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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双城风云(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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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风云(九)(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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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9 13: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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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天快黑时,蒋子谦才回到家。卓思、敏姨都想对他说彼此的不是,但两人都在,互相牵制,反而不好说了。


  卓思见他神色沮丧,便不敢多话,只问吃过了没,又叫开上饭来。蒋子谦亲自去拉了蒋烈儿来吃饭,白天和杨亦秋交手的事提也没提。一顿饭吃不到两口,外面报说卓小姐来了。卓思在桌边坐着,来的自然是卓越了。


  卓越嘴角上扬,似怨似讽:“我也知道我不受欢迎,今天冒冒然闯来当不速之客。我来是想告诉姐姐,我明天回镇江了。”卓思忙上去拉着她的手,被她一甩甩脱了。卓思陪笑道:“妹妹,好端端的上海不待,到镇江做什么?弟弟们有爸爸照应,不用不放心的。”卓越看着她道:“不是不放心,是我自己想散散心。不过我走了,姐姐你倒是可以放心了。”卓思故作不解:“妹妹今天说的话真叫稀奇。”卓越笑笑道:“世上像姐姐这么会说话的人有几个呢。”


  敏姨幸灾乐祸地旁观,蒋子谦劝又不是,躲又不是,也僵在那里。卓越道:“姐姐不但会说话,还会演戏。那天在汤玛士那里装病,不就挺逼真的吗?”卓思强笑道:“你说什么?我那天是头痛作呕。”卓越一步一步走向她,眼中渐渐燃起两点火焰:“我虽然是个呆子,也不至于呆成这样。你串通汤玛士,让大家留宿,他得到我,你得到蒋子谦,是这主意不是?汤玛士运气不好,便宜没占到反送了一条命,你却大功告成。我本来也在奇怪,蒋子谦就算嫌弃我被洋人侮辱,也不至于就钓上我姐姐。”她在“夜巴黎”练就的一副伶牙俐齿第一次用在她姐姐身上。卓思神色慢慢变了:“你没凭没据别冤枉人!我知道你眼红我和子谦感情好,你也不能编这么荒唐的借口,含血喷人哪!”卓越笑了,笑容凄绝:“你要凭据吗?”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只纸袋:“这就是汤玛士那里的迷香。”卓思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想了想笑道:“你从哪个江湖郎中那里买的?靠这个就想诬陷我?要不是念在你是我的妹妹,我真要告你诽谤名誉了!”卓越哈哈大笑:“名誉?你还有吗?顶替我嫁给蒋子谦,连个小老婆都算不上,你以为你有什么好名声?”


  “够了!”蒋子谦喝道:“卓越,你今天存心来让人难看,是不是?”


  卓越把纸袋拆开,送到他鼻子底下:“这味道你有印象吗?我可是刻骨铭心。”


  蒋子谦一嗅,立即觉得微微一晕,与那晚在客房中的味道完全一样:“你……你从哪弄来的?”卓越逼视着卓思道:“在姐姐出嫁前的房里找到的。她藏得很好,可惜家里有老鼠,这畜生的鼻子又特别灵,结果我扫地时从床底下扫出来了。”


  卓思不屑一顾地笑道:“你们听听她撒的谎,我要是下药害人,我会留着药粉,等你来拿脏?我干嘛不倒了它?”


  卓越不答,走到桌前,倒出少许药粉和到酒里。她道:“有猫狗吗?”敏姨道:“有。”叫仆人抱了条狗来。卓越喂狗喝下那药酒,不多久小狗狂吠乱叫,坐立不安。仆人们怎么按也按不住,到底给它冲出去了。卓越笑了,笑得居然很是艳丽:“知道它想干什么吗?它想找条母狗交配!”蒋烈儿眉头一皱,想要发作,敏姨拉拉她她就不作声了。卓越笑看卓思,残忍而又痛楚:“这药不仅能把人迷倒,还能催情,姐姐你是想用这个来下在蒋子谦的茶或酒里。要尽快生个儿子,你在蒋家的地位才稳固呀!”这些话本来她是想不到的,但有另一个人为她理清了其中头绪。


  卓思想不到单纯的妹妹能洞悉复杂的前因后果,脸如死灰:“你滚,你给我滚!”卓越指着那纸袋冷笑道:“这种脏东西你不敢随身带得太多,只好存在娘家,要用时就回去包一点过来。”卓思恼羞成怒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为什么要处处跟我作对?为什么要得理不饶人?”卓越道:“是又怎么样?我卓越从来就不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吃哑巴亏!今天只是个开头罢了!”她掉头就走,却听卓思在后面叫道:“等等,我有个秘密要跟你说。”卓越站住,并不回头:“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卓思笑得异样的柔媚:“妹妹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们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这么多年也早就情同手足了……”


  卓越深身一颤:“你说什么?”卓思走到她面前笑道:“你知道爸妈为什么要我让着你?因为你是外人。他们为什么要你去做舞女而不是我?因为你不是我们卓家的骨血。”卓越望望众人,指着卓思道:“你们听,这个人她……她疯了!”卓思噙着泪笑道:“要不是你逼我,这个秘密我会守一世。你信不过我,就回家问问妈吧。”卓越沉默半晌,定定地道:“你放心,我会去问的。要是你在说谎,我担保你会痛苦一辈子!”


