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落
小落，是我的名字。生我时，妈妈难产，落地后听护士欣喜的说，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女，妈妈惋惜的说，以后不能亲手给你扎小辫了。已经入秋，窗外的梧桐叶零落了母亲一地的心情，囡囡就叫小落吧。
我还没满周岁的时候，爸爸一开始先是抑郁，再后来天天吃安眠药，最后精神恍惚终于有一天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听奶奶说，当她发现爸爸僵硬的身体时，发现他嘴角是挂着微笑的。你爸爸终于解脱了，他觉得是他害死了你母亲。
从开始记事起，奶奶对我总是淡淡的，我以为所有的奶奶都是这样待孙女儿呢，好像是五岁生日的时候，爷爷有一次给我买了个洋娃娃，和我差不多高，我开心的笑了起来，奶奶黑着脸。
“笑什么笑，扫把星！”说完狠狠白了一眼爷爷，我拉着爷爷的手问他，什么是扫把星？爷爷只是苦笑一下,用手摸摸我的头发。后来只要是看到我笑，奶奶就不高兴了。几次之后，我知道了，原来我是不配笑的人。
外婆有一次来城里看我，粗糙的大手来回不这停抚摸着我的小脸儿，虽然手上的茧子拉的脸有些疼，可我好喜欢她看我的眼神，外婆说，小落，和外婆回乡下吧，虽然吃的不好，穿的不好，可只要有外婆的一天，就短不了你什么，看着外婆两行泪或许是因为皮肤粗糙的缘故，顺着脸颊不顺畅的淌着。
我用小手帮她擦着眼泪，我想外婆可能哪里疼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膝盖跌坏皮了，血不停的流，很疼很疼的，我就哇的冲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奶奶哭，奶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说了句，你也配哭？我想或许我跟着外婆走，外婆以后就不会再疼的流眼泪了。
外婆的家好远好远，坐了好久火车，又坐了好久班车，最后又走了好长好长的山路，终于看到一座石板搭成的房子，周围一大片竹叶儿沙沙的相互交头接耳，在议论着我。不远处不池塘里的鸭子叫的很欢畅，好大声，也在欢迎我。外婆家好热闹，虽然家里就只有我和外婆两个人。
伴随着小落的永远是一点忧伤、一点孤单与一点落寞。
16岁了，还是纸片人儿一个，巴掌大的一张苍白小脸儿，一头毛刺刺的头发，钢丝样的挺挺的，身子弱些，头发就赌气似的坚硬起来。
外婆老是笑话的说，给小落身上绑个绳子，就可以把她当风筝一样放了。我望了望外婆，赌气的说，外婆是不是也不想要小落了？
外婆还是把那只皴裂的手放到我脸上说，小落呀，可怜的小落，外婆不能永远陪着你呀。外婆早晚要去和你妈妈搭伴儿去。小落，越来越俊俏了，将来得有个英俊的后生来伴你喽，就像当初你妈妈会遇到你爸爸一样。
我问，爸爸很英俊嘛？外婆说，很英俊，按乡里人的说法还是个情种呢。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就好了，小落也不至于孤伶伶的这么可怜。小落呀，小落，你可不能像你爸爸。
外婆终于还是没有熬过我17岁那些年的那个秋天。
外婆那双树皮似的手在我脸上冰凉的滑落之前说，小落呀，外婆陪了你这么多年，今天就要找你妈妈和外公去了，只是外婆怎么能丢下你呢？外婆还没看到你嫁人呢，边说边哽咽着。
只是哭音从空洞洞的喉咙里传出来，竟不似人间的，满眼的哀伤。那干柴似的身躯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再供应了。外婆最后一句话是，小落，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和你妈妈、爸爸都会在天上望着你的。
流不出来眼泪，也哭不出来。僵尸似的，我俯下身子，像小时候那样把脸轻轻贴在外婆胸口，闭上眼睛。人死是怎么回事？从生走到死的那条道有多黑、多窄？是不是就跟偶尔周末我们需要补课回家晚了，我从学校回家时的那条小路一样？外婆拿着手电筒，颤颤危危的走过那条小路到村口接我。
