐又补齐了这些年断缴的养老金,是按照高档缴纳的,每个月拿到了足足的一千九百元,和那些动辄三五千的人比,差了不是几个档次。
一千九在这个年头,实在是不算多,姐姐又是勤快人闲不住,所以这两个月也尝试着去找工作。
这回和老妈汇报工作时,我们也忍不住去听一听。
以前的趣事,我们听着印象最深的,是说有一回下大雨,本溪是山城,楼房的高矮参差不齐,有的楼就在另一栋的脚下,她们所处的市场是一个斜坡,上面几条街的雨水顺着他们市场这个斜坡猛灌下来。
下面的地势缓和了不少,于是就有行人,在等着打捞顺水而下的各种物品。吃的萝卜,茄子,土豆这些东西都没人捡了,因为水里漂来宽窄不同的刀鱼,据说你只要敢想,市场上有卖的都可以应水而生。
问姐姐损失了什么东西没有,姐姐说她的大冰柜水冲不动,不像别人摊子不扛折腾,我却知道姐姐并不只卖奶和冰棍汽水,面包精盐等一些细碎东西也售卖的。去姐姐的摊子坐着,她就说过她的零钱桶被人抢走过两三回,几十上百的损失,这些是不能和父母说的,至于她从烟草进回来的香烟,放在奶亭中,被人连锅端的事件,更是连我都瞒过去,被我从别人口中得知后,连忙让我封口,千万不要让父母得知。
这回找的几份工作,自然是要和老妈分享一二,我过去的晚了,只听到两个。
第一个是华联商厦的促销员,据说薪金和待遇还好,姐姐都能接受,回来和她朋友分享了一下。那朋友是老油条,听完介绍,马上问道,是不是卖膨化食品的?如果是,千万不能干,别的柜台基本都不缺人,就那个柜台事多,点货时肯定少货,数不对就扣钱,扣个千八的你还有什么帐算?
第二条说的绝对有喜感,我去当牵驴滴了,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这职业不陌生,年轻时候,我的小同事们就指着楼下的大爷,大妈们对我说,那是牵驴的。小同事们来的早,楼下卖衣服的几个专职牵驴人是认得精熟,你看看那个老头买了一件,过一会儿就拿回来了,你看看那老太太也是。在他们的指引下,我知道了这一职业,人都有从众心理吧,买的多一定就是好的。
第二次见是店门前一卖药的,卖的是一长相稀奇古怪的中药,说是民间偏方,专治什么疑难病的,也有几个牵驴的买走再送回来,再买走。我没想到姐姐转折这么大,读过黛玉葬花的人能出来牵驴。
这是姐姐的朋友替她找的活,没什么运动量,只是多走几步,多夸几句味道好之类。
老爸插言道,这是丧良心的活,千万不能干。老爸想当初也是个受害者,一个退伍老兵,一个先进党员,先进生产者,热心肠的干活,有一回走在市场上,被一个妇女拉住,说想买块布料不知买多少,说老爸的身材和她的家人差不多,帮着量一下尺寸就好。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人民都需要了,老爸走上前去,结果女人没影了,那边的布也裁下来了,后来是据理力争,对方一看不是普通的百姓,只能放行了。这回听闻姐姐走了邪门歪道,马上阻止。
“我就是去看看热闹,就干了一天,人家说我不适合,不专业就回来了,说我也不知道换换衣服,换换帽子,就一个装束走两圈人家就知道了。”
原来牵驴滴都进步到了这个地步,大概是国人们敌特片看多了,地下工作者的形象早已潜移默化到了心里,过去的套路糊弄不住了。
如果是我的话,拿起一百块钱就拜拜了,姐姐觉着没给人带来多少效益,便买了两袋代理一天的土豆牛肉,花了五十八块钱。问问味道如何,姐夫说就是个咸,没有肉只是几块骨头。原来山东人的出产也是个坑,替河南人悲哀一秒钟。
这一个月不知姐姐又看了什么工作,倒是接了她一个电话,说外甥女给她买了个体检卡,检查完说脑袋不太好,还是以前受伤的毛病所致,记性减退,现在只吃些医生开的药维持一下,慢慢的会把我们都忘了,又郑重叮嘱,不要告诉老爸老妈。
二零一九年时,姐姐摆摊时,身后的杨树树杈被风吹断,小孩胳膊一样的枝干砸到姐姐头上,恢复了好一段时间,脑袋受伤,影响到一侧身体的反应能力,简单点说就是正常挠一下脚心,腿马上会蜷起,而受伤脑袋另一侧却要等几秒才有反应。
后来与市政绿化部门对簿公堂,人家请了律师,辩驳的理由竟然有,你能断定掉下来的十多个树杈是哪个伤害了你?是死树杈还是活树杈?
唉!社会主义高级时代,语言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么?
也是走了一些关系吧,人家赔偿了医药费,并约定不再对以后的问题负责,这也就是普通百姓不错的选择了。
姐姐在保险公司买了个意外卡,这回也用不上了,只要有人负责,保险公司就不会出一分医药费,市政绿化部门收走了收据,这保险钱就当捐助了吧,还能如何?
替姐姐唏嘘一下吧,忙忙碌碌的一生,怎么心思都是一个过场。牵驴,牵驴!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一条驴,被无声牵引着走着个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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