  她一口气跑到家里,她母亲卓太太在缝衣服,嘴里咬了个线头。炉子“咕嘟咕嘟”煨着汤。卓太太吐出线头笑道:“不在你姐姐那吃过了回来?也没带你的饭煮。”她以为姐儿俩已经言归于好了,满心欣慰。卓越道:“妈,姐姐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卓太太一愣,“咝咝”地飞针走线,神情也有点躲躲闪闪的:“她是在蒋家享够了福,灌丧多了洋酒,说起醉话来了!”然而卓越已经看出卓思的话大概不假,她叫了二十几年“妈”的女人只是她的养母。卓太太是这样一种老实人:能够二十年如一日地守着秘密,若无其事;但是一旦闹穿了就不会遮掩,连笑容都像是贴上去的。可她这一类老实人的嘴也特别紧,凭你怎么问,都别想掏出一个字,以为你不追问了就是风平浪静,也是一种下意识地掩耳盗铃。


  卓越先在蒋家一阵激动,又在家里受了打击,某种程度上,卓太太的无声比卓思的话更刺激她。她坐下来,心也有点凉了。


  次日清晨,卓太太还没醒,卓越就起床收拾行李,留了字条,赶到火车站去。她抱着一个箱子在月台上等车,老远就看见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她怂恿卓越去蒋家与卓思摊牌,正是她把卓思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她间接促成了卓思说出卓越的身世。卓越不知道该谢谢她还是恨她。


  那女子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吧?”卓越道:“知道什么?”那女子道:“知道你其实不是卓家的后人。”卓越几乎跳了起来:“你……”那女子道:“我找了你很久,也查了你很久。那次阻止日本忍者杀你,也是因为我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卓越道:“你查我干嘛?为什么昨天才来找我?”那女子不答她前一个问题:“因为今天才回镇江啊。回去之前,我要让你明白,你和卓家并没有血缘关系。这话由我来说你一定不信;由卓思在愤怒失态之后讲出来,你才会相信。”卓越道:“你……你……”


  汽笛长鸣,开往镇江的火车进站了。火车已经减速,但是呼啸而来的气势依然慑人。在一节一节掠过的车厢边,白衣女子的衣衫翻飞飘卷。卓越只觉得她似仙又似妖。


  “卓越,你也在这里?”


  卓越一转头,正见到手拿水果和报纸的杨亦秋。他朝气俊朗的脸庞正乍惊乍喜,英挺的身材也与上次无异。卓越却变了,变得越发多愁善感起来,眼眶上像生了一层锈,下死劲儿才憋了回去。她迎过去,右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替他拉了拉衣领。杨亦秋笑道:“真没想到你会来。”向白衣女子梁倩笑道:“你昨天说,今天我将看到一个我很想见到的人,原来是她?”梁倩笑道:“你不想吗?”


  三人一前二后,上了火车。卓越偷偷问道:“你怎么认识她的?”杨亦秋拉着她手道:“我这一阵怕被日本人暗算,在她那里栖身。”卓越道:“你们……很好的吗?”杨亦秋不禁笑了:“是好朋友,和你完全不同类的朋友。”卓越红了脸轻掐他一下。


  三人找到位子,杨亦秋和梁倩的票是一起买的,位置相邻。杨亦秋看了卓越一眼,梁倩大大方方跟卓越换了票,坐到过道对面。卓越这才把自己并非卓家亲生的事告诉杨亦秋,说这次回去一定要向父亲问个水落石出。火车上人多,她竭力控制着,还是几度哽咽。杨亦秋柔声安慰,梁倩把剥好的桔子递过来,叫杨亦秋喂给她吃。


  将到镇江时,已觉湿润灵秀,山明水丽。杨亦秋望着窗外向后擦去的景物道:“人家总说‘时代的列车’,坐在火车上,确实像乘上了时间机器。从上海到这边,分明是两个世界。”卓越道:“你这趟来,还是住在梁倩家里?”杨亦秋道:“希望你能理解。”卓越笑了:“无缘无故跑来镇江,肯定是做你的革命工作……”说到“革命工作”,把声音低到极点:“梁倩多半是你们特工一伙的。看她那么本事,我早就该想到了的。我可不敢吃抗日的醋。而且我家里小,也盛不下你这尊大神。”杨亦秋既感于她的聪颖,又感激她的体谅,一时无言,只是笑看着她。卓越也回看他,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嘴,很有兴味似的。二人都感到一种宁静的幸福。


  梁倩吃着桔子,唇边也沾了一丝微笑。


  下了车,三人分作两路。梁倩替卓越叫了人力车,又把梁家的地址抄给她,要她有空过来玩。卓越也说了老家的住址,跟杨亦秋挥手作别。


  杨、梁二人也雇了一辆车。因为下着朦朦的雨,梁倩嘱咐车夫慢慢地拉,不要失脚滑倒。遮雨的顶篷她却不喜,叫卷了起来,一面把两边的街景指指点点,说给杨亦秋听。


  途经云台山麓,只见一组五幢房子,自成局面,与周围建筑风格迥异。杨亦秋道:“那是从前的英国领事馆么?”梁倩笑了笑道:“当年清廷战败,长江沿岸有五个商埠对外国开放,镇江是其中之一。1865年设了英租界,英国领事馆就建在这儿。后来英国人殴打镇江小贩,引得几千人放火烧楼。现在的主楼是清廷赔款重建的。”