我静静的听外婆的心跳，在等一个奇迹，或许妈妈、爸爸终于肯怜惜我了，会把外婆给我送回来，可那声音越来越微弱了。我快找不到了，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大声的喊着：
”外婆，等等我、等等我，我走在你前头给你打手电筒！“等我从晕迷中醒来的时候，外婆已经穿着寿衣了，脸上涂着白白的粉，嘴上抹了一点点口红，强迫似的压制死亡的气息，好似她从未经历过病痛的折磨，她真的是开开心心的去了一个极乐世界。活着岂非就是痛苦。
母亲恨我吧？要不她怎么接二连三的把爱我的人一个一个都带走了，只留我在这冷冰冰的世界？好冷，我拉紧了衣服，还是冷、一直在打哆嗦。
邻居阿姨给我披上厚厚的棉袄，上下齿还是不听使唤的碰撞着。即使盖上三重厚厚的棉被。几天来，我咽不下一粒米饭，喝不进一滴水了，一送到嘴边，就开始吐，身子不停的颤抖。
好心的乡亲们请来医生，却又查不出是什么病，恍惚间我看到一道光亮，好暖和。就跟一个月前的某天我在院子里把头枕在外婆腿上晒的太阳那么暖和，我看到了妈妈、爸爸、外婆。
妈妈、爸爸依稀是我小时候在奶奶家看照片时模糊的、记忆中的样子。他们轻轻在向我招手，我伸出手去抓他们，嘴里不停的喊着：”快、牵住我呀、牵住我！“
乡亲们说我可能是魔障了，怕是过不去了。几天后，奶奶和爷爷赶过来，我已经奄奄一息，爷爷从一堆乱蓬蓬头发中翻出我又黄又瘦的小脸，眼泪一滴一滴的落，我对着爷爷笑了笑问。
”爷爷，我是不是也快要死了？死了后我是不是可以见到我的妈妈、爸爸和外婆了？“
奶奶瞪着我的双眼蒙了好大一层水气，只差一点儿就凝结在一起了。她嘴唇颤抖着，抬起手来给了我一个巴掌说：
”不许说死字儿，你不配，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用你爸爸、你妈妈的命换回来的。“
我活转过来了，可能是因为奶奶那一巴常，也可能是因为幻境中妈妈、爸爸、外婆他们谁都不牵我的手。
外婆曾经捏着我细细的胳膊说过的，小落呀，你得像咱家院坝里的竹子，随便放在哪里都旺生生的。
嗯，我要旺生生的活下去！
奶奶家和十二年我走时没什么差别，时光在这座宅子里是静止的，连奶奶脸上那副蜡像似的表情也被光阴定格了。
爷爷在我跟外婆离开的那年开始养猫儿。每天上午、下午固定的时间带它们出去散步、和它们聊天。爷爷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一下子失去和儿子、儿媳还有妻子。守着一副失了魂魄的奶奶的躯体十多年。
我突然的可怜起爷爷来，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是我害的他们，他对我越好，我越是冷淡他。我怎么再配得到他的疼爱？爱我的人终究一天都要离我远去。
重新回到我的小屋子，那张儿童床已经被爷爷换成一张单人床。爷爷几近谄媚的眼神望着我笑，边帮我收拾房间，边说安心念书，明年就高考了，到时考到你爸爸当年就读的美术学校。
爷爷当然知道我遗传了父亲的天赋，能画几笔画，和外婆在一起时，每隔三个月，固定的时间，外婆就是会一个人跑到村头唯一的一家小卖部接一个电话，再收一张汇款单。是爷爷打来电话确认收到钱没有。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奶奶笑了。虽然那笑带着讥诮的意味，说到底身体里流着我儿子的血液，然后把通知书从半空中轻轻的抛到茶几上，有气无力的。我分明看到她手上一条条青筋匍匐在苍白的表皮下面，像伏地的青蛇，马上就会窜出来吞噬我。
“可我多么希望我儿子从来不曾学过画画！”奶奶这样说：“那么他就不会去你母亲呆的那个村庄写生，也就不会遇到你的母亲，更不会有你了。而他也就不会死了。你走吧，可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时时刻刻、清清楚楚的记牢了你身上的罪孽。”
