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彪是我初中三年级的同班同学。
十五六岁的刘彪，正值青葱岁月之中最美丽的花季。这个时候的刘彪，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彪悍、凶猛、快意江湖，恩怨分明，爱打抱不平，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刘彪凭借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可以毫不顾忌地打遍全校，搅个天翻地覆，却鲜有敌手，刘彪的老爸纵然是拿着笤帚把子，追着刘彪打了三条街，可是第二天清晨，刘彪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照旧还是那个全校最靓的仔。
这或许是刘彪生命之中，最为潇洒、也最为快乐的日子，村子里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几乎都听刘彪的，刘彪多狠呐，谁敢不听，试试着！刘彪哪怕拿出一块钱的泡泡糖，就能让一个同校的女孩子脸红。
刘彪很讲义气，从来也都是说一不二，这或许是受到了港台电影《古惑仔》的影响吧！电影 中的陈浩南、山鸡有多帅，刘彪就有多飒！刘彪非常讲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刘彪总是能够自带一股强大的气场，杀伐果敢、滴水不漏。
刘彪总是能够一呼百应，像极了一个敢于犯上作乱的王者。那时在学校里，谁见了刘彪，都得要毕恭毕敬地尊称他一声“彪哥”。谁敢在刘彪面前不规矩，刘彪就敢拿着板砖，当即给他开瓢。
眨眼初中三年，转瞬即逝。中考过后，刘彪因为成绩太差，没有办法去读高中，刘彪自己也觉得学习没有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于是刘彪索性也就真的辍学回家了。从中学校门走出来的时候，刘彪身边还有一帮低年级的小弟们，加在一起，大约有十来个学生，他们专程护送刘彪出了学校大门，浩浩荡荡，耀武扬威的，其实都是一种不谙世事的潇洒和盲目无措的崇拜。
彼时的刘彪，初中毕业，一无文凭，二无本领，外加自己是典型的农村出身，既没房、也没车，唯一拥有的，不过只是满腔的热情，对未知将来的憧憬，和那些毫无价值的、可笑又可怜的自信而已！
刘彪赋闲在家里，农活杂活不想干，也懒得干，或者，他是真的干不动，于是，一天到晚的，刘彪只做两件事情：玩卡带游戏，比如《超强玛丽》、《魂斗罗》、《冒险岛》等；或者，刘彪就会睡在床上“躺尸”，反正，刘彪的爸爸也奈何不了他。
刘彪自小没有妈妈，妈妈在他约摸五岁大的时候，因为犯了“猪头疯”，去河边洗涤衣服的时候，一头栽到了水塘里.....
刘彪的爸爸想让刘彪出去随便学点什么手艺，刘彪觉得无聊，也不愿意应承。刘彪看了几本穷小子白手起家，然后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的“开挂”和“逆袭”小说，刘彪就觉得自己也并非池中之物，早晚要有一番异样的造化。
是的，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刘彪就不行呢？我要逆天改命！刘彪在心底里暗暗地发誓道！刘彪就像《风云雄霸天下》里的千叶真一，从来不信“命运”是为何物！
人们总有办法，让奔腾不息的河水停下，却没有办法，去阻拦少年那一颗想要去闯荡江湖的雄心。
刘彪吵闹着要出去独自打拼的时候，刘彪的爸爸只是轻轻地劝慰刘彪：“你才这么点岁数，出去闯个么斯啊，你懂个锤子呦？”
刘彪的爸爸孤寂地坐在门口那一块看不清本色的台阶上，嘴里凶猛地抽着一袋“癞烟”，脚底下狠狠地踩着一块碎砖，黄色的胶皮鞋沾满了雨后农田里的淤泥，还夹杂着零星的草叶。
刘彪爸皲裂粗糙的手指，夹着旱烟，一根接一根地、吧嗒吧嗒的抽个不停。
火星明明灭灭，就像年轻人那一颗蠢动不息的心。
“就遂了孩子的心愿吧，出去闯闯也好，说不定真的能够搞出个么斯名堂呢！”
刘彪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却又十分心疼地说：
“千万莫像你老子，一辈子没啥出息的玩意儿。”
（二）
刘彪出来“闯荡江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饭店做传菜员，没有学历，就等于没有本事和功夫，这样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不做也得做，不然，刘彪只能吃空气、喝西北风！
这份工作，还是刘彪爸三番五次地托人找关系给介绍的，毕竟店长也是同乡，脾气倔强的刘彪一个人在外头，好歹也有个照应的人。