  杨亦秋望着那西高东低、座北朝南、东印度式的主楼道:“积弱百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复兴。”梁倩道:“少说点空话,少喊点口号,各人做有用的实事,只怕就复兴了。”杨亦秋掉头看她,笑道:“有时候我真不懂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梁倩望着微湿的街道笑道:“是个好人。”


  车到梁家,门口也不甚宽阔。梁倩付了车钱,提起门环拍了两拍,却无人应。梁家家规向来很严,绝不容下人偷懒。敲门不理,还是从所未有之事。梁倩心生疑窦,加重手劲,又拍了一拍。良久才有一人“吱呀呀”开了大门,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家人。梁倩道:“冬伯……”话犹未了,那冬伯老泪滚滚而下,扑倒在地。梁倩、杨亦秋都觉意外。杨亦秋扶他起来,他含含糊糊地道:“多谢少爷。”梁倩道:“他可不是什么少爷,你说给其他佣人,叫他‘杨先生’好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一面说,一面和冬伯往里面走。另两个小厮便推上门,上了大木栓。


  进门一幢气派的牌楼,后面是个大花坛,绕过去是条小径,走几步便是一片竹林。雨打竹叶,萧萧瑟瑟,倍添凄清。竹林后红墙碧瓦,依稀有几幢古色古香的房子。杨亦秋留神观望,冬伯却向梁倩哭道:“上个月书房突然失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一本书也没剩下。”梁倩知道书房中有不少古藉珍本,不由得皱了皱眉。冬伯又道:“我孙子小屛拼了命救火,说里头有表小姐你喜欢的字画,又把大小姐救出来,可怜他一去就没出得来啊!”他白须颤动,再也说不下去了。小屛是冬伯三代单传的孙子,是梁倩儿时的玩伴。他为了梁倩的一张画,为了表妹晶晶,被活活烧死,不只冬伯痛不欲声,梁倩也是眼圈一红。但她生性善于自制,喜怒轻易不形于色,因此只劝慰了几句。


  来到住处,合家大小已等在那里迎接。原来门口的两个小厮嘴快脚更快,早已抄近路进去报告了。梁家五房,梁倩这一房是长房,早已迁居上海。镇江这一支是三房,只沾着同一个老太爷,算是比较近的族亲。她一个小辈,回乡一趟,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但近来五房人口,一应开支,除了卖田卖地,一大半都是靠梁倩做生意供给他们开销。她在族中的地位也就与众不同。


  大奶奶绮霞迎上来,握住梁倩的手连连摇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杨亦秋心道:“这是个老实人。”绮霞还没开口,二奶奶丽华笑着拂开绮霞的手道:“大嫂,小倩这只手掌着全家的吃穿用度,可是辛苦劳碌、金尊玉贵的一只手,你摸够了,也给我和敬波摸摸,沾点灵气才行。”杨亦秋心道:“这是个八面玲珑的精明人。”梁倩笑道:“二表婶又开玩笑了。”丽华的丈夫梁敬波在旁呵呵笑道:“你二表婶这张嘴,平常是我一个人受,今天你也帮我分担分担。”丽华眉毛一挑,半笑不笑:“哟,平常可苦了你梁二少啦!见到小倩就告起状来了。”梁敬波陪笑不语。杨亦秋心道:“这是个怕老婆的,但是是怕老婆的人中比较聪明的那一种。”梁倩左右一望:“表妹呢?”绮霞刚要答话,丽华抢着道:“别提了,待会儿见了,有得你心疼的。咱们先见老爷去。”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猜测杨亦秋和梁倩的关系。梁倩不说,她也不问。


  三房年岁最长的梁德荣同时也是梁家五房共同的族长,威权极大。梁倩带着杨亦秋到正房拜见,恭敬中不失自尊。正房长条桌上,东边一只磁瓶,西边一面古铜镜子,取意“东平西静”,家宅平安。梁德荣少年时曾师从安徽商人学习经商,本事没有学到,却把徽商的家庭摆设学了个十足十。


  屋中间一桌二椅,梁德荣腰板笔挺,背对门口,手上拈着一枚棋子,却是一个人在打棋。梁倩在门外道:“三叔公。”梁德荣回头笑道:“小倩啊,进来说话。”杨亦秋凝神看去,这位梁家族长鹤发童颜,双目炯炯,绝无老态。他目光在杨亦秋脸上停了一停,笑得莫测高深。梁倩进门,手指杨亦秋道:“这位杨先生是我上海的朋友,我带他来镇江玩两天,谢谢他在生意上的支持。”梁德荣笑道:“礼尚往来,是要谢的。”


  他二人对答,其他人都站在门外,不敢进来,更不敢插话。梁德荣道:“难得回来,放下行李,陪三叔公下盘棋吧。”梁倩笑道:“我想先看看表妹,再去看一下书房。横竖日子还长,下棋的功夫有呢。”梁德荣叹了口气:“家门不幸,你去看看也好。杨先生,要是不嫌我老朽昏庸,你陪我下两局如何?”梁倩挂念表妹安危,便请杨亦秋代她与梁德荣对弈。