奶奶说完这些，扶着沙发转身往卧室走去，我知道，她一定又是要躲着我哭了，她从来只让我看到她恨我的样子，从不曾在我面前流下一滴眼泪。她要恨我，她也要让我恨她。
奶奶，你是有理由恨我的！
-2- 姚奋起
我费力的拖着几乎快淹没了我的行李箱走进校园里。停下来用手擦了擦额头上密密的一层的汗，我实在是太瘦了，165公分的身高，才只有86斤，平板的身子装在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里根本还像个没有发育的初中生。
有些累，索性坐在行李箱上，抬头透过微黄的树叶间隙看到的天空，斑驳的像副颜色明快的点彩画。
爸爸，这就是你曾经呆过的校园嘛？这条石头铺成的小路上，你曾经也停下来歇过脚吗？你有没有像我今天这样抬头仰望天空呢？
当姚奋起从我身后带着一股风走来，一脸傻笑望着我伸出手说出：“同学，欢迎你，我来帮你时！”我那两条粗眉毛拧在了一起，怨他多事打扰了我更加详细的勾勒勾勒父亲当年面貌的心情。
我面无表情盯着他，直看到他自认为迷人的笑容冻在脸上、一脸尴尬给我让开道为止。
第二学期姚奋起开始追求我时，发的短信里提过这茬事儿，说从没有女生这样看他，那些女生们要么躲闪着看，要么就是低着头不敢看，再不然花痴似的看。
姚奋起高我两届是学生会的会长，这是我几天后在操场做操时看到他跟截木桩子似杵在操场侧面故意绷着漂亮脸蛋儿装人物时知道的。
我是在第一学期快结束时的某一次素描课结束后，去卫生间洗手时知道姚奋起喜欢我的。两个八婆女生在女厕洗手台边上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洗手台和卫生间隔了半堵墙，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和我同班的两个女生。
哑嗓子是那个走到哪里都爱照镜子的、说话嗲的能让人起鸡皮疙瘩女生的跟班。哑嗓子夸张的说：
“什么？那个学生会会长，笑起来，能让人发晕的姚奋起喜欢那个叫什么小落的哥特女？那个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排骨妞儿？喜欢她什么？是她的大眼睛吗？可你有没有发觉哥特女的两个眼睛隔的太开了点？我最受不了的是她的眉毛那么粗、那么黑、土气的，皮肤也白得跟从没见过阳光似的。太不正常了，现在可是流行小麦色，还有那身材，不知她有没有胸噢？反正我一点点也看不到。哪有你漂亮？真不明白，男生们啥眼光，私下把你俩并列为班花，班花只有一个嘛，是你就好了嘛！”
镜子女显然很满意哑嗓子这番话，咯咯的笑。我猜她现在正对着镜子做她那个撩刘海的招牌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她赌誓说：
“和你说噢，我男朋友和姚奋起是舍友，有一天他们宿舍熄灯后玩真心话大冒险时姚奋起承认的，错不了的。哼，我看呀，小落那丫头很有心机呢，平时老装出一副冰山美人的做派来迷惑人。男人嘛，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征服，我就顶不爱学那套。”镜子女仿佛很有阅历的样子说。
姚奋起那个没事老是喜欢望着女生耍酷放电的男生，如果在他身上涂一层石灰让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展览台上，雕塑般的脸蛋和身材应该可以引起人几分钟思考。只是平时在我看来，虽然他的肉体美好。可只是像一副空洞的没有主题的画似的。实在不是我的菜。我可没有必要对他的喜欢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
当那两个八婆女生从卫生间走出来时，我面无表情的站在卫生间门口。她们面面相觑，被我的表情吓到了，上课铃响了，又不敢让我让道，对持了一分钟左右，然后我一甩头转身走了，听到镜子女在我身后委屈冲着同伴喊：“你看、你看看，她什么德性？玩什么个性？真讨人厌。“