工资不算高，但对于一个未成年人来说，这样的工资，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包吃包住，一月2400元，早九晚十，下午两点到三点不忙的时候，可以短暂地休息一小时，周末生意兴隆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请假，即使是生病了也不行。一个月，可以在周中的时候调休两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刘彪这样出生在农村的孩子，没有学历和文凭，真的是一抓一大把，城市再大，刘彪也没办法、去找到一份不辛苦就能体面工作的事情。
刘彪心想，成大事的人，可以不拘小节，而且，英雄人物，自古都是有高潮，也有低谷期的，即便是在一家不走眼的餐厅里做服务员，刘彪也依然能够显现出自己的“英雄本色”来。
是的，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
好运，歹运，总嘛爱照起工来行！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17岁的刘彪，第一次真正地体验到了所谓的“住宿生活”，跟刘彪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大哥，大哥姓李，主要负责后厨菜品的进货。
宿舍的楼下，就是女生寝舍，里面住着店里的几位女服务员，差不多三十多岁，大多都已经做妈妈了。餐厅里做清洁的阿姨四十多了，也挤在女寝里面。
还有餐厅的前台小姐姐，她姓张，跟刘彪年龄差不多，也是初中没有读完，就叫嚷着出来的那一种，她每天都涂着嘟嘟的红嘴唇，长长的假眼睫毛，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是夜空里最亮的星星。
她是餐厅里，唯一让刘彪怦然心动的女孩子。
城里的房间不过如此，根本就不像刘彪心目中所想象的那样豪华，至少，刘彪的寝室，除了脏、乱、差，其余的，真的啥也不是。
刘彪住在寝室的五楼，也是最高层。
这样的宿舍楼里，真的让人忍不住吐槽：
逼仄漆黑的小房间，大约20平米不到，却纵向地摆放了两张单人床，一进屋子，扑鼻而来的，都是进货大哥那一双酸腐的脚臭味。
凌乱的床底下，放了两桶“统一”牌方便面，半袋子火腿肠，还有一地乱七八糟的烟头。
这下，刘彪彻底方了：
一心想着成大事不拘小节的、桀骜不逊的少年，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餐厅里“免费”的饭菜格外难吃，刘彪宁愿吃客人们剩下的、“残羹冷炙”的菜肴。
厨师大哥看刘彪年纪尚小，偶尔会偷偷给刘彪留点美味可口的菜。
大哥做的很多菜品，都特别好吃，毕竟他是科班出身，在入职之前，他还在“新东方”专业进修了将近三年。
大哥做的菜肴，虽然十分可口，但是对于刘彪来说，却总是差了一点感觉，午夜梦回时分，刘彪心里所想的，都是爸爸亲自炖的排骨汤。
（三）
学校老师花了七八年的功夫，也没有教会刘彪要低头认怂，刘彪出去打工，短短的不到一个月，就全部学会了。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那个时候的少年，对于外界或者是别人的喜恶，通常都会伴有一些如同野兽般的、锐利的直觉，刘彪也似乎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了：
在新的社会圈子里，想要耍横斗勇，似乎并不是这个新的社会秩序的真正法则。
大体而言，刘彪所学会的，其实不仅仅是这些，刘彪还知道了，鸿星尔克、李宁、361°这些国产品牌，还有阿迪达斯和耐克这些洋品牌，在刘彪的学校都叫“面子”，但是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真是千差万别：
譬如此刻，刘彪脚上的kappa是假货，大公鸡的POLO衫和FILA的运动裤也未必是真的，但是刘彪必需要穿在自己身上，舒不舒服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对了，还有乔丹，不仅是运球服饰的品牌，更代表着NBA职业篮球的神话。
兜兜转转地，折腾到23岁那年，刘彪终于比较“顺利”地谈了一个对象，对象姓乐，她跟刘彪不一样，虽然在学校里成绩也不是不太好，但是她却通过自己的努力读了一个中专，学得是最简单的财会专业。
这一年，刘彪工资已经涨到了5000了。
刘彪在一家大型的酒店里做副店长，他的对象小乐在隔壁的超市做收银员。俩人窝在同一间出租屋里，这里只有一个单间，25平米左右，月租却要800元，出租屋的墙壁都是斑驳的霉点，上面零星地挂了几张明星的海报。出租屋里最贵重的家具，也只能算作是一张双人床了。
刘彪很喜欢和小乐在那张双人床上，做他们两个人最爱做的事情！
有了对象以后，刘彪每月5000块的工资，在这个城市，就像是掉进了海里的泥，可能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尤其是每当到了月底的时候，“统一”也好、“康师傅”也罢，甚至是“白象”泡面，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出租屋的常客。
