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去年从北京回来之后写的。好久了,居然快一年了。那么不见你,也有那么久了。)
我不记得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北京了,大概是因为年少时,爸爸一直希望我考北京的大学,比如清华北大——天晓得,那个年纪的我,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离开家,离得越远越好,唯一的愿望就是终于可以不要按照他们的安排生活——于是我背弃北京,并且在以后的多年,我不仅没有去过,还离北京越来越远。
而今,终于去到北京了,拍照的时候我喜欢说,到此一游了。
心里有个声音叹息着重复说,嗯,到此一游了。
题外话:最近又常常听到躯壳外有个声音,就在右前方不远的空气中,反复响起。诸如,乖,坚持;或者,傻瓜,别信——不知道是谁,我觉得是另外一个我,那个空中的游离的魂。
—,嚼死人的骨头
我一直不喜欢去什么人的墓去玩,感觉好像在嚼几百上千年前死了的人腐败的骨头。
他曾经辉煌,他曾经暴戾,关我何事哉?
这一次去了故宫。
很伟大的建筑,真是很大,很伟大。皇帝真是有钱啊。
最深的印象是整修的风格。说是为了迎接奥运整修的。
很典型的卖苹果的逻辑,个大红艳艳的摆在前面,小的卖相不好的藏在后面——于是,前面的后面的都整修一新,中间的瘦小枯干并且一脸衰败的可怜和茫然。
颐和园是一派清秀。
北方的江南。
走在那著名的长寿廊,望着那池干净的如同江南的水,感叹,这老太太真能糟蹋钱啊,真是能糟蹋。
而以和绅出名的恭王府,则是另外一派天地。
恭王府的设计巧妙,处处玄机,于是和绅在我心中,渐渐伟岸起来,聪明,太聪明了,聪明得无以复加。
很崇拜和绅。
跟和绅比,慈禧老太太拿着钱就是个生造,浪费而已。妇人之见,果然不行。
二,孟姜女
那天天气晴好,长城如我想象的一样,蜿蜒在山岭上,很疲惫地,已经有许多许多年。
人们都为了爬上长城而自豪。
这在我看来有点奇怪。几步路而已,你仅仅是站在这里,就算征服了长城么?你征服了什么呢?
我心里,唯一可以因长城而自豪的只有两种人,修建它的人,和弄倒它的人。
站在长城我觉得匪夷所思,要怎么搬运那些巨大而沉重的石块?要怎么修,到底要怎么修?是谁画的设计图?修的过程是不是要反复的改?
爬长城的时候,我没有想起孟姜女。
那柔弱女子的泪凝聚着巨大的悲痛,痛到天崩地裂。
拜托,我已经不相信爱情。
死个丈夫何至于那么悲痛呢?不死的话就可以白头到老么?他还不是会变心,会出轨,会娶一个又一个小老婆回家么?有什么分别。
但是我做了一件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发了一个短信,说,我上了长城了。
手机上的回信说,恭喜你,终于成为好汉了。
我看着,好像天外的声音。客气的,寒暄的,应酬的。
发出的是应酬,收回的也是应酬,天道如此。
三,名店仓
北京是个老字号的名店仓。
同仁堂,瑞蚨祥,全聚德,盛锡福,内联升,全是三个字的名字。
我在盛锡福买了一顶帽子。
眼馋着内联升的布鞋。
最痛苦的还是瑞蚨祥的旗袍。
一进门我就几乎崩溃,那一匹一匹闪闪发光的丝绸,让我心慌意乱。
那一刻我觉得,只要刷卡,我就可以变成白流苏,变成张曼玉,拥有一张收敛的宁静的脸和旗袍里躁动不安着的灵魂。
而我没有买。
直觉会很贵。我舍不得。
也不是,我觉得贵并非是最终的原因。
更严重的原因是,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躁动的,我不期待,不盼望,有什么好躁动的呢?
我不属于旗袍,旗袍也不属于我。
——其实我知道,我需要的是,看着旗袍里的我的欣赏的眼神,为了那个眼神我宁可做一切做到做不到的事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是,颁奖不是穿过了么?
那眼神是迟疑的。
我知道,有些事情,回忆是美的。在心里重放慢镜头也还可以是美的。
可是重拍一遍,即使更美,也没有了当初的味道。——当初,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永远无法回头。
四.大鸟窝和方饼干
鸟巢是个大鸟窝。
水立方是个方饼干。
在没有比赛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场地,鸟巢是个空旷的大场地,水立方是个窄小的小场地,都没有什么奇特的内容。
那感觉就好象村头的小桥或老槐树,如果不是阿哥阿妹在那里唱歌,那里就什么也不是。
而阿哥阿妹唱了歌,那地方就值得在心里放一辈子。
我不太理解设计师的理念。
鸟巢在我看来不好看,水立方没有灯光的时候也没什么看头。
总觉得这东西不是北京。
真的不是北京。
可是我懂北京么?
在北京走了几天,我就能说我懂了北京么?
不能。
我不懂北京,也不属于北京。
右前方的空气中有声音嗤笑着,你这个做梦的女人,醒醒吧,你以为,北京需要你懂么?你的懂或者不懂,在人家北京看来,根本一钱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