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三重奏（一）（二）

陶陶然然

　　序


　　杨如风


　　陶然兄的长篇新作名叫《三重奏》，不看正文可能还猜不透题目的意思，读了以后则会感叹小说构思的精妙。


　　“戏中戏”本已感人至深，戏外的“对话”复如间关鸟语，平添了主体故事外的别样趣味。主旋律作品写得这么跌宕曲折、发人深省，又在结构上锐意图新、让人眼前一亮，在我有限的阅读经验中还是第一次。


　　千头万绪的事件处理得丝丝入扣，众多人物连“跑龙套的”在内都栩栩如生，典雅流丽的文笔和自然穿插的知识点又使小说有天光云影、莫可名状之美。


　　也许我这些评述都是多余的。开篇劈面而来，是从白居易《琵琶行》和李白《早发白帝城》各取一句集成的“对联”：嘈嘈切切错杂弹，轻舟已过万重山。不揣冒昧，我解读为这是陶然兄在提醒读者“一说就俗”的道理；是外界虽然观点万千，创作却丝毫不为所动的坚定；当然，“轻舟已过”还有一分畅然的潇洒。既然如此，且让我们放下褒贬的包袱，定见的束缚，跟随作者游览书中的奇峰丽水去也！


　　二O一五年十月于武汉


　　（杨如风，华东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今古传奇传媒集团公司副总编辑，中华文学杂志社社长主编。《鄂西散记》文化散文系列入选高校当代文学选修课本。组诗《金木水火土》被翻译至美国参加国际华人诗歌朗诵节并获奖。）

陶陶然然

　　嘈嘈切切错杂弹,


　　轻舟已过万重山。


　　楔子


　　“小鹏！”


　　“小宝！”


　　我和陆小宝在他的书房里来个了贴身大拥抱。我笑问：“急急忙忙叫我来干吗？微信里还不肯说，吊人胃口。”陆小宝笑着从大书架上抽出一本蓝面子的厚书递给我说：“你的大作。打开瞅瞅。”那是我去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我翻开一看，字里行间多了很多批语，再一细看，还是两种不同的笔迹。我疑惑地朝陆小宝看。


　　这位儿时朋友促狭地笑：“惊讶吧？这事儿还真有点传奇色彩。去年你的书出版，不是第一个就送我了吗？我有个忘年之交老柯，来我家玩时看见了，借回去翻，还在你的书上写了一堆评语，否定的居多，看来跟你的口味是冰火两重天。”


　　我笑笑说：“那另一个呢？”陆小宝笑道：“另一个小余也是文学爱好者，把这本‘柯氏评点版’拿过去一瞧，倒是对你颇为推崇，就也在书上写评语，为你辩护，和老柯隔空掐架，针尖对麦芒，竟比老柯还要犀利。你说是不是奇事一桩？”


　　我没料到里头还有这许多曲折，就笑着给他一拳说：“怎么之前没听你提啊？”陆小宝笑道：“横竖经常见面的，我有意捂着，准备当面给你个惊喜。”我笑了：“这意思我还得感谢你了？”他也就笑说：“既然这本特殊的‘孤本’跟你有缘，你就带回家看看吧？”


　　这个建议我欣然接受，在他家吃过午饭就回来翻书，对照正文，把柯氏评语和余氏评语看了个不亦乐乎。

陶陶然然

　　一


　　鸡叫声中，村庄开始苏醒。各家都起床做早饭，数百条炊烟袅袅上升，平凡中现出壮观。大片成熟的麦田，有的已经收割，更多是还在地里长着，像云英未嫁的少女，含着忐忑的期待。（老柯意见：开篇不俗）【小余高见：很好就是很好，说什么“不俗”？换个说法你就高大上了？】


　　小泥路上，两个少年相携走来。前面的白皙俊秀，戴着副眼镜，是哥哥孙家明。后面的孙家亮皮肤黝黑，粗壮结实。因为长相上“黑白分明”，使得他们看上去简直不大像是一家人。


　　孙家亮说：“哥，其实我一个人回村就行了，你就要高考了，等会儿爸妈又要说我没照顾好你。”孙家明笑了：“老三老四的，到底我是哥你是哥？”孙家亮吐吐舌头笑道：“好厉害。不过现在是2004年，不是1904年，不兴‘长兄如父’那一套了哦。”孙家明笑而不睬。孙家亮偏又撩拨他说：“你怎么不叫小梅姐一起回来？”孙家明仍不理会，顾自走在前面，却偷偷笑了。