那年年底，刘彪的衣兜，比他的脸都干净，刘彪的爸爸特意打长途电话，过来询问刘彪什么时候回老家，刘彪心不在焉地支吾了几句，又随便地撒了个谎，说今年不放假了，回去干吗呢？还不如趁着节假日多加几个班，好拿上三倍的工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刘彪也开始学会了“报喜不报忧”，是的，离家远行者，最怕的，就是老家里父母无声的牵挂。
春节如期而至。
女朋友小乐提前回老家过年了，两人约好正月初六再相聚。
大年三十晚的时候，刘彪因为没有回家，于是他索性就在出租屋附近的网吧里包了一台配置不错的机子，费用不高，大约10元一晚，刘彪这下可以岔着玩了，他既可以“吃鸡”，也可以“撸啊撸”，无牵无挂，毫不拘束，怎一个爽字了得！
网吧的老板不在，看店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哥。
零点敲钟，大哥在茫然地看着春晚，董卿和李咏的声音从电脑的屏幕里传出来，举国欢庆一片热闹。
真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而刘彪呢，却只能就着网吧里茶壶烧沸的开水，开心地吃着“康师傅”牌桶装面。
这个城市有万家灯火，就有成千上万种生活方式。
而这灯火辉煌之中，竟然没有一盏，是属于刘彪的！
对整座城市而言，刘彪就像是一个过客，或者，像一个另类！
格格不入，难以融合。
初一那天，刘彪爸辗转进城，跟刘彪吃了顿饭，便又匆匆忙忙地、赶着通勤的大巴车回家了。
刘彪知道，那是爸爸太想儿子了！
刘彪和爸爸临别的时候，他给往刘彪的手里塞了两千块。
“在外面，好好地，别挂念我！”
刘彪的爸爸憨憨地说道，像极了我自己的父辈！
刘彪看着爸爸因为日夜操劳、而晒得黑红黑红的脸，拿着钱的手指甲贴在手指上，暗黄无光，指甲盖里，还有许多洗不净的黑泥。
硬汉如同刘彪，在这一刹那，忽然鼻子痒痒的，有点想哭。
（四）
好不容易等到约定好的正月初六，刘彪的对象小乐却依然没有回来，电话里，小乐痛哭流涕、却又斩钉截铁地告诉刘彪说：
“我回家的时候，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能在城里买房的男朋友，我再也不想跟着你后面吃泡面了。”
那天晚上，成年人的世界，开始在刘彪的眼前露出端倪。
刘彪已经很久没有再看那些、之前让他心潮澎湃的“逆袭”小说了。书里的主角，走到哪里都有奇遇，不管遇到任何的挫折，作为自带光环的男主人公，总归是要成功的。
而现实世界里，永远没有主角，我们更想是生活的配角，被动地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虚伪、麻木，或者漠不关心！
对于像刘彪这样的农村小伙，一没文化、二没资本，想在城市里安家立业，那简直就是奢望。
城里的夜晚也，灯火通明，一片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可是没有一处灯光，能照到刘彪的身上。
生活可能就是这个样子，有人一出生就手握筹码，可以在赌桌上一掷千金，而有的人，却只能庸庸碌碌一辈子，连上桌资格都没有，即使这个人，拥有万丈的雄心和豪情！
刘彪突然有点后悔了，他心想着：当初自己要是好好学习，没准生活就不用这样难了，刘彪暗自地想了一下，却又只能自嘲似地笑笑，刘彪又觉得不是读书这块料，学了也没啥用。
这一年，刘彪辞了饭店里大堂经理的工作，他打算去南方城市、传言遍地都是黄金和机遇的深圳去闯一闯。
可惜只去了一个月，刘彪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刘彪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原来，刘彪发现，即使一直坐着，也会感觉很累。
对于刘彪而言，陌生的城市，也许更没有出头的机会。
刘彪24岁，出来打工7年，手里的存款，即便是在自己老家的县城里，可能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五）
二十五那年，刘彪又谈了个对象，女孩子名叫玉梅，跟刘彪同岁，玉梅也是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农村小妹。可能是太投缘的原因吧，姑娘一眼就相中了刘彪，六个月以后，对象玉梅不顾自己爸妈的阻拦，毅然决然地跟刘彪结了婚，彩礼一共给了8万。
刘彪自己拿了2万，刘彪爸给了6万。
农村人辛苦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能也就这么点积蓄，给刘彪娶个媳妇，刚刚好。
结婚那天，刘彪才恍然发觉，自己一注忽略的爸爸，似乎变了不少模样。
也难怪，这些年刘彪在城里混日子，跟爸爸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竟没发现爸爸也苍老了不少。
岁月，从来不曾善待父母半分。