  丽华一面叫人打扫房间,安置行李,一面和绮霞、梁敬波一起随梁倩去探望大小姐晶晶,绮霞的独生女。


  梁倩一进门,叫声“晶晶”,晶晶忙站起来带笑跑来,才走了两步就撞在床上。她一双明净的眸子看着空处,焦急无奈,显然成了盲人。梁倩大吃一惊,快步过去扶她坐下道:“你……你怎么……”绮霞泪珠串串滚下道:“那晚书房失火,她在里面看书,看得入神,等到想出来,已经来不及了。要不是冬伯的孙子小屛,她就……她就……”梁倩与晶晶对视,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不知说什么才好。晶晶却笑了一笑道:“表姐,妈,你们别难过,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绮霞听了更哭得说不出话来。梁倩道:“大表婶,您和二叔二婶先请回房歇息吧,我跟表妹说会儿话。”绮霞眼巴巴地望着晶晶,被丽华半劝半拖地拉出去了。梁敬波也随出去了。


  家里好端端地起火,弄得一死一伤,梁倩便知其中必有蹊跷。她想了一想才道:“那晚失火,你是唯一在场的人,可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晶晶吸了口气道:“那晚我和我妈聊到你。我说着说着就很想你。人家说睹物思人,你留在家里的就只有书房里的一幅画。我服侍我妈睡下,就掌了灯,到书房去把玩字画。大约二更时候,房外忽然有脚步声。我想我们小辈,半夜来书房是违反家规,就躲到最后一排书架后面。你也知道,大书架有七八排呢,那人要是不多逗留,一定发现不了我。那个人进来,我就听见翻书的声音,好象是在书里找什么东西。他始终不走,一排一排地找过来,我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就在这时,他长叹了一声,我一听才知道,他……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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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2-3-19 13:40 |只看该作者
  十


  梁倩道:“是谁?”


  晶晶眼中现出极大的恐惧:“是爷爷!”


  梁倩本有几分猜到是梁德荣,这时便不作声。


  晶晶道:“爷爷自言自语:‘我找到了,找到了!好,好得很!我梁德荣扬眉吐气,全靠你了!’我实在忍不住,伸头偷看,他手里拿的是一本蓝面子的《甘石星经》。”梁倩脸色微微一沉道:“他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所以放火烧书,让所有人都以为所有的书都已经付之一炬,那就谁也不知道那本《甘石星经》落在了他手里?”晶晶点头道:“这就叫死无对证。爷爷心细得很,放了三四个火头,还不肯走,非要看着火烧成了势才肯离开。我在书架后烟熏火燎,又不敢咳嗽,想打喷嚏就用手捏住鼻子。爷爷出去了,各房的人都被惊动,小屛是第一个跑来的。我要是逃出去,他还以为火是我放我的呢!何况爷爷要是知道我一直在书房里,还不知要怎么对付我呢!再后来,火越发大了,小屛急得只说‘表小姐的画呢,画上哪儿去了?’那幅画在我手上,他怎么找得到?我想我再不走,就不只害了我一个人,还得连累了他,我才冲出去了。他吓了一跳,可也没顾上多问,拉着我就朝外闯。刚到门口,屋梁烧塌了,没头没脑砸下来。小屏把我一推,他自己……就没出得来。”


  梁倩咬着下唇道:“明天要到小屏的灵前上一柱香。”她顿了一顿才道:“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晶晶道:“我一被推出门就摔在地上,眼前一黑,人也晕了过去。醒过来是第二天中午了。大家都围着我,爷爷更是不停试探我。我只好说我是三更进去找你的画的。三更时火势已猛,爷爷也已经离开,我是要让他明白,我和小屏一样是抢救你的画去,别的什么都没看见。爷爷半信半疑,直到知道我又瞎了,才放了心。他假装请医调治,总治不好。医生说是烟火一炝,门外一跌,才失明了。爷爷疑心再大,也不会对一个废人孙女多花心思了。”


  梁倩抚摸着晶晶一头秀发道:“你受苦了。”


  晶晶笑笑道:“只要等得到表姐回来,这点苦算什么?小屏不能白死,祖传的书房不能白烧,咱们要想法子报仇!”梁倩站起来在室内踱步,轻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骨肉至亲,天大的不是,我也可以担待。”晶晶道:“可是……”梁倩神色一变道:“可是他拿了《甘石星经》,也就是知道了我的秘密。事关国运,我说什么也不能坐以待毙!”晶晶兴奋地站起身道:“这才是我的好表姐!咱们合计合计……”梁倩扶她坐下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行动不便,就别操心了。”晶晶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行动不便?”


  她盯着梁倩,眼中发出异光。梁倩打了个寒噤道:“你没有失明?”晶晶道:“我还没看到爷爷遭报应,我怎么能瞎?我爹死得早,我和我妈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还不是因为爷爷冷落我们?二婶欺负我妈,下人们见风使舵,一切全因为爷爷!这一次我又差点被困死在书房里,我不恨他恨谁?天不收拾他我收拾!表姐,”她热切地抓住梁倩的袖子:“你要帮我!”梁倩道:“刚才我们说的事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我去看看杨先生,顺便探探三叔公的口风。”


  梁倩来到正房的时候,杨亦秋仍在和梁德荣下棋。梁倩上前观战,梁德荣指指棋盘河界上的两句话,是“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手无悔大丈夫”。梁倩会意,笑着站在杨亦秋身后,一言不发。