　　二人一路谈谈说说，走到院外。那孙家是三间低矮的草屋。屋旁长着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树旁堆着一个整整齐齐的大草垛。日子看得出是清贫的，但场院里，屋山头，处处干干净净。


　　厨房里，孙国旺正在闷头喝粥。桌上放着切得很细的萝卜干、腌菜。严惠芳衣着整洁合体，面庞、身段风韵犹存。她灶上灶下欢快地忙碌着，孙国旺碗里的粥刚刚喝完，她立即给盛上第二碗。孙国旺奇怪：“你也吃啊？在锅上忙了半天捣鼓什么呢？”严惠芳笑而不答，端上一个盛着鸡蛋饼的盘子，油黄葱绿，煞是诱人。孙国旺不高兴了：“不是叫你把鸡蛋省给家明吃的？他下星期高考了，没有营养怎么行？”严惠芳对他的性子知之甚详，带笑略有点不耐烦地说：“他的那份留着呢，就你心疼儿子，好像儿子不是我生的……”


　　一语触动心事，人浮在尴尬之上，难堪之下。严惠芳慌乱地说：“我没那个意思，你别瞎想啊……”她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孙国旺不语，慢慢搁下了筷子。他这隐忍还不如不隐忍。严惠芳一下子湿了眼眶，转过身去。（老柯意见：预伏悬念）


　　好在孙家亮响亮的叫声传了过来：“爸！妈！”


　　严惠芳抓住这摆脱窘境的良机迎到门口。孙家亮一步跨进门来，嗅嗅鼻子：“这么香？鸡蛋饼？”严惠芳说：“把你馋的，先吃吧，回头我再给你爸做。”


　　孙家明随后进屋，严惠芳没来得及诧异，孙国旺先问了出来：“不是快考试了吗？你怎么有空回家？”他说着便瞪了旁边的孙家亮一眼。孙家亮忙洗白自己：“不关我事！我叫哥在学校抓紧复习的，他偏要回来跟我们一起割麦。”孙国旺看看孙家明，控制了一下不悦才说：“高考前最后一个星期天有多重要你不晓得啊？家里不缺你一个人手。”


　　孙家明年纪轻轻，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风范，他笑着不急不慢地说：“爸妈放心，我回校以后一定把这一天补回来。”孙家亮怕孙国旺还要再说，抢着献宝似地说：“哥这次模拟考试又是年级第一，同学都说他是天才！”严惠芳喜悦之情满溢了出来。孙国旺明明高兴，还是压着一股欢欣对孙家明说：“真考上了才是真的。你妈做了你喜欢吃的鸡蛋饼，快趁热吃。”孙家亮一听就叫：“我也喜欢吃啊！哥，爸妈偏心，我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孙家明推了推眼镜笑了。严惠芳心里一咯噔，偷看孙国旺。孙国旺这次不知是真没留心，还是装作不在意，看着亲热的两兄弟，露出满足的笑容。


　　午后孙家爷儿仨下地割麦。孙家明体弱力单，动作稍慢，孙家亮不时帮哥哥带上一把。孙国旺闷声不响，割到地头又转过来给两个儿子接趟。麦杆上流着金辉，麦穗上跳跃着星星点点的金点子。那种美，既素朴，又辉煌，看久了竟有种神圣之感。【小余高见：有意思，写麦子写出独特的感觉。】


　　孙家明正看麦子，视线一颤，见严惠芳拎着水罐，吴小梅拿着镰刀，笑吟吟一前一后从田埂边走来了。吴小梅穿着桃红衣衫,俏丽青春，气韵生动。若不是她这种年纪和神采，娇艳的桃红只会让人显得俗不可耐。偏生吴小梅穿着就大方自然，与她的年华和容颜相得益彰。十里八村，这样出色的少女可说凤毛麟角。【小余高见：美女啊！】