在那一刻，刘彪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好难受，但是才疏学浅的他，又不知这种难受来自于哪里。
如果刘彪读过书，兴许就能够用笔去写出这种感觉了，可惜刘彪没有，他只能唉声叹气地唏嘘一阵子，然后，用湿润的舌头，舔舔自己开裂的嘴唇。
结婚以后，刘彪跟自己的新媳妇玉梅一起在城里继续打工，两个人省吃俭用，一年到头，加上媳妇手里的彩礼，依然不够一个首付。
第二年，刘彪抓住机遇，在一家全国连锁的大型生鲜超市里做仓库主管，因为工作太过忙碌的原因，刘彪开始在店里过夜，待遇自然也就涨到了八千加。
刘彪的媳妇玉梅只好一个人上下班，一开始电闪雷鸣之际，媳妇玉梅还会给刘彪打个电话，后来也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刘彪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跟玉梅吃个饭，路上过去的同龄姑娘，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刘彪媳妇玉梅只是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头发还是去年染的颜色，现在已经是半黑半黄，素面朝天的了。
吃饭的时候，服务员问刘彪喝什么饮料，媳妇玉梅抢在前面说：
“先给我们上两杯白开水吧！”
（六）
转过年后，媳妇玉梅怀孕了。
刘彪的心里，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忧愁！
为了能够安心地养胎，媳妇玉梅干脆辞了工作，刘彪厚着脸皮，把丈母娘接来照顾媳妇。
超市进了一批草莓，刘彪趁着便宜，便买了一小兜回家，差不多一斤左右。
媳妇玉梅吃着吃着，忽然就哭了。
丈母娘坐在一旁，看到这样的场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人这一辈子都是自己找的，闺女啊，别哭了，快吃吧。”
晚上，刘彪问媳妇玉梅为什么要哭，媳妇没说话。
其实不问，刘彪也能猜出个大概，媳妇最爱吃草莓，但是自从玉梅嫁给刘彪以后，这还是头一回吃呢。
媳妇从来没有抱怨，但刘彪心里知道，玉梅嫁给自己，其实过的不好。
这一年刘彪努力工作，拼命巴结领导，左右逢源、风生水起。
儿子出生的时候，刘彪手底下已经接了三家店，区经理要调到大区，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明年，刘彪就能够十分顺利地荣升副经理的职位了。
工资水涨船高，在这个城市，刘彪也似乎找到了自己生根发芽的方向。
媳妇玉梅在坐完月子，调养好身体以后，也跟刘彪在店里工作，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希望、有意义起来。
可惜命运，从来都不会让人一帆风顺。
没过多久，刘彪老家的三伯伯忽然给刘彪打来电话，说刘彪的爸爸不行了。
犹如一阵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
村里人连夜叫车，把刘彪的爸爸送到镇上医院，镇医院因为医疗条件有限，不敢贸然去接，于是，刘彪的爸爸又不得不转院进了城里的大医院。
重症监护室门外，刘彪和媳妇玉梅两个人紧紧地窝在走廊的空隙地带，谁也没合眼。
孩子，只能拜托家家、也就是孩子的外婆先带着了。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另一波抢救患者的家属跟医生聊了几句，忽然哭起来。
护士推出来一个病人，不知道是转院还是离开人世。
但是，白色的床单，遮住了脸！
抢救一宿，刘彪的爸爸依旧没有能够脱离危险，但是好在稍微地有了一点意识。
刘彪和媳妇玉梅换上了医院给的衣服，消过毒的，进去探视。
刘彪爸爸的身上，都插满了管子，嘴上还扣着呼吸机，极度虚弱和疲惫的他，此刻正费力的睁着眼、目光定定地看着刘彪。
刘彪爸折腾了好半天，这才终于说出来几个字：“儿啊，咱.....咱不治了，回，回家。”
探望结束，刘彪和媳妇玉梅，再次回到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
医生说他们会尽力去抢救，但是不能保证会治好。
但是看病的钱，大约十五万，需要尽快打到医院的就诊卡上去！
刘彪躲在楼梯口，默默地抽了一根烟，过了很久，刘彪跟媳妇玉梅说：
“把爸爸接回家吧，不治了。”
重症监护室里，一天一夜，钱就像流水一样出去，刘彪的爸爸在里面生死未卜，而刘彪这个做儿子的，却快要拿不出钱来了。
媳妇玉梅咬牙说不行，她心存侥幸地劝慰刘彪道：
“要不，咱再试试，就不定爸爸就活过来了呢！”
刘彪瞪了一眼媳妇玉梅：“爸爸自己也不想治了，浑身上下几乎都插着管子，你以为这样爸爸心里不难受啊，咱回家，让爸爸好生生地走，这样不更好么？”
最后刘彪还是坚持把爸爸接回家了。
因为刘彪爸说：“钱都砸进去再多，也不一定能够救得回来，毕竟，你还有儿子要养活呢。”
是的，天底下，哪个爷爷不爱自己的大孙子呢！
