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悲剧情结的。
或者说，在很多人生老病死的哀叹里，甚至是亲眼所见的苍凉里，我被某种情绪困扰并低落下去。“老去”，是避不开的话题，甚至比“死去”更见沧桑。若非猝然而逝，在老去的途中，生机点点衰减，直至尊严全无，那是怎样的折磨和不堪呢？
先生总安慰我说，以后让你先走吧，我来陪你走最后的那段路。说是这么说的，不过是玩笑而已，虽则也努力想要侥幸，然，谁又能逃过无常的手心？
隔房婶子家的老爹走了。说到“走了”，很多人竟似舒了口气。因为他老年痴呆症，偏又顽童心作祟，总能在女儿、女婿稍微晃神的时候就偷跑出去，导致亲友邻居满世界寻找。有一次竟然失踪了三天，是我另一位婶婶在一个河坝的乱草堆里找到的，其狼狈之状可想而知。
昨天，老家又传来消息。先生的婶子也去了。我还来不及感叹，先生就说，原本已是高龄，加上瞎了许久，儿子媳妇也不想管，靠外嫁的女儿送饭……言下之意，走了倒是一种解脱。是啊，我懂的，这就是很多人所叹息的：生活质量不好。人老了，老到依赖他人，还能指望质量多好？不是有句老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吗？可，这沧桑和悲凉的心境，要如何才能得到安慰？
正因为如此，每次回娘家见母亲耍横，怼人，尤其对我诸多抱怨，叨叨，便不觉柔软了心扉。而每每看见其老态，却也倍感酸楚，只背过身去，将情绪掩藏好了，继续陪母亲逗乐子，嬉皮笑脸撒娇卖萌，由得她各种教训或者教育。
譬如，团年饭桌上，母亲要修改“发压岁钱”的习惯，说，已经四世同堂了（我姐的儿子媳妇刚有了奶娃），不好再单独给孙子辈发便惠及全部吧。于是每个人递一张红票子到手里。女儿女婿们无一例外都眉开眼笑，无比珍视地将钱揣兜里。先生胡乱逗趣，揣好自己的，还说要帮我保管。我便摆出吝啬之姿，咬牙切齿说，不可能，姐不收压岁钱许多年，这好不容易盼到了，谁也别想搜刮。满屋子都哈哈笑，看着母亲笑得满脸皱纹打结，我却又在心底别生忧伤：不知这样的快乐还能持续多久，不知道我这老母亲还能傲娇、豪横多久，惟愿时光慢点，再慢点吧。（此处，想起筷子兄弟的《父亲》，也想起那首《万爱千恩》，不觉泪意汹涌……）
事实上，母亲也会习惯性叨叨，说，老了老了，成女儿们的累赘了。我每次都打断她，说，家有老是个宝。是吧，好歹是我们几姐妹的主心骨，要没有这个亲爱的老祖宗在，我的这个原生的家庭便真的不复存在了。那么，我的根又在哪里呢？尤其是这个随时随处更新的时代，便连“老家”和“村庄”这类词都快沦落成记忆了。
许是又去了父亲坟前的缘故吧，团年那天（腊月28日）我的情绪很是低落，除开在母亲面前刻意嬉顽笑闹外。下午，我和先生散步去牡丹广场，看见了另一番场景状态才好转了许多：
广场上，有两拨人。一波是跳广场舞的，在线教立马学跳的那种。另一波，看不出是主播，是抖音视频，还是自娱自乐，反正人家是蓝牙音箱现场唱歌。吸引我的，是唱歌那波，有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她的胳膊上系了根长围巾，另一头拴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婆。这让我有些吃惊，先生低语，说定是老人也患了痴呆症，担心走丢才如此缚在手臂上的。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原来，捆绑也是爱！
此后，在歌者再次唱起来的时候，女人把围巾解开一头，牵了老人家共舞起来。老人动作机械而笨拙，女人笑得很明媚，不厌其烦跟上老人的怪节奏。或许就在那个时候，我豁然开朗：还要什么生活质量呢？这样傻傻活着也是有意义的啊！
情绪渐渐转暖，状态也好了起来。于是，偷拍了照片和视频。但，在想发抖音的时候，却又犹豫了。担心弄巧成拙，给姑娘带去不必要的困扰——捆绑的爱，能不能为人所接受？遭遇键盘侠可怎么办呢？事实上，我仅仅想要探讨，老去的价值和意义。人美心善孝心可嘉的姑娘给了我启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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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2-1-30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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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30 18:57
发表于 2022-1-30 22: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