姚奋起为什么喜欢我？母亲初见父亲时是什么表情呢？听外婆生前不只一次和我说起过，父亲初见母亲时，母亲站在水田里插水稻苗。嫌乌溜溜的马尾在腰间扫来扫去的误事儿，母亲就在水田里洗了洗手，直起身来挽头发。父亲就在不远处画下了母亲挽头发的样子，母亲插了三天秧，父亲就呆呆的立在一旁看了三天、画了三天。
母亲后来两天晚上回家后，都把那件平时只有赶集才舍得穿的白底碎花衬衫用香皂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第二天再穿。
第四天，父亲终于和母亲说了第一句话：“妹子，我要娶你！”然后把自己的身份证、工作证拿给母亲看。在父亲绝食一个月后，奶奶终于向父亲妥协了。父亲、母亲也很快就结婚了，一年后就有了我。
我时常想像着父亲和母亲相遇的场景，我是在他们还没爱够的情况下来到人世的。
直到放暑假，姚奋起三个字儿没再在我听边响起过。我背着画夹子回到和外婆一起生活过的村庄。背包里还装了几公斤大米。菜可以从邻居家摘点儿，我要在那儿住一阵子，陪陪外婆。乡亲们是按外婆的遗愿，把她埋葬在房屋的后山上，外婆说，这样，她还可以看到家。
我从不同的角度画外婆给我的唯一的家——那个已经长满青苔的石板屋。从侧面画，正面画、前面画、后面画、山下俯视的角度画、山下仰视的角度画。有时用暖暖的调子画一缕阳光斜刺下来，给房子渡一层昏黄的光晕；有时画毛毛雨中的石板屋，被一团团水气笼罩着，如外婆手般粗糙的轮廊，虚虚实实的像一首诗……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背着一厚沓“家”心满意足的回到学校。开始给手机充完电，接二连三不停的收到短信，是个陌生号码。看完第一条那个什么“别人从有那样看过我、你是我见过最深刻的女孩子之类”的短信后，我想可能就是那个姚奋起的短信，内容千篇一律，偶尔可以看到摘抄的抒情抒得心肝都开始往外翻的诗句。看了几条后，按了个全部删除键。
姚奋起和我不搭。从我看他第一眼时，就知道，他的人生像一张没有一点颜色的白纸，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像拉萨的天空。而我于他，或许就像拉萨偶尔阴云密布的天空，来的气势磅礴、少见，却永远不是主旋律。这道理，我懂，他还不懂！
姚奋起站在宿舍楼下。拎着啤酒瓶子，摇摇晃晃在我宿舍楼下站不稳脚，冲着我窗户大声的喊出：“小落，我爱你，是真的爱你，为什么你从不回我的短信？为什么你老是不搭理我？。”姚奋起好歹也是学样里的风云人物，能这么不在乎形象的像个别男生那样乱吼乱叫，看来真是喝了不少酒。
舍友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我。我放下手中正削着皮的苹果，踩着拖鞋，嗒嗒的跑下楼。窗户外探出很多脑袋，开始起哄。我直视着他，冷冷的说你跟我上楼，姚奋起酒醒了一半儿，呆子似的盯着我的右手看，我顺着他的目光一望，刚下楼时忘了放下手中的水果刀，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下头跟在我身后走进宿舍，舍友们相互望望，偷偷坏笑了，识趣的出去了。
得让他懂！
我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问他：“姚奋起，你爱我什么？你打算怎么爱我？”他满脸通红。刚才在楼下的瞎喊的胆量全没了，结结巴巴的说：“我也说不太清爱你什么了，总之，小落，你是那么与众不同，我想我是爱你的，我可以为你去死。”
说完一脸悲壮，估计是说出死字时感动到自己了。我手上拿着水果刀，一步步逼进他。问他：“你懂得什么是死吗？死字是能这么轻易的说出口吗？你说你愿意为我去死，那好，你现在就死吧。！”
当我手中的水果刀刀仞轻轻刺透他的白色T恤，划破胸口的一点表皮时，他望着我，直到血渗透白色T恤时，他才明白过来我做了什么，用一种看到怪物似的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那么一个大高个儿，竟然流着泪着跑出宿舍。
好在我一直都是少言寡语的，好在我一直在同学们的眼中就是个异类，好在这我读得是所美术学院。我并没有被当成疯子。值得庆幸的是也再没有受过类似干扰，安安静静读到大四直到遇到另一个男人。
