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三拳 于 2021-4-18 16:36 编辑
国王的快乐 我在官洋度过了四个严寒的冬天,那是我生命起始的最初几年。对严寒的记忆尤为深刻,因为官洋是桐洋县城少数会下雪的镇子之一。倒底有多冷,我是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下雪的时候,卫生院里的大人,小孩儿都跑出去,我也被卷入其中,站在雪地里,吐着舌头接住一片片从天空飘来的雪花,她们融化在温暖的舌尖,滋味平淡,带来的记忆却是深刻的。 官洋卫生院是一幢方形的木头房子,房子中间有一个大厅,我在大厅中央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肉体惩戒。院里的大孩子带我去吃杜鹃花,回来的时候,没有擦干净嘴巴,母亲发现我溜出去,还吃了肮脏的东西,便惩罚了我。 母亲不喜欢我和院里的孩子玩儿,除了那次吃杜鹃花,也就是公社放电影的时候,他们才会带我走出那个方形的木头房子,其它时间,我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还到过官洋的哪些地方,认识哪些人,发生过哪些事。理论上,这个木头房子里有大孩子,有年轻的医生,护士,还有食堂的老婆婆,但在官洋的那几年,我生命的殿堂里最后只剩下父亲,母亲,老人和天使。 天使不生活在官洋镇,我写的这个话一定不是我外公的意思,他会说,我在哪里,天使就会在哪里,他们会照看我,保护我。 我问外公,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要看见。
外公说,当然是真的,一定是真的。就在这里。他说“这里”的时候,摸摸我的胸口。
在后来几年的长大中,我才理解老人们给我带来的天使是什么?是信念,她与肉体并行,要经过我的一生。 上午,我跑到西药房,天使会给我几个酵母片,一两颗VC。我跑到中药房,那里的天使会送我几片山楂,我咬不动的时候很着急,母亲教我含在嘴里,用唾液驯服她的僵硬,那些山楂长得又黑又瘦,很难看,可品尝起来,比雪花好吃多了,只是,想吮吸出味道是要使点儿劲儿的。尽管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没有人陪我玩儿,可我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友情和作伴这件事,所以,一切都还在顺其自然中。父亲说,我天生是一个快乐的人,哪怕在黑暗当中。
卫生院大厅朝街的这一面,有几扇木门,是卫生院的入口,白天的时候,木门折叠,门打开了。我吃完酵母片,或VC,或山楂片,就带着母亲给我准备的药盒,药罐到了木门那里躲进去,木门推合起来,就是一间三角形的小房子了,我的独立王国,很小,小得只够我一个人蹲在里面。门与门合并的中央有一条缝,缝里挤进白光,可这道白光不足以显示白天的明亮。当白天敞开宇宙明亮的时候,我却在自己的王国里又进入了夜晚。木门并合的小三角,里面很暗,暗得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究竟用那些药盒和药罐一日又一日地做着什么呢?
成年以后,我在想,那么重的木门,我是怎么打开的,又是怎么合上的?我问母亲,也问父亲,母亲说,你很乖,你总在里面一个人静悄悄地玩着。父亲说,她真是一个快乐的人。他们谁也说不清木门是怎么接纳了我。
我的信念回答了我,是上帝的手,是上帝的手为我建造出一个秘密的王国。
(这张也贴过,平常认字,喝茶都在顶楼的塌塌米上,七八月份的时候,搬到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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