二十八这一年，刘彪又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其实甚少进城，也从来没在刘彪的那住过一天，可怜刘彪六岁不到，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刘彪的爸爸这样一走，刘彪就真的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刘彪的爸爸一辈子操劳，他没读过一天的书。过世的时候，还不到六十岁。
刘彪爸炖的排骨特别香。可惜的是，刘彪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七）
父亲走后，刘彪想把玉梅的爸爸妈妈、也就是自己的岳父‘、岳母两位老人接进城里住一段时间。
刘彪还是习惯性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他才三十不到，两鬓却不知何故，斑白了不少，也许是自从刘彪的爸爸去世以后，刘彪也一下子憔悴了不少的缘故吧。
“不用了，我们老两口子还能累得动，还没到让你养的时候呢。”
刘彪的岳父推辞道。
其实，刘彪的岳父、岳母两位老人根本就舍不得离开老家，庄稼人五十来岁，有那个不种地就等着儿女给自己养老的道理呢？
“等我们老了不能动了的时候，再来找你吧。”
刘彪的岳母也在一旁打着圆场。
这一年，刘彪开始频繁的给自己的岳父、岳母打电话，还有老家的亲戚们，媳妇玉梅还特意教会了自己的爸妈学会用手机进行微信视频聊天呢。
这天吃完饭，媳妇哄着孩子睡觉以后，忽然问刘彪：“要不要把咱爸妈接过来住一段时间，大家在一起，也正好有个照应，你看我，现在只能歪在家里带伢......”
刘彪没出声，第二天想了很久，还是忍着别扭打视频，问了问岳父、岳母的意见。
刘彪的岳父、岳母两位老人，依然是委婉地拒绝了！
因为，从一开始时，他们两位老人，就十分反对儿女的婚事，当初差一点闹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第二年，刘彪30岁整，工作了这么多年，刘彪终于如愿以偿，升职成了大区经理，但却是另一个城市。
从那一天起，刘彪和媳妇开始两地分居，因为刘彪少有假期。
孩子刚刚会走路，还不懂事，他总以为爸爸就是住在手机里面的。
分居的第二年，媳妇下定决心辞了工作，带着孩子来找刘彪。
到了儿子上小学的年纪，刘彪和媳妇折腾了很久，花了五万，给儿子找了当地最好的小学。
而刘彪爸爸当年住院，一共也才花了两万五。
（八）
跟大区领导吃饭的时候，领导喝了刘彪敬的酒，他语重心长地说：
“你啊，差就差在没文化，要不还能往上走走。”
刘彪笑呵呵的点头，心想着自己现在条件好了，以后得让儿子好好念书。
不然，没文化，没出息，一辈子都只能给人家打工。
刘彪和媳妇玉梅每年都花不少钱给学校给老师上下打点，儿子该补的课，一个月也要花不少钱。
这一年，刘彪月薪将近两万了，但是生活似乎过得更加紧凑，日子像是拧紧了的陀螺，不知疲倦的转动着。
有天刘彪媳妇忽然问刘彪：“咱俩买个车吧，儿子同学上学都有车。”
还没等刘彪说话，玉梅又自己念叨起来：“还是不行，得先买房安家，户口到时候挪过来，儿子上学才方便。”
媳妇玉梅嫁给刘彪十几年了，还一直住的是出租屋。
刘彪很久没吃过泡面了，可刘彪现在的心情，跟那个大年夜蹲在网吧吃泡面的年轻人，几乎一模一样。
冬天换季的时候，刘彪媳妇说想买件衣服。
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给儿子买了两条裤子一件棉袄，给刘彪买了一双鞋。
刘彪问媳妇：“你衣服呢？”
玉梅说：“太贵了，再将就一年吧。”
那天媳妇睡着以后，刘彪坐在出租屋的窗台边，抽了三根烟。
儿子成绩一般，补课也没什么成效。
有天刘彪下班刚好有时间，看见儿子的考试卷子，才勉强及格，便生气地想要骂儿子几句。
儿子说：“不学习不也挺好么，你不也没上学么。”
这一刻，刘彪忽然想起来那一年坐在台阶上抽烟的父亲。
想说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最后只叹口气：
“好吧，别像你老子，一辈子都是没出息的玩意。”
作者：清风剑客
改编自：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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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2-6-17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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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7 1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