-3-殷离
殷离，殷离，殷离！
我像所有堕入爱河的女子一样，心里一遍遍默念爱人的名字，用尽力气。
原先的授课老师，白老师快到预产期了，殷离成了我的老师。我清楚的记得在课堂上第一次见他笑脸时错愕的表情。不是因为其她女生交头接耳的议论殷离是帅哥老师的原因,只是觉得我们很多年前就已经相识,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突然的想起了父亲,恍惚间,他们两张面孔交叠在一起。
他的课上，我经常走神或是故意扭过头看着窗外，刻意不去看他的笑、指间流淌的温柔。父亲如果还在，会不会也不留长发，只一头利落的板寸？会不会也没有画画人的不修边幅，指甲永远修的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不沾一点颜料？
我明白自己这样只一眼就喜欢他，是因为看到他我会不由自主的和想起父亲。一个人的时候，我愿意承认自己是缺少疼爱的女子。
校园里如我般，形影单只、郁郁寡欢的同学，要么单亲、要么父母感情不合。性格嘛要么怯懦，要么一味的自尊。我们总是能在一群如花般张扬的脸蛋中，寻到相似的脸庞、嗅到孤独的味道。像失散的一匹狼寻到另一匹，彼此给一个笑容，算是鼓励与怜惜。
我告诫着自己，生活已经很苦了，我犯不着再自讨苦吃。殷离是另一个女人的男人。这是我从那些喜欢八卦的女生口中无意间听到，殷离其实是白老师的丈夫，他们以前是大学同学。
毕业后他带着自己的梦想在巴黎流浪了几年后回国开了一家画廊，现在因为妻子临产，而学校认为他代课，或许可以让学生们极早的了解到绘画怎么可以和商业更好的结合，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允许他授一段时间的课。
我被吹皱的心池，殷离一点也不知道！
殷离黑着脸走到我身边，眉头皱成拧团的毛巾，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我的课桌，继续讲课。我脸刷的红了，像是内心的秘密被窥穿，努力让自己找个最自然的对视听他的课，一盯着他的眼睛就开始分神，索性扭过头去看窗外。
只是他的声音一直一直的往心里钻，每一个字儿敲打我心灵的琴键，奏一曲我自己才听得懂的乐章。几次敲桌子后，殷离走过我的课桌旁时会稍稍迟疑停顿一下，照旧不看我，站在离我几米远的位置讲课。我仰起的下巴依旧对着窗户，看天空中划过一只飞鸟，突然觉得我快要没有自由了。
原本不大的心房给殷离空出来了，我每天提醒自己不要想他，可满脑子是他。从此我的孤单里多了点忧伤的东西，时不时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盈盈的想要夺眶而逃、从悲伤的身体里出走。每晚宿舍熄灯后我站在走廊里望窗外的时间越来越久了，不过是想消除停留在脑海里的那张和父亲有着相似笑容的面孔。凉薄的夜，我开始痛恨殷离。
殷离的课，我开始逃离。通常我会骑着单车走到离学校不远的最热闹的红绿灯路口。抬起手腕看表，数着四十五分钟之内，有多少对牵着手、面露笑容的情侣，看一张张自肺腑发出的微笑停在脸上。
外婆走后，我再也没笑过。有时会看到恋人们站在马路中间争吵，我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短暂的厌弃、流泪、怜惜、破涕为笑。一个星期了，我躲开殷离寻找着别人相爱的证据。回家后在台历上写两个数字，一个是牵手微笑的恋人的数目，一个为分手的恋人的数字，前者总是超出后者很多很多。
很喜欢雨天，尤其喜欢毛茸茸的细雨带着温暖的冰凉触碰到脸上、身上。我把单车停在路口，把裙角微湿的长裙搂起蹲下来，开始看路人，目光被眼前的朦胧罩的无法思考。棉质的T恤有些潮湿了，双臂紧紧的抱住肩头，低下头，偏过头去，把眼角余出的泪和着雨水轻轻擦在胳脯上。
雨好像停了，我的双腿蹲的微微有些发麻，站起来的时候看到头顶一把大大的黑伞下殷离拧在一起的眉毛。我怔怔的仰起头、张开嘴巴满是惊讶。殷离咬咬嘴唇，嘟囔了一句“不管了”一把拉我到怀中，紧紧的抱着我。伞滑落的时候碰到我的脚后跟, 心跳都快停止了,脚下轻轻的快飘起来了。
