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若叶 于 2021-4-18 00:08 编辑
我的大学是一所默默无闻的大学,在我早期的著作中,我曾坦率的表白,若是要一口气读完那个名字,这个世界上曾经只有三人可以做到,他们分别是王重阳,欧阳峰以及敬爱的周伯通先生,只有他们扎实的内力,才不会因此对身体造成终身性的伤害。我把手拢在嘴边,才会向你吐出此番实情,但那的的确确是一个长得让人背气的名字,在上个世纪末最后一个冬天里,鄙人曾做此做过深入而细致的研究,最后得出一个美丽猜想,那便是校长先生一定是一个极幽默的网客,注册这个名字的时候有意而为之,试图测验中国地区的大学名号到底能有多长,除此以外,以我这么高的智商,我实在找不到一个更好的理由。但他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无人出其右者,我对他的仰慕,一向是犹如黄河暴堤,一发不可收拾的。
那所大学,女生狂丑,男生狂锉,但因为拉上附近的寒山古寺和隋朝运河垫背,风景总算还过得去,所以每年都有许多狂丑和狂矬的有志青年被诱拐到这里来,作为四年的观光学习者,不才便是其中的旅人之一。
很多很多年以前,中国还在寂寞的唐朝的时候,也曾有一个旅人到过那里,那个家伙的名气比我大得许多,写得诗文自然也十分被人们所称道,(但是他英文单词肯定比不过我,我二十六个字母是个个都认得的)一千多年过去了,他的那些文字被刻在碑上,放在河岸,钟声吹过,乃至远渡扶桑,成为此处和彼处人民心里共同的古老故乡。
但其实说白了,这个襄州的家伙就是没有考上唐朝的公务员,又孤单一人,没有女朋友做伴,黄昏时分,坐于一艘破船上,听见近旁几只乌鸦叫唤,心中便愈发不爽,庙里的和尚却不知书生寂寞,还在那里拼命的敲钟,仿佛在说,相公啊,去理个发,来我们这里烙只九筒,一起敲钟玩吧,敲钟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啊。书生想到这里,脸色一黑,又不好发作,想抽身出去找找乐子,又觉不好,连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的院长泡妞都会被捉,我且忍耐,还是写写诗词投给唐朝日报,以后混出个名堂来,也好去陕西工作。退一万步讲,也正好可以戏弄一下寒山寺里那几个不识相的僧人嘛。
于是一首唐诗就在这个愁绪满天的夜里浮现在了一千年前的灯火之下,看官请看: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两个傻球敲钟玩。
写到这里,书生大笑,真他妈爽啊,可是推敲之下,言语似乎太过直露,而且不雅,此为大忌,文人骂嘴,最妙的是含而不露,才算高段。这两句指了地方还道了人名,他日必被苏州籍和尚唾骂,二二得四,四四一十六,那可是吃罪不得,于是诗人又得一首,看官再看: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落下此笔,诗人放声高歌,真是爽得不行。
岸边皆是猿人,而自己虽少有失意,但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从明天起,自己定会变成一个幸福的人,像轻舟一般,推开万重山川,解放全球人类。
想到这里,书生却不禁突然从心中涌起一阵温暖,那几个不知名字的僧人,在那含蓄的钟声里,莫不就是循循善诱,在向我传诵这幸福的讯号么,于是,无须拈花,没有微笑,禅宗的一次美丽传灯就在一千年前的这个美丽瞬间悄悄的发生了。
书生大悟,也因于此,一首传诵着忧伤和离愁的经典就这样诞生了。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正版)
大学的那些年岁里,我和女朋友相拥坐在石凳上,对岸就是那一夜诗人眼里的惆怅渔火。那几只乌鸦都还在,只是不再属于大唐,它们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社会主义乌鸦。一千年很快就过去了,一代养育一代,中途大致有包养二奶的事故发生,所以品种已不纯净,已绝非他们的祖先一般,随便叫上两声都是那么的有品位,能被一纸吹进唐风里,温润一片。
公元两千零一年的时候,有一个民工从那里下得河岸戏水,起初还红掌拨清波,最后却忽然像吃了一颗秤砣一般,沉下底去,再也没有看见白毛浮绿水的下句。于是那些诗里的乌鸦又出现了,他们落在我们的眼前,依旧那么嘶哑的声线,好象唐朝人民欠了它们很多工钱。
如果以江风为刃,秋水为屏,从河的中间切开一个千年,再把今世和那年的唐从这道伤口上缝织起来,那么,我和小忧安静的坐在风里,一动不动看着的对岸,便是一千年之前。那里,是如花的唐,而此处,是我幸福却空旷的二00一年。
我一直在想,如果张继能回过头来,看见左岸,而且比那个民工走运的多,顺利的从那只渡船上游过那一千年的伤口,来到这个国度很多很多年以后的水天堂,他会不会不再想去一千年后已风尘弥漫的长安,就在江南扎下根来,成为中国政府一个平凡的公务员,虽然一样有低调的惆怅,但站在这里,却可以望见当年,望见那盛世里自己美丽的诗篇,今朝已被刻在碑上,那古老的忧愁,睡在钟声里,再被悠悠的传遍江南。
而我,作为交换,可以和小忧一起游过那条河道,就那么幸福的躲进唐朝,不再为会在哪里工作,分隔两地而不得不挥手作别而忧伤,我们可以像一对幸福的鸟儿,一直自由的飞在那古老的天空里,累了,就睡在风里,醒了,就落下地来,甜蜜的共饮一江的水。
只有那个失踪的民工,在水中沉默着,没有答案。
或许,他已经飘得很远,他没有去大唐,也没有回到今生来,就那么游荡在这条迷离的平行线上,他的存在,告诉了我,那一道臆想的伤口和缝线,只不过是一个轮回的渡口,那里睡着古老的时间,和一千年来所有想游来的人,他们,都遵守着生死衰亡的法则,不再为时间的重新洗牌而醒来。
公元二千零一年,张继死了,民工死了,而我还活着。
公元二千零四年,我告别那所学校,在这个国度的另一个方向,默默的开始工作,只是小忧,已不在我的身旁,我会依旧在夜里和她飞在风里,醒来的时候,共饮一江的水,只是和古诗中一个模样,唇线分割在首尾两边。
在这一千又一千年的轮回里,钟声依旧寂寞的游荡,那一千又一千年不灭的渔火,依旧照亮来来往往的人行走在滚滚红尘,那年旅人的惆怅,彼时少年的忧伤,在这又一个起风的夜里,我该用怎样诗歌来把你们歌唱,它会不会也在一千年后被一个少年拾起来,看见那年飞在浪漫风中的我们,如果可以,请轻轻的为我们吟唱,再安静的把我们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