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屠龙之技》非首发作品,不符合参赛要求,故不纳入评奖程序。请见谅!
一
朱泙漫口中说着,手下丝毫不缓,一柄剑虚虚实实指指点点,瞬息之间已将那龙身首断开。那龙是草木所制,但形神兼备,肚肠破处,一个瘦削精悍的身形一闪,已从龙腹蹿出,整整衣襟,临风站得笔直,正是授业恩师支离益。
“徒儿,可怜你千金之家,风华正茂,都交予这屠龙之技,屈指算来已是三年有余,为师亦是倾囊传授。今见汝技艺已成,便可归乡而去。”
“胸有天下大定之术,并非定要马革裹尸。有屠龙之术,也并非要将那神物赶尽杀绝。为师屠龙之术已独步天下,这柄剑却从未沾过血。”支离益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空洞。“技虽有成,然其中神奥你还修炼未成,他日有幸,定会知晓为师这番话中的用心。”
朱泙漫不喝酒,不吟诗,酒会让他的手变得颤抖,诗会让他心生慈悲。而屠龙手,要的就是决然和沉稳。
他的手很白,不像是双握剑的手,那双手更合适去握笔,汁液淋漓地去画一幅山水。
华年轻付,千金轻付,付给那神乎其技的屠龙术。他要在有生之年,真的屠尽天下神龙。
名山访遍,大川越过,他还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龙,那么多人嘲笑他,挖苦他,诋毁他,也没能动摇他的信念。
“闻君擅屠龙之技,若有幸一晤,幸哉吾生。三月初五日升之时,当于二龙山顶拜领神技。”
太阳马上就要升上来了,夜将尽,今日便是三月初五,此处就是二龙山顶。
朱泙漫的眼慢慢睁大,精光乍现,像案上已出了鞘的剑。
迷雾的尽头,缓缓有一条人影,步履飘地循着山径上来。
朱泙漫的手已收紧,剑在手上。他没有起身,甚至连半开半闭的眼都没有抬起,他只是微微侧过去头去,盯着那人的来路。
“若只为一已之志,便要杀伐生灵,岂非有悖天伦人常?”
来人长衫如雪,笑得也像雪,犀利,清冷。“君可懂龙?”
“我倾尽家财,拜师三载,苦难尝尽,为的就是求屠龙之术。欲屠神物,焉能不谙龙性。如此说来,想必我算是懂的。”
“世人皆不可轻见神物,君却苦三年之力,万贯家财欲屠之,果然愚拙。冒昧请教,你是恨龙呢还是爱龙呢?”
“恨,当远避。这世上,不得汝欢心之事多矣,岂是你一柄剑便可杀得干净?何苦血溅五步以死相逼?”
“若爱,自当怜惜疼爱若已之指肉。更何忍刀剑相向。”
来人爽声大笑。“君不闻抽刀断水,水亦流之。爱恨之间,非逞刀利之能也。”
“若非尔乃龙请来的说客?惧我屠龙之技,便当输个明白,如此也不失坦荡,凭尔三寸舌,便想求个活命不成?”
“潜界藏形,龙之惯性尔。它若惧你,只需消匿身形便可,岂还用得着我来啰嗦。”
“余少有大志,性喜屠龙,前半生便全在龙之一物上下了苦功,你又何苦在这里说教,动我屠龙之志。”朱泙漫的手又已松了茶盏,握 紧了剑。
“可笑尔三年技成,却龙之真身亦无得见,只在这里空负大志,可叹可笑。”
“区区不才,倒也亲眼见过神龙真身。只因我是真心喜爱那龙。倒是你,矢志不移却不得垂青。看来还是杀气太重,始无机缘。”
“哦。便请先生指教真龙模样,我去屠它,以遂吾志。”
“还是要杀吗?杀心一动,爱也是恨了,恨却还是恨。爱与恨间,是你的,不是你的,便都不再是你的了。何苦?何必?”
“是你的,不是你的,便都不再是你的了……”朱泙漫口中喃喃自语,缓缓地站起身子,便向来人身前跪倒,两行泪水直落下来,却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龙。
“余自认与龙机缘深重,苦学神技,却连爱恨都尚且不懂。先生一语,梦中人醒矣。我师支离益临行之语,果然另有深意。”
“吾久闻你苦寻真龙不见,今天特来启悟凡心。无论是爱是恨,这世界上,你越是珍惜的东西,越不肯让你轻易得到。”
来人转过身形,向来路一步步轻踱而去,“君若有意,当知屠龙之技,不如慈悲之哭,见尔落泪,已知心智开启,在下便不虚此行矣。”
随着声音渐行渐远,朱泙漫不敢起身去追,只好扬声问道。“请教先生高姓。”
那长衫儒者早不见了身影,日未升满,半垂半悬地挂在梢头。就在那迷雾欲散未散的飘渺间,传来那人袅袅的声音。
“吾之名姓,天下皆知。师从南华真人,吾乃叶公子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