好在,他的拥抱如此紧。不然,我真担心自己会飞走。“我以为你不知道？”我说，殷离温柔的声音在我脖子上转来转去“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埋在我头发里的唇不停的送来温暖的气息，我顿时觉得脖子上像是有千条、万条毛毛虫爬过似的。
过往车辆路过路口时故意响的很大声的喇叭声惊醒了我们。殷离跨上单车，一把拉过我，我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把脸庞贴在他潮湿的后背上，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温度，那一刻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在这个雨天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自行车停在一家宾馆门口，殷离停下来，抓起我的手腕。单车叭的一起倒在地上，溅起的雨渍落在我的小腿上，殷离望着我的两道目光像火，灼得我不敢拿眼睛回望他。
我低下头，任脸上热辣辣的烧着两朵云。他捏着我的手腕，小跑到宾馆前台，拿出信用卡。服务员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我们,我莫明兴奋。许是被我们的举动带动,服务员开单、递钥匙的速度也不再那么慢悠悠的了。
我跟着殷离，一路放肆笑着、跑着绕开电梯爬楼梯。感觉灵魂被解禁了。被他从无尽的孤单中解救了！不管、不管，我要他，我要殷离。殷离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我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脸上又一红，我以为只是心底的声音，谁知在跑的忘形的时候大声的喊了出来。
殷离狠狠的带上门，浑身的力气好似无法控制了。一手揽住我的腰、双唇用力贴在我的唇上。我心一惊手足无措。他用舌尖撬开我由于紧张咬紧的牙齿，在我口中长驱直入、肆意掠夺。抽出另一只手拽掉我湿嗒嗒的T恤。我突然清醒过来,双臂交叉着护着胸前。殷离也低下头来,望着我,不再狂燥,唇由我的指尖顺着胳膊一路滑到胸前, 我的身体软的没有一点重量。城池沦陷,两团火焰交融……
-4- 下落
殷离戏谑的说我是怒放在洁白床单上的食人花。
我们相聚的日子总是精掐细算，我受够了。时常在床上疯了似的要他，每当快濒临崩溃的边缘，手指不由想陷入他后背的时候，感觉他的后背忍不住会撤离一下。我嘴角一丝苦笑，他在怕什么？我终究占据不了他的全部身心。我装作毫不在乎的转过身去，点起殷离的烟，双手抱肩，可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殷离夺过我手上的香烟，恨恨的把它摁在烟灰缸里，烟头早已熄灰，而他还在不断的用力，大半个烟身扭曲的像痛苦的躯干骨。他从背后抱住我，臂膀像铁钳子，我试图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或许，我现在只是不想挣脱而已。
那天半夜，我实在装不了睡着，看到殷离盯着手机屏幕笑，那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憋了一眼,看到一个小号的殷离小手张着,傻瓜似的咧着嘴笑。是啊，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都忘了，殷离是别人的男人，还是一个婴儿的爸爸。
爸爸，噢，这个词多美好。我突然的恨起自己来，跳着起身，抓起扔在地上凌乱的衣服往身上套，殷离错愕的望着我。当门砰地被我带上时,他还没回过神来。我逃离了宾馆，逃离了殷离的生活。不接他的一通电话，不回他的任何短信。到后来直接把他的号码设置为黑名单。