　　众人互相招呼过了，严惠芳叫大家歇歇。孙家亮第一个响应，拉着父亲和哥哥跑到树下。老树枝干苍劲，亭亭如盖，仿佛阿城笔下的“树王”。人在其下，炎热全消，孙家明总觉得自家地头的这棵树是他的恩人。


　　树荫下，严惠芳一一给大家的水碗倒上水。孙家明趁着那边父母弟弟聊天，悄对吴小梅说：“还有一个星期就考试，你怎么回来了？”吴小梅报以明媚的一笑：“你不也回来了吗？”她的意思仿佛是说：“因为你回来，我也回来，考不考试，我不管。”孙家明脸有点烫，便转移话题说：“你爸知道你回来吗？”吴小梅一怔笑道：“我还没回过家呢！”孙家明轻“啊”了一声说：“那志广叔又要生我的气了……”吴小梅把毛巾递给孙家明擦汗，娇俏地说：“我乐意，管他呢！”


　　他两人嘴上说着不咸不淡的闲话，心里却都泛着微甜。也因沉浸在这美好的甜意中，身周的一切渐渐地都忘怀了，像隔在一个只有他俩可以自由开启进出的玻璃罩子里。孙国旺等自觉地往旁边又挪了挪，偶尔望他们一两眼。但是当然，并非所有的眼光都含着善意。远远地开着拖拉机的永发，就满面妒色。


　　手扶拖拉机后拖着脱粒机，轰轰的机器声更增了他心中烦躁。脱粒机去芜存菁，留下精华，脱去废壳，他想在吴小梅心目当中，只怕他就跟那些壳子差不多。他眼看着孙家明和吴小梅说笑着拿起镰刀，想了想便去找吴小梅的父亲吴志广。他是出师无名，那就让管得着的人来管。

陶陶然然

　　二


　　烈日当头。吴小梅和孙家明全家在割麦。吴小梅抬手擦汗，镰刀不小心碰到左手腕的玉镯，连忙住手察看。孙家明一惊，问是不是割了手。吴小梅对着太阳仔细验看手上的玉镯，随口道：“宁可割了手，也别碰坏了镯子。”孙家明也是格外紧张：“是你妈留给你的镯子？”见吴小梅点头，便说，“我帮你包起来。”


　　吴小梅伸出手，任由孙家明掏出手帕给她仔细包裹。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同孙家明站在一起，忍不住细看家明的脸，看他端正清秀的五官，看他脸上细细的茸毛和极其认真的表情。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前人，一声断喝惊破了她的沉醉。


　　她缩回了手，喊了声“爸”。孙家明也随着叫声“志广叔”。吴志广不搭理，脸黑得像雨前的密云。孙国旺不抬头。严惠芳忙从地里赶过来，客气得近乎低三下四。


　　吴志广看也不看孙家人，只对着女儿发话：“你不是说最后一个星期天要在学校复习不回家的吗？”吴小梅又羞又气，孙家明便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把小梅喊回来的……”吴志广仍只跟吴小梅说话，就像眼前没孙家明这么个人：“大忙季节，家里花钱请人帮工，让你安心学习，你倒在这儿帮人家的忙！”他越说越气，续道：“人穷不能志短，请不起帮工，在这儿骗不花钱的劳力……”


　　他话里的夹枪带棒人人都听懂了，却唯有孙家亮发作出来：“说谁呢？脚长在小梅姐身上，她爱来不来，你管得着吗？”


　　孙国旺猛地直起腰喝止孙家亮，腰一闪，忙用手撑住，看得出是受过旧伤，落下了病根儿。


　　吴小梅脸上挂不住，对吴志广跺脚道：“你要再说我就永远不回去！”严惠芳做好做歹地劝服了吴小梅随气呼呼的吴志广回家。吴小梅三步一拌，两步一捱，不时回头歉意地看着孙家父子。


