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手 于 2022-9-17 18:52 编辑
很多年以前,住在一条小街上。
小街靠近一所大学,在那之前,我每天想着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晚上到大学里面去蹭课。
那个大学的研究生们,上课在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平日里空空荡荡,每当楼道里有脚步声响起,都能带来回声。
每一间教室门上都贴着纸条,上面是近期课程的安排,由某某某某导师讲课,我喜欢听关于历史,人文和文学方面的课程,因为太精专的理工学科,确实觉得力不从心。
研究生课程有一个惯例,是开放式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只要喜欢,只要安静守序,每个人都可以选一个位置蹭课,不管你是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也不管你是不是研究生。
与课堂相对应的,还有这个大学纷繁复杂的讲座,大多邀请的是一些名气较高的学者,针对大学生感兴趣的话题。
那个学校出过一个很有名的蹭课学生,好像被称作杨博士,他没有考过研究生,一直租住在学校的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没有结婚生子,每天蹭课,年纪有些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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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住得很远的时候,只要有时间,一定会骑着自行车去研究生院蹭课。
有一次听心理学史,一个老师讲伊莱恩.沃尔斯特(哈特菲尔德)的实验,情节是这样安排的:一个女大学生在等待一个人格测试的结果,一位相当和蔼,穿着讲究的男青年(实际上是实验者的助手,女大学生不知道),走近她,同她开始攀谈,他表示喜欢她,并约她再次见面。这时,实验者走进她,把她领进办公室,告诉她测试结果。
人格测试的结果是设计好的。一部分测试者会得到好评,一部分测试者会得到差评。
最后作为试验的一部分,要求测试的女大学生填一张表,上面要求把自己喜欢的人,比如老师,朋友等,按照喜欢程度排一个等级,最后一个空格是那个陌生的男崇拜者。
这个实验的结果是,在人格测试中得到差评的测试者,会对自己的崇拜者要喜爱得多。
这个试验的启示是,我们都喜欢被人喜爱,而且越是感觉不安全的人就越珍惜别人对自己的喜爱,因而会只喜欢那些喜欢自己的人。
反之,感到自己很安全,无所忧虑的人,他们的需求则不太强烈,或者相反.
然后又讲到了相似性和默契,以及喜爱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喜爱与自己观点一致的人,又如果我们喜爱那些喜欢我们的人,如果这两种是一个人,我们会不会加倍喜欢这个人呢?如果这两种不是一个人呢?
结果是,我们会更喜欢观点不一致,却喜欢我们的人,因为我们会以为那个人不喜欢我的观点,却那么喜欢我,那他或者她,一定是真地喜欢我本人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不安全的感觉,都需要得到肯定,以确信自己。这是一种特殊而微妙的感激。
那些蹭课的日子很幸福。后来我住得近了,反而很少去蹭课了。
那时候我还租住在三环路以外的民房里,我的一个好朋友刚好租住在这个大学附近。
偶尔的夜里,我会住在她那儿,和她一起沿着河边跑步,在她的出租房里一起做饭,我不会做菜,就帮她洗碗,择菜,打扫清洁。
她是一个贤惠的女子,喜欢操心,喜欢安排一切,她长得很漂亮,比我高,人传统朴实,情感经历丰富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
多年以后,我们依然是一起患难走过的很好的朋友,她会经常向我抱怨,因为她和老公都没有一点相似性,他那么不浪漫。
除此以外,她的婚姻是牢固的。
我总是抿着嘴笑。
到处都有裂缝,到处都有不适,而牢固是表现,但也是真相,人不是因为相似和默契而长久,而是由于妥协习惯(这让人悲观)或者坚信坚持(这让人感动)。只是这两者保持一致却很不容易。
多年以后,我已经老了,已经到了看人不再区分性别的年龄,我很感激老去,老去的我们,或许更加明白真诚善良美好和包容。
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时候的大学校园。
秋天的时候,那些小路旁种满了银杏树,一树一树灿烂的金黄,上面是湛蓝的天空,像画面一样美好。
那时候的我和她,在黄昏时分,安静地走在小路上,踩着满地的银杏叶,到教室去蹭课。
那时候的我们,那么年轻,遥远得像一个梦。
那时候,还是从前,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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