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烟空沫 于 2021-1-21 19:47 编辑
禅宗在中国的初祖是达摩禅师,而往上追溯的话,第一位也就是西天第一代祖师是摩诃迦叶,这个说法出自《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也就是那个著名的“拈花微笑”也作“拈花一笑”的禅宗以心传心的公案。相传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说法,大梵天王献上金色波罗花,释迦拈花示众,一语不发。这时,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唯有摩诃迦叶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于是,释迦牟尼便将道传给了迦叶。禅就在拈花微笑中产生了。它代表了彼此默契、心神领会、心意相通、心心相印。
这则故事在宋代的《联灯会要》、《五灯会元》等禅宗要籍也都有记载,拈花微笑就成了家谕户晓的禅门第一公案。在上面诸书中,以《联灯会要》的记载尤为清楚,该书卷一谓:“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迦叶破颜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拈起灵山花一笑,唯应迦叶具青莲。”
以前读《侠客行》,曾带给过我一种寓言童话般的享受,总觉有某种寓意在其中,但又若有若无,说不清楚。后来接触到佛教典籍,才觉得这部小说有不少和佛教相关的意味,尤其书中主人公参破武功秘籍那段更是禅意深浓。
初看《侠客行》时,只觉得主人公石破天很象是那位阿甘,一个不小心就拥有了那种心地善良大智若愚的好人好报的江湖经历。 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做了很好的注脚。
这个故事没有天龙的磅礴深邃,也没有射雕的精彩纷呈,没有笑傲的政治意味,更谈不上神雕的爱情传奇,却淡淡的散发着满溪流水的沁人清香,黄花翠竹的般若法味。
一个自小没名没姓,被叫做狗杂种的不识字的少年,却阴差阳错因缘错会的得到了玄铁令,并因之来到了侠客岛,且勘破了众多绝顶聪明的武林高于数十年未能勘破的武功秘窍,成为一代绝顶高手。
且看和佛教相关的一些寓意:
首先想“我是谁”?这是一个恒久的哲学命题,当石破天还是“狗杂种”的时候,他未想到过“我是谁”,但在他忽然失去一向熟悉的生活环境,陷入江湖之后,却不得不想到了我是谁。禅宗一向是讲究参“父母未生前之本来面目”的,此异曲同工。
其次侠客岛邀请江湖中各派掌门参加的十年一次的峰会日子是腊月初八,相传这正是当年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 ,夜睹明星,大彻大悟的成道日。
而侠客岛主为了一起参详这项神功用于从中土逼来众多武林高手的赏善惩恶令,也让我想起佛教“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的宗旨。
高潮处更是法味浓厚,当岛上众多高手尽极聪明之能事,机关算尽,望尽天涯路,为伊消得人憔悴,蓦然回首仍没发现那绝顶神功的奥秘在那灯火阑珊处时,竟被一个不识字的貌似下下根人堪破了,(石目中所见都是一把把形态、剑势、剑意各各不同的利剑,所有的文字于他毫无实际的意义可言。他顺着剑势、剑意看去,内息自然而然随之流动,手舞足蹈,待得从头至尾看完一遍,这项神功已是被他练成了。 )绝妙之至。也不由我让想起禅宗著名的同样不识字的六祖慧能大师开悟时的情形。可见有些事情非关文字,非关言语。
禅宗讲究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关键要离心意识参。
心内求法,返观自照。妄念止息,菩提映现。文字是表达真相的工具,指月之手。我们可以从文字般若达实相般若,但最终只执着于文字陷阱,那就只见手指不见月亮。
《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到最后见道时,须要放下所学的一切,否则则成所知障。
马鸣菩萨在《大乘起信论》中亦云:“是故一切法,从本以来,离语言相,离文字相,离心缘相。”
最后主人公又回到了小时候居住的荒山,当他看到那条与他阔别已久的狗“阿黄”时,很欣喜。在他心中绝世武功远比不上“阿黄”,成名并没有使他丧失本真,他依然在日常微小处中感受着生活的平淡欣悦。这也说明道在平常日用中, “安禅不必需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来来来,吃茶去。
综观整部小说,仿似玄铁令是入门的因缘,然后参我是谁,最后参悟,悟后起修又回到原点,非常有意思的一个故事。
据说金庸在《侠客行》这部小说中,主要想表达的是石清夫妇爱怜儿子的感情。写《侠客行》时于佛经全无认识之可言,却暗合道妙,冥冥中自是因缘殊胜。
想起南宗禅师船子和尚偈 :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所谓「垂丝千尺,意在深潭」,「钓尽江波,金鳞始遇」。
心若深潭,念似万波,道如金鳞,性是明月。圆满菩提,归无所得,求证之路,深广无尽。
石破天的际遇可遇不可求,而我这凡夫的当下一念该何处安放呢?
我们的人生到底要什么?亦舒在《喜宝》中曾写到,喜宝想得到什么?喜宝的答案是:“爱。如果没有爱,钱也是好的。如果没有钱,至少要有健康。”爱、金钱、健康。。。这些我想也是大多数人喜爱的。故事的结局是喜宝拥有了她想要的第二种,很多很多的金钱。健康似乎也没有失去,但昔日强悍如斯的她却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象是张爱玲在给胡兰成的信中所说一样,从此只是萎谢了。至于爱么?这奢侈的东西,就都随风都随风吧,从此后只余夜阑人静且听风吟了。
过去的我亦是想要太多,无论精神还是物质。习惯承载太多东东,不肯放下。而且要不断加多一点再加多一点,从不会用减法。而终在一个月朗星辉的夜晚,想满载而归时,却发现我这只双溪蚱蜢舟,已载不动许多愁。
我们的人生有时侯太赶了,不曾想过停下匆忙的脚步,给自己的心放个假,出一次海,看看身边的风景,喝喝甜糯的清酒,吹吹濡湿的海风,装模做样地写写航海日记,晚上睡在甲板上枕着星星,止息我们奔腾不息的纷飞妄念,清空我们相续不断的意识独白,聆听我们心泉的泠泠清音,那是我们自性溪流的芬芳。
最后用一则赵州禅师的公案结束本文:
赵州禅师问某僧,【大德,您一天看多少经卷?】【大概七至八卷吧。您呢?】僧答,并反问。赵州从容答:【老僧每天只看一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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