　　孙家明满心疑惑，只是生性内敛，没有问出口。孙家亮气愤地说：“我们家到底欠他什么？一次这样两次这样，气焰越来越嚣张！”（老柯意见：又伏悬念。悬念伏多了就成了电视剧了，严肃的小说是不会随时想到“观众”的。试看萨特、加缪等西方大师，哪里会心心念念地抖包袱，抓眼球？）【小余高见：想吸引读者有什么错？有些人不这么做是因为做不到，非不为也，实不能也。柯老师您中西方的毒太深，积重难返了！】


　　严惠芳坐倒在田埂上，呆呆出神。孙国旺强忍腰痛，一个劲挥镰割麦。孙家明见了父母神色，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便善解人意地拍拍孙家亮的肩：“远亲不如近邻，退一步海阔天空，别说了。”


　　吴小梅家厨房的桌子上，满满一桌菜，永发俨然像家里的“男主人”，不断招呼着两个年轻雇工吃菜。那是吴志广出钱，永发出面，从邻村请来帮忙收割的。自家请了人做活计，让女儿在学校复习迎考，女儿倒跑到人家地里去了，这确是吴志广恼火的原因之一——虽然不是主因。


　　此刻他的气平下来了，此消彼涨，吴小梅的“架子”却搭得十足。她只闷头吃饭，一口菜不吃。吴志广看着心疼，又拉不下面子。永发识相地劝：“小梅吃菜啊。”吴小梅白了他一眼说：“这好像是我家吧？你的自我感觉真良好，劝菜劝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跟我爸在你家里蹭隔锅饭吃。”


　　永发顿时脸红得像块布，该说的话还是说：“志广叔是怕影响你的学业，又舍不得你太累……”吴小梅笑了一声道：“他什么时候聘请你当发言人啦？有证书吗？有工资吗？”手一伸，存心叫永发下不得台。永发给她噎得实在接不下去，只好转向吴志广说：“叔你也别生气，犯不着！成天就显摆那两个成绩好的儿子，好像同心村就他家有能人。要我说，孙家明能不能考上大学还要两说……”


　　吴小梅“腾”地站起，放下饭碗出门。这回吴志广没有拦阻，事已至此，哪怕她是去了孙家呢，至少到那边会乖乖吃饭。在孙家她随时会受到最好的款待，这一点他倒是信得过的。永发看着小梅的背影满是不甘，吴志广拍了拍永发的手背：“你对小梅的心意我知道，这些年你辛辛苦苦发家致富不简单，我也是真喜欢你。”他顿了一下才说：“不过，以后有意见宁可当面讲，不要在背后说人是非。”（老柯意见：写出吴志广光明磊落的一面，用笔细。）


　　两个邻村的雇工目睹了这一出，拼命忍住笑。永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憋了句：“嗯呐！”


　　吴志广这一下却不曾完全猜着，吴小梅的确是去孙家，但并未停留，叫上孙家明便一道去了村小学。小学的林校长望重一方，学校里又人丁寥落，为着这两件，村里的年轻人一有空便过去帮着打理些琐事。


　　孙家明、吴小梅并肩走在路上。吴小梅女孩子的小脾气使她心意难平，兀自絮叨：“……我就看不惯永发那样子，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封了天王似的。初中没毕业就读不下去，他要是有你的本事同心村怕都搁不下他了……”


　　孙家明见她愤愤的，便笑了笑道：“其实永发挺有本事的，白手起家，这几年在外跑船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有些方面是不如他。”吴小梅惊诧地看着孙家明说：“你真这么看他？他可不这么看你！”孙家明淡淡一笑：“那就随他了，别人的事，我左右不了。”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就是不明白你爸跟我家有什么过节……”他担心吴小梅碰到这话题脸面上下不来，有些吞吞吐吐。事实是他这番担心完全多余，吴小梅表现得比他还激烈：“是啊，我爸对村里什么人都好，哪怕是个三岁孩子他都客客气气的，怎么一见了你家的人就不对头了？国旺叔惠芳姨对我那么好，他也好意思一趟趟弄得鸡飞狗跳！”


　　蝉声吟耳，细细一条的叫声里像是揉进了热浪，听久了也许会忽略，一回神就分外觉得燥热。孙家明体贴地走到外边，把靠里一排阴凉的树影留给吴小梅。吴小梅一笑，既是对心上人的遵从，又是对自己人不必推让的泰然。