在学校遇到他几次，我都是头一低绕过他。几次后，他堵在我教室不远处，一看到我，不管我身后还有几个同学，一把拉住我的手，拽着我走到没人的墙角。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低下头狂吻我。
我伸在半空的手几次想落上他浓密的头发上，像以前一样揉乱它们。可最后变成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这用尽我全部力量的一巴掌，立刻看到了成效，五个鲜红的指印，我真狠心。我双目圆睁对他说，已经对他没有兴趣的时候，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幸好靠着墙，不然，我肯定会晕过去。殷离愤怒的瞪着我，显然，他一点都不相信我的话。我们就僵在那里，对望着。
“殷老师、小落！”姚奋起仍旧明朗的笑，牙齿白的晃人的眼。
我失神盯着姚奋起嘴里那片白的像云一样的牙齿。他缓缓走过去。我双手抓住姚奋起的前襟,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双臂攀住他的脖子,嘴唇印在姚奋起的唇上。殷离傻瓜一样的转过身去又回过身，再转过身去，带着他和满脸的不可思议，失魂落魂的消失在我的视线。
我终于撑不住了，晕倒在地上，耳边隐约听到姚奋起那个傻瓜焦急的喊小落，小落，小落,最后只听进去落，落，落……
毕业前的一个星期，我基本上也没有了睡眠。人瘦的像骷髅。毕业典礼一过，我收拾起简单的行囊去了南方。我想应该去一个暖和的地方。而我的离开，殷离一开始会失望，最终会是以松了一口气为结束吧。
广告公司的工作紧张而又忙碌，只是我对殷离的思念并未因为繁忙而减弱。也像上了发条，停不下来。我想自己快要疯了！
直到那天接到一个游乐场的案子，“蹦极”两个字映入眼帘。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一脸严肃的最后一次检查我的安全措施。对于我，其实他可以用不着这么小心的。工作人员然后又假装轻松的抚慰我“小姐，不要怕，很安全的。”
我不等他啰嗦完,跳下悬崖,大声笑着回他“我不怕,我什么时候都不怕”。风在耳边，呼呼的刮，我伸出手，张开五指，我想我是可以抓住风的。身体不住的下坠、下坠。人死会是这种感觉嘛？
据说人在经历生死的瞬间，会见到亲人。外婆、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你们现在怎么还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突然发现，这个姿势，眼泪无论再多，也流不出来。真好！
这样美妙的体验很快就结束了。当我躺在地上的时候，工作人员笑着说“小姐，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女人了。”我轻轻笑了一下，耳边是外婆曾经说过的话“小落呀，你得像咱家院坝里的竹子，随便放在哪里都旺生生的。”我甚至还想起了奶奶恶毒的说过，我是不配死的人。活着、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我就那么一直躺着，看游乐场里人来人往。这一刻，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颠倒的。远远的，我看到一双穿白色运动鞋的脚向我走来，我努力眨了下眼睛，目光由一这双脚一直上移......移到部时，看到那人嘴里含着一朵熟悉的白云向我飘来……怎么是姚奋起？他怎么会在这里？管它呢，我怎么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
雷达卡
发表于 2021-10-16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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