  杨亦秋走出一着“连环马”,笑道:“我没想到您不喜欢围棋,喜欢象棋。”梁德荣笑道:“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围棋魔力太大,一经沉溺,难以自拔。象棋虽然也有趣味,却不大迷惑人心。”他推了一个卒子,又道:“我玩棋,不能让棋控制我。”杨亦秋动了动“士”,笑道:“这卒子走得出人意料,您要是生在古代,可能是大将军,善用奇招,胸中有十万甲兵。”梁德荣哈哈一笑,推炮上前,一犹豫间,又拿回炮来。梁倩指指那“举手无悔大丈夫”,笑吟吟地道:“三叔公,您悔棋了。既然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了。”她这话一语双关,梁德荣抬头向她一望,却把“将”一推四格,吃掉了杨亦秋的车,笑道:“我这是破了象棋的规矩,可是杨先生的棋子也确实被我吃了。规矩是胜者定的,我说它成立就成立。”杨亦秋飞象过河,也吃掉了他一个车,笑道:“您的老帅能出框,我的象就能过河。”梁倩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大家都不按牌理出牌,乱来乱去,两败俱伤。”梁德荣看看杨亦秋,看看梁倩,三人同时大笑。


  晚间冬伯提着灯笼带杨亦秋和梁倩去书房旧址。“房”早已不在,砖瓦也早都打扫干净,但地基烧得干裂发黑,可见当日火势之强。冬伯泪水直流,梁倩好言抚慰,又接过灯笼,要他先去安睡。确定四周无人,她才悄悄把内情约略一提。杨亦秋道:“想不到还有这样曲折的隐情。不过你表妹的话也是一面之词,也不能就此定论。”梁倩道:“所以刚才你们下棋时我才出言试探,结果他果然有些紧张。晶晶这丫头,心计之深,骗过了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但她这样苦心孤诣,也更证明了她要谋算的敌人手段厉害。”她吁了口气道:“她说的多半不假。”


  次日二人给小屏上香、焚纸,近午时选了一条幽寂的小街散步。街上行人寥寥,青石板的路面刻着吉祥如意的花纹,在这阴阴的雨天,更增了萧索。杨亦秋道:“咱们上哪儿去?”昨天晶晶说到“咱们”,她觉得一阵寒意;这时杨亦秋说“咱们”,她却感到一阵暖意。她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你来镇江是为了什么?”杨亦秋道:“我问过你,你只说是关于一张图。”梁倩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是为了一个大宝藏。”杨亦秋愣住了。梁倩娓娓道来。原来在清末时,镇江原有四大家族,家资巨万。自从镇江被列为商埠,英国人进驻,四大家族生怕被西洋人明敲暗盗,相约把大部分财产换成不贬值的金条,藏到一处极隐秘的地方。他们定了盟约,后人若遇到天灾人祸,一家有难,三家支援,互相扶持,共同动用那笔财产。另外三家到了此时都已没落,想起这笔钱来,来找梁家族长商议。族长就是梁德荣。


  梁倩道:“其实这个秘密他本来并不知道,只有我们长房才明白其中关窃。这三家跟他一说,他反而留了心。要找到这批价值连城的金条,需要四家各拿出一片布,拼凑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藏宝图。那三家的族长后来接而连三死去,家里又先后失窃,我就猜到是三叔公查到了那三块布片的下落,雇了杀手杀人、偷布。”杨亦秋道:“梁家那块布呢?”转念间忽然想到:“在《甘石星经》里?难怪你说晶晶一定没有说谎!”梁倩叹道:“只怪先父认定了这布是传家之宝,只该留在镇江,否则就是对不起祖先。我既不能带到上海,只好缝进书里。书房里古今丛书成千上万,三叔公竟然找得到,毅力和才智都是了不起的。”杨亦秋道:“你干嘛急着要这批金条?”梁倩道:“日本全面侵华只在旦夕之间。战事一起,绝不是一年半载能平息的。我想把这批金条变卖,充作我国的军费。”她说到这里,双眸发亮,闪动十足的欢喜。就在这一刹那,云破日出,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她的长发,她的笑颜。杨亦秋不由心中一动。


  梁倩避开他的目光,抬头笑道:“太阳出来了。阴雨天终于结束了。凡事都有个了结。”杨亦秋定了定神才道:“咱们现在往哪儿去?”梁倩道:“去找一样好东西。不过在那之前,先带你见一个人。”


  两人走了一程,来到“秀水街”。那街道窄窄小小,一溜儿到头分布着十来户人家,都是破旧矮小的平房。两人走到东头第二家,未及敲门,先听到一阵骂声:“养了你这么大,翅膀硬了,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梁家哪一点儿不如人,能嫁过去做二房也是你的造化。你也不想想你是哪一行出身,还挑肥拣瘦的!”


  梁倩与杨亦秋对视一眼,听一个女子清清脆脆地道:“我是你养大的,可不是卖给了你!我从前是什么出身,也是为了养活一家六口,也不是我自己浪着要去的!谁不知道梁家二奶奶是个醋缸,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齐了。你叫我嫁梁敬波做偏房,你还不如直接让我跳火坑得了!”