　　一阵风掠过树梢，吴小梅笑道：“好爽快！”暂时不必受骄阳之苦，她开始体味“知了，知了”的蝉声。不知道它都知道些什么？是她自幼丧母、父女相依为命呢，还是孙家明家境穷困，全家成天为了兄弟俩的学费操心？它又知不知道他俩在感情上、学业上的前途是吉是凶？


　　她看前面的树影不那么狭长，尽可容得下两个人，就把孙家明也拉近身边。人这种东西，总是身体先舒适了，心思才能活泛。孙家明之前只一径儿擦着汗，盼望快到小学，这时走到树下，身心为之一爽，就也注意到此时此刻唯一的声响：蝉声。这时候是午后，不少人在睡觉，整个村庄是蛰伏的姿态。鸟儿想是给热蔫了，也都不响不叫。白云悠悠，下面是大片的土地，伴着蝉鸣，愈觉荒凉。


　　二人各想各的心事，一路来到小学。破旧的教室里，村长孙海潮正站在梯子上给斑驳的墙面泥石灰。墙上好多处新补的印痕还没干。孙家明欲待进门，吴小梅调皮地拉住，要从窗户里偷看孙海潮和林校长聊天。孙家明也就由着她，宽厚而无奈地笑笑。


　　只见林校长拎来一桶水说：“老麻烦你，过意不去。”他是个六十左右的老人，生得清瘦，儒雅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刚毅。


　　孙海潮从梯子上下来，在水桶里边洗手边说：“说这话的应该是我才对。你把大半辈子都扔给同心村了，咱到今天还没有个像样的教室和宿舍给你，我这个村长……唉，心里有愧……”林校长忙道：“不不，这么多年我都没给同心村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有愧的应该是我。”他说得诚恳，孙海潮却瞪大了眼睛：“谁说的？当年你跟我们差不多大，可把我们这些‘老学生’教得多好！我、国旺、惠芳，凭成绩哪个上不了大学？我们这一辈生是被个‘穷’字给耽搁了！”


　　林校长一听“惠芳”二字，神色不太自然，嘴里下意识地敷衍着。孙海潮粗枝大叶，全然不觉，管自说下去：“我估摸着家明小梅他们有希望。”


　　“说曹操，曹操到，惊喜吧？”孙家明、吴小梅走进，吴小梅清清脆脆笑说。孙海潮高兴地埋怨：“这丫头，得亏没说你坏话呀，不然不是全被你听了去了？”吴小梅没大没小地笑道：“你说我坏话，我就告诉孙婶，叫她罚你。”孙海潮作势要打。


　　林校长笑看着孙家明，片刻方道：“瘦了点，脸色还行。对了，成绩怎么样？”吴小梅不等孙家明开口先抢话：“回回测试年级第一！分数都在七百多！”孙海潮逗她道：“你呢？”吴小梅笑道：“我啊？中不溜吧！说得过去。”孙家明是不能容忍吴小梅为人所轻的，忙道：“谁说的？小梅成绩挺好的。”


　　林校长没问别的，只沉吟着说：“家明如果保持这样的分数……考一类本科不成问题。不过一定要注意身体。”他的关切常常引起孙家明一种类似心酸的感觉，感动中掺有同情，总仿佛是他一生不能实现的希望全寄托在了孙家明身上。


　　孙海潮在旁笑道：“等同心村出了大学生，我一定要敲响咱们的同心钟。”


　　那是一口挂在老树上的大钟，年深日久，锈迹斑斑，擦得虽勤，掩不住沧桑。就像老人保养得再精心，终究敌不过自然规律的侵蚀。


　　孙家明见孙海潮要上去擦钟，忙抢着过去认认真真地擦拭起来。吴小梅则在树下扶着梯子，双手下死劲儿摁着，生怕梯子稍有晃动。


　　孙海潮瞧着孙家明，同时告诉吴小梅说：“文革那年，来了一帮毛头小子，愣说林校长是反动派，站这儿就要带人！他奶奶的！当时的村长把钟一敲，全村百姓齐刷刷地跑了来。我爹说：‘咱都是几代贫农，他儿子教贫下中农认字，学毛主席语录，是贫下中农的亲人！毛主席也指示要保护他这种人，谁敢带人？’那帮小子看情形不对，灰头土脸地走了……”