  杨亦秋听这明明是卓越在说话,急急把门一推,径直闯了进去。


  那男人本来骂骂咧咧的,忽见杨亦秋进来,再看见后面跟着的竟是梁家表小姐,忙不迭堆上一脸笑来,叫两个小男孩去端茶倒水。梁倩淡淡地不大理他,卓越陡见杨亦秋,却又惊又喜。那两个男孩不过七八岁大,见了那男人都绕着走,跟卓越却着实亲热。卓越道:“这是我大弟弟,那是小的。”杨亦秋从他们手中接过茶,递一碗给梁倩,摸摸他们头道:“好孩子。”他这时已猜到这男人多半就是卓越的养父,当下问着他道:“如今是民国了,你女儿不愿意,你还押着她上花轿吗?”卓越的养父苦笑着朝梁倩道:“这也是和贵府当家的二奶奶说好了的,这要是退亲,她老人家发个威,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呢!”梁倩心道:“二表婶向来把二表叔看得极紧,怎么忽然这样‘贤惠’起来,肯让他纳妾?”于是笑了一笑道:“这门亲事是一定不能做的,我跟二表婶说明真相,她也不敢不同意。”卓越的养父眨巴着眼睛道:“真相?”梁倩携着卓越的手道:“我在上海多方调查,才知道卓越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此言一出,杨、卓等三人全都大惊失色,连两个小孩也怔住了。


  卓越的养父直抓头皮:“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梁倩把卓越的生辰八字报了一遍,说她后腰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痔。卓越道:“你这也知道?”梁倩望着她,款款地道:“我有两个哥哥,跟我都是同父异母。我母亲生了我后,极盼能生一个儿子,巩固她在家中的地位。谁知又添了个女孩儿。她当时就派了心腹到外面找来一个男婴,算是刚刚出生,而那个女婴就被偷龙转凤,寄放到养生堂里。我母亲本性善良,做这件事也是逼不得已,所以暗中又做安排,叮嘱养生堂的善长,谁领了这女孩去,就许以重金,但绝不能泄露身世。”她掉转目光,看着卓越的养父:“冲着这笔钱,你领养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下面的事,不用我说了吧?”


  “下面的事”,就是卓太太疼爱卓越,这位养父却始终不以亲女待她。十余年后,他挥霍完了梁家那笔酬金,贪了公晌,无力偿还,竟软硬兼施地逼卓越做了舞女。他面对卓越时,毫无愧疚;对着杨、梁两个外人,却羞恶之心发作,涨红了脸。


  卓越左手在杨亦秋掌中,右手被梁倩牵着,也不知是幸福还是心酸。梁倩转头对她笑道:“你是我的妹子,就是梁敬波的表侄女,他要另娶,也不能娶自己的晚辈。”


  卓越的养父讪讪笑道:“是,是,这是肯定的。您怎么不早说呢?早说也没这场误会了。”梁倩正色道:“为了父母的清誉,他们在世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公开。何况明察暗访,也需要时间。”停了一停,郑重地道:“即使他们不在了,我也不想有人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否则我是不依的!”卓越的养父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放心放心。”卓越破涕为笑道:“难怪那次有日本人杀我你会那么拼命。你们等下。”她进屋收拾一下细软,与梁倩一齐走出。杨亦秋跟在二人身后。卓越的养父究竟抚养一场,真到临别,也不由有些吸气抽鼻子。卓越走了几步,回头一望,两个弟弟正眼巴巴地看她。大弟弟道:“二姐,你还回来不?”他到底大些,隐约猜到姐姐这一走,非比寻常。小弟弟傻乎乎地站着,还舔着手里的一块奶糖。卓越只说得一句:“我会给弟弟们寄钱……”就小跑着出去了。她怕她只要再回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走。


  三人走过两条街,梁倩道:“妹妹,我有件事求你。”卓越道:“怎么用个‘求’字?”梁倩道:“这两天跟我住到梁家,去拜一拜祖先,拜一拜我……我们的母亲。”杨亦秋生怕卓越倔脾气上来,忙接口道:“卓越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卓越横了他一眼道:“你少在这儿花马吊嘴的。就算你不说这些话,我也会去拜……妈。她也是不得已。”她顿了顿又道:“女人总是难做的。”梁倩听了,大感安慰。


  杨亦秋一抬头笑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只见一山,外形如一只金鳌,绮丽秀美,正是镇江最负盛名的“金山”。


  梁倩笑道:“你忘了,我来的时候就说,要带你找一样好东西。”卓越道:“是什么?”梁倩笑道:“说来话长。”卓越撇撇嘴笑了。


  三人来到“江天禅寺”,见那寺宇别具匠心:殿堂楼阁,傍山叠建,丹碧辉煌,巍峨壮观,整个建筑竟似已将山体包住,果然不负那“金山寺裹山”的称誉。卓越是从小见惯了的,杨亦秋却不胜欣羡。梁倩看他游兴高涨,颇为开心,边走边告诉他,梁武帝萧衍亲自到过金山寺,参加水陆大会盛典;王安石政务之余,也要“重经高处寺,一与白云亲”。她信手拈来,引经据典。卓越没听过这些掌故,问道:“什么是水陆大会?”梁倩胸口一酸,暗想:“妹妹要是和我一样长于名门望族,这些粗浅知识怎么会不知道?她吃了太多的苦,从今以后,我要尽心尽力,十倍百倍偿还母亲对她的亏欠。”她想着这许多心事,脸上却一丝也不露出,只道:“水陆法会也叫水陆道场,形成于汉中,到宋代时就广为流传,是咱们国家佛教法事中最隆重的一种盛会。”卓越叹道:“你懂的真多!偏偏我是个笨丫头。”梁倩忙笑道:“我懂什么?不过是以一当十的卖弄罢了。”卓越一笑。


  几人看了白龙洞、法海洞、江天一览碑,杨亦秋道:“你这关子要卖到什么时候?到底来找什么东西?”梁倩低声道:“你们别露声色,听我说,后面有五个人跟踪我们。”卓越失惊道:“是什么人?”杨亦秋神色自若,口气却是沉重:“恐怕不止五个。”卓越斜眼一瞥,强自镇定道:“真的,五个人后面还有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梁倩道:“暂时不能去找那东西。咱们先在各处打转,时机一到就把他们甩开。”


  她和卓越领着杨亦秋登上赏月的胜景“妙高台”。此时虽是白天,但想象中秋登台,皓月当空,玉宇澄澈,耳边仿佛浮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千古绝唱。杨亦秋和梁倩身份特殊,多历忧患,虽在险境,仍能品味佳景,咀嚼滋味;卓越惴惴不安,时不时要用余光去向后打量,但也能撑得住,并不惊慌失措。


  梁倩存心要让跟踪的人转晕,一会儿到“戏鼋台”,一会儿到“愣伽台”,一会儿又跑到“天下第一泉”,走得忽快忽慢,时左时右。杨亦秋轻声笑道:“甩掉了一个。”卓越假装失手掉了玉佩,趁着拣玉的当儿飞速往后一看,果然那高个子男人已经不见了。杨亦秋道:“这五个人盯得倒紧,看来也是本地土著,谙熟金山寺的地形。”梁倩边行边道:“他们多半是三叔公请来对付我们的。”杨亦秋疑惑地道:“梁德荣?他已经得到四块布片,有了藏宝图全图,还对付我们干什么?”梁倩目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只有三块布,当然不满足了。”杨亦秋一愣,随即大喜:“你是说……”梁倩笑道:“《甘石星经》中的布是假的。”她料想卓越不懂,尤其不想让卓越觉得,她和杨亦秋有什么背着她的共同的秘密,因此凑到卓越耳边,简洁地说了一下。卓越钦佩地道:“你真行!真的布片是在金山?”梁倩微微点头道:“父亲遗训说这块布不能离开镇江,又没有说不能离开梁家。我把它托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了。”卓越小声道:“要不是这五只苍蝇嗡嗡嗡地追在后面,我们早就见到那个人了?”梁倩和杨亦秋都笑了。


  梁倩侧头向他示意,一手托住卓越臂膀,陡然脚下发力,行走如风。卓越被她带着,飘飘向前,耳畔生风,头晕目眩,却又觉得新鲜刺激,好玩无比。杨亦秋从容跟随,似是闲庭信步,却始终与梁倩她们不即不离。他一面注意后面五人,一面欣赏前面二人。夕阳下,只见梁、卓二人白衣与青衣齐飞,绕“塔影湖”,穿“百花园”,过“郭璞墓”,越“芙蓉楼”,倏忽间几进几出,进退如电。杨亦秋回头一望,笑道:“你再这么跑下去,卓越可要脚底起泡了。”梁倩听了,便知已经甩脱了五人,放缓脚步,给卓越擦擦汗道:“你累不累?”卓越笑着摇头道:“这就是人家说的‘轻功’吗?”梁倩笑而不答,一招手,和卓、杨二人走进山麓下,树丛后,一间小小的庙宇。


  那小庙门庭破损,连块匾额也没有,似乎年久失修。岂知一推门,便是一片花海。杨亦秋定睛看去,白、黄、紫、青,大片大片,全是菊花。特别是“九华菊”,白瓣黄心,双层花瓣,花头阔有二寸四、五分,清幽淡雅,更是罕见的名种。满院里清香流荡,沁人心脾。


  卓越骤见佳卉,眼眶湿润。杨亦秋问她怎么了。她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怎么,看到美好的东西,我总要犯傻气。”杨亦秋道:“你不是傻,你是太懂得人家不懂的情怀。”卓越脸上一红,岔开话头道:“我们从哪过去?”


  杨亦秋这才发现,这大院子中几百盆菊花早已把路径占满,花叶繁密,铺得连一寸地皮也瞧不见。要过去,除非踩着菊花,可又有谁忍心践踏这些珍异的花中君子呢?


  他正忖度着找路,梁倩道:“跟我来。”


  她一步踏出,刚好在两盆花之间。要不是她带路,谁也看不出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空隙。她向右斜行几步,向左前方一折,又是刚好踏在两花中间。这一片花海表面上无隙可趁,其实暗藏玄机,在不起眼的地方留有通道。杨亦秋怕卓越失脚,双手一抄,干脆把她横抱起来。卓越又惊又笑,连唤“喂,喂!”杨亦秋笑着不理会,只顾跟着梁倩的走法,亦步亦趋,不一会儿就到了对面石阶上。杨亦秋放下卓越,还没站稳,先被她笑捶了一拳。


  山门中迎出一人,僧袍宽大,和蔼可亲。梁倩笑道:“大师有礼。”杨亦秋等也行礼。那人笑道:“梁家小姐还是这么聪明,轻易就破了这个阵法。”梁倩笑道:“这是从《周易》中脱化出来的,却多了很多奇妙的变化。”杨亦秋请教那人法号,得知是这座小寺的住持“瑟空”。问他这小庙叫什么名字,他笑说“无名”。杨亦秋道:“无名无相,方是大道。”卓越听他们打机锋,觉得十分有趣。