　　他这段“讲古”林校长听过多次，可想起全村护着他，不容外人动他毫发的往事，仍然止不住地感慨。孙家明、吴小梅也饶有兴味地听着。


　　这里是一片宁和安祥，孙家却笼着一片愁云惨雾。（老柯意见：转场巧妙。）【小余高见：说实话，我倒觉得有点生硬。】


　　孙国旺面前放着一张旧报纸，他正用一支半截铅笔在上面空白处算账。严惠芳喃喃着：“把口粮留下，多下的麦子都卖了，圈里的两口猪再养三个月还能多个几十斤……盘算盘算，还差多少？”孙国旺不想她有压力，信口道：“差不多了。”严惠芳刚松了口气，突然想起：“还有家亮高中的学费和住宿费呢？”她咬咬牙说：“要不，把那两棵白果树也卖了！”


　　孙国旺瞅了她一眼说：“那两棵生命树不能卖。我想，麦子收了我再到小砖窑上去干俩月吧。”严惠芳大惊道：“那哪儿成？你以为你还是小伙子？我不许你去，家明家亮知道也不会同意的！”孙国旺想起来问：“家亮呢？”潜台词是这番对话可不能让哥儿俩听见，在大考前动摇军心。他起身要去儿子房里，一下子捂着腰，慢慢坐下。严惠芳边给他揉腰边说：“刚才说去小学找家明和小梅了，不晓得走了没？等下我进房看看。你看你这个腰，还上砖窑呢！”


　　正在看书的孙家亮愣住了。他放下书，提着鞋，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孙家亮拎着鞋，一口气跑到村路上，回头看着自家方向，差点撞上了孙婶。那孙婶胖胖的，很喜相的。孙海潮背地里抱怨她是自己的克星，孙婶却坚定地认为她是孙海潮的福星：“要不是我旺夫，凭你的材料，就当上村长了？”（老柯意见：鲁迅先生说过，凡与主干无关，可有可无的枝节都应删去。此段实属枝蔓。）【小余高见：鲁迅先生的话也不是金科玉律。你说的那一套，套到长篇小说头上真适用吗？有些细节看似是岔出去了，其实可以扩大表现领域，旁及芸芸众生，润泽叙事肌体，删掉了不影响情节，影响的是小说的质感和弹性。】


　　这时孙婶看孙家亮慌慌张张地，就笑问：“这是上哪儿啊？还赤着个脚？”孙家亮慌忙穿上鞋说：“找我哥！”


　　孙婶还没答话，那边德强嫂一手搀着小鹏走来了。她手上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六七岁的小鹏则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吃着蛋糕，小脸上全是幸福。


　　孙婶弯腰捏了下小鹏的脸蛋，德强嫂让小鹏快叫奶奶和哥哥。小鹏吃得正香，满不情愿，便含混不清地喊：“奶奶好……哥哥好……”


　　孙家亮看着德强嫂手里的大包小包顺口说：“德强哥又寄钱来了？”德强嫂掩饰不住喜悦：“可不？刚去镇上取钱回来。”孙婶摸着小鹏的头叹道：“小鹏修了个有出息的爹，你们一家子跟着享福。”德强嫂说：“德强算啥呀？你家儿子兴国在城里有房有车的。不过德强说等挣够了钱也不住工棚了，要出去租了房子接我跟小鹏进城呢！”


　　孙家亮心中一动，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在心里逐渐成形。他明知这是犯了父母的忌，哥哥也肯定要反对。可是这念头像一匹识途老马，第一次来过，就认识了这条心路，即使一时被打发走了，日后终于还会再找过来的。【小余高见：他想干吗？出去打工赚钱？家里能同意？大波澜在后面。】

雾鬓新梳绀绿

三重奏原来是这个意思……表情：一个说，两个辩。

雾鬓新梳绀绿

把评语部分改个颜色，小余用红色，老柯用蓝色……表情：排版小助手。

雾鬓新梳绀绿

严惠芳衣着整洁合体，面庞、身段风韵犹存……表情：两个大儿子都已经上高中的中年妇女一出场的重点是美貌，必定情债累累。

雾鬓新梳绀绿

远远地开着拖拉机的永发，就满面妒色……表情：嘻，三重奏在这里也有音符显现。

卡米尔克劳代尔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17:24
严惠芳衣着整洁合体，面庞、身段风韵犹存……表情：两个大儿子都已经上高中的中年妇女一出场的重点是美貌 ...

一针见血？表情：验血。

雾鬓新梳绀绿

卡米尔克劳代尔 发表于 2022-4-20 17:42
一针见血？表情：验血。

干啥要验血？认亲吗……表情：喜当爹。

陶陶然然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17:20
三重奏原来是这个意思……表情：一个说，两个辩。

三个人三种声音，而且意见显著的不统一。

陶陶然然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17:20
把评语部分改个颜色，小余用红色，老柯用蓝色……表情：排版小助手。

哈哈，就这样吧，反正也看得懂。

陶陶然然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17:24
严惠芳衣着整洁合体，面庞、身段风韵犹存……表情：两个大儿子都已经上高中的中年妇女一出场的重点是美貌 ...

这也被你猜上了，剧透小能手。

陶陶然然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17:28
远远地开着拖拉机的永发，就满面妒色……表情：嘻，三重奏在这里也有音符显现。

那就是三点儿五重奏了。

陶陶然然

卡米尔克劳代尔 发表于 2022-4-20 17:42
一针见血？表情：验血。

搞得这么大？

雾鬓新梳绀绿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4-20 21:14
三个人三种声音，而且意见显著的不统一。

作者是客观叙述的中立者。
一辩老柯是个喝浓茶挑刺的老眼光。
二辩小余综观大局，热闹淘气，在评点之上再做评点。
表情：吃瓜。

雾鬓新梳绀绿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4-20 21:16
那就是三点儿五重奏了。

都有三个人，只不过顺序反了，这个三重奏是前两个和谐……表情：眨眼。

卡米尔克劳代尔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21:06
干啥要验血？认亲吗……表情：喜当爹。

难道是针灸？表情：那也不出血啊。

雾鬓新梳绀绿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4-20 21:15
这也被你猜上了，剧透小能手。

陶公手下无闲笔……表情：捋胡子。

卡米尔克劳代尔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4-20 21:16
搞得这么大？

小雾子一针见血。表情：注射器。

雾鬓新梳绀绿

卡米尔克劳代尔 发表于 2022-4-20 21:33
难道是针灸？表情：那也不出血啊。

下针的位置不对，针给我，你把袖子挽起来……表情：往你胳膊大动脉上扎。

卡米尔克劳代尔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21:36
下针的位置不对，针给我，你把袖子挽起来……表情：往你胳膊大动脉上扎。

你见谁扎大动脉的啊？

雾鬓新梳绀绿

卡米尔克劳代尔 发表于 2022-4-20 22:02
你见谁扎大动脉的啊？

抽血的时候，请患者保持安静……表情：蒙古大夫。

卡米尔克劳代尔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22:10
抽血的时候，请患者保持安静……表情：蒙古大夫。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表情：晕血。

陶陶然然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21:29
作者是客观叙述的中立者。
一辩老柯是个喝浓茶挑刺的老眼光。
二辩小余综观大局，热闹淘气，在评点之上 ...

三辩小雾玲珑剔透，看头知尾。

陶陶然然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21:32
都有三个人，只不过顺序反了，这个三重奏是前两个和谐……表情：眨眼。

陶陶然然

卡米尔克劳代尔 发表于 2022-4-20 21:33
小雾子一针见血。表情：注射器。

感觉像抽血。表情：晕血。

陶陶然然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4-20 21:33
陶公手下无闲笔……表情：捋胡子。

这种表扬我一般都是采取笑纳的态度。

雾鬓新梳绀绿

卡米尔克劳代尔 发表于 2022-4-20 22:12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表情：晕血。

不骗你还能骗谁呢……表情：薅羊毛。

雾鬓新梳绀绿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4-20 22:42
三辩小雾玲珑剔透，看头知尾。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呀……表情：我才十八我最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