  在“正殿”稍一停留,随即转入寺后厢房。杨亦秋心道:“梁倩为人精细机警,放心把藏宝图交给瑟空,这位大师必定是个有德的高僧。”几人分宾主坐下,说了会儿话,杨亦秋听他们不谈正题,倒有点急了。梁倩笑道:“我师父该回来了吧?”瑟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已经来了。”窗外一人语音清朗:“和尚年纪越大,耳朵越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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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2-3-19 15:0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怪不得说大国博弈如同下棋,这规矩都是胜者制定的。
梁德荣将推四格破坏棋规在前,杨亦秋飞象过河依样学样效仿在后,二人势均力敌下,要么握手言欢和平共处,要么鱼死网破撂挑子走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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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2-3-19 15:33 |只看该作者
我要是下药害人,我会留着药粉,等你来拿脏?
——
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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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2-3-19 15:43 |只看该作者
直接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卓越发觉 自己吃了亏 ,就直戳戳杀上门,让蒋子谦和卓思这俩个虚伪的玩意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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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2-3-19 15:48 |只看该作者
梁倩这个人物很传奇,如果其他人的故事是民国的浮生世情,那梁姑娘的一袭白衣就是突破时代背景的侠踪萍影,更何况她背后还有另一宗”豪门恩怨“与家国大义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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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2-3-19 15:49 |只看该作者
梁倩咬着下唇道:“明天要到小屏的灵前上一柱香。”
——
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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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2-3-19 15:55 |只看该作者

  梁倩道:“其实这个秘密他本来并不知道,只有我们长房才明白其中关窃。
——
是关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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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2-3-19 16:09 |只看该作者
江小蝶 发表于 2022-3-19 15:55
  梁倩道:“其实这个秘密他本来并不知道,只有我们长房才明白其中关窃。
——
是关窍不?

阅读很仔细,就是有点爱较真,看来你是批改作业习惯了
可以肯定的是,作者用的不是拼音输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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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2-3-19 16:39 |只看该作者

大家族,藏宝图,偷龙转凤……故事还挺曲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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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2-3-19 16:40 |只看该作者
四条眉毛 发表于 2022-3-19 16:09
阅读很仔细,就是有点爱较真,看来你是批改作业习惯了
可以肯定的是,作者用的不是拼音输入法
...

嗯嗯。有点小强迫症。看见这样正经文字的笔误,就忍不住随口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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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2-3-19 18:40 |只看该作者
四条眉毛 发表于 2022-3-19 15:07
怪不得说大国博弈如同下棋,这规矩都是胜者制定的。
梁德荣将推四格破坏棋规在前,杨亦秋飞象过河依样学样 ...

哈哈,这归纳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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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2-3-19 18:41 |只看该作者
浅泠 发表于 2022-3-19 15:43
直接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卓越发觉 自己吃了亏 ,就直戳戳杀上门,让蒋子谦和卓思这俩个虚伪的玩意下不来台。

我也觉得,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有时当面戳穿反而让对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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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2-3-19 18:41 |只看该作者
浅泠 发表于 2022-3-19 15:48
梁倩这个人物很传奇,如果其他人的故事是民国的浮生世情,那梁姑娘的一袭白衣就是突破时代背景的侠踪萍影, ...

她是我在这部小说中最喜欢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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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2-3-19 18:42 |只看该作者
四条眉毛 发表于 2022-3-19 16:09
阅读很仔细,就是有点爱较真,看来你是批改作业习惯了
可以肯定的是,作者用的不是拼音输入法
...

五笔输入法,当年背字根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至今犹记“大犬三羊古石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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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2-3-19 18:43 |只看该作者
江小蝶 发表于 2022-3-19 16:39
大家族,藏宝图,偷龙转凤……故事还挺曲折的。。

所以叫双城风云嘛,就是以上海为主,但是镇江也很重要(错别字的我不一一回复了,偷个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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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2-3-20 07:10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3-19 18:42
五笔输入法,当年背字根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至今犹记“大犬三羊古石厂”。

我也曾经专门学过这个,还死背了很久的字根。但是现在也忘光了——我都用拼音打字,这个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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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2-3-20 11:24 |只看该作者
江小蝶 发表于 2022-3-20 07:10
我也曾经专门学过这个,还死背了很久的字根。但是现在也忘光了——我都用拼音打字,这个忘不了。。。

五笔快,而且重复的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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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22-3-21 11:32 |只看该作者
怪不得卓思对卓越能那么无情,原来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表情:血浓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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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22-3-21 11:42 |只看该作者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3-21 11:32
怪不得卓思对卓越能那么无情,原来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表情:血浓于水。

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们的妈妈舍得让卓越去当歌女。表情: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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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22-3-21 12:41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3-21 11:42
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们的妈妈舍得让卓越去当歌女。表情:恍然大悟。

人心都是偏的……表情: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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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22-3-21 12:54 |只看该作者
雾鬓新梳绀绿 发表于 2022-3-21 12:41
人心都是偏的……表情: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小白菜,地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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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22-3-21 13:08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3-21 12:54
小白菜,地里黄……

半夜里,秋风凉……表情: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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