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时候,会感到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是自己对眼前一切无能为力的感觉。这世界的真貌,事情的真相,看得到却看不清,视力毕竟有限;想得到却想不透彻,脑筋也不太灵;想明白了却说不明白,口才也不便捷;自己做不到掌控自己,也做不到影响别人,意志力也不很强,最后,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向自己担忧过的方向在行进。
没有办法。
前贤所说的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也许就是这样的情况。虽然有智慧,但是没有力量。当然,自称有智可能恰好证明了愚钝。
究竟无用。
2
己亥年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预言,说这一年将是最后的好时光。
之后即将种种天灾人祸、分崩离析、动荡不安。 看的时候,是当段子来看的,但是心里偶尔也会沉吟: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未来的最大特点就是未知,一切皆有可能。
即使没有灾难,平稳而有秩序的日子,同样会有意外,有分离,有失去,有快刀斩乱麻,也有钝刀子割肉。
我们还能对生活提出什么过多的要求? 能在某个瞬间有赏花望月的闲情,能在某个瞬间喜悦凉风习习的清爽,能为某一个突如其来的微笑感觉到温柔,已经很不错了。
在大无常里面,能够索求的,不是只有这些小确幸吗?
到了庚子年,一直都在超乎想象的惊异中度过。一场疫情,将拟定的生活计划全部打乱,将固有的生活习惯逐一打破。
我们新的习惯是,每天睁开眼睛,就看到疫情、洪水、地震、山火、飓风、蝗灾、战乱、纷争……电视新闻里,互相指责替代了把酒言欢,对话变成了对抗,和平遭受到威胁。
我们对于生活,那种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信心已经渐渐消失。
《黄帝地母经》,传说为轩辕黄帝所著,是一部根据太岁干支依六十甲子的顺序排列,预测每一年农作物与养殖业的长势及收成的农事方面的书籍,一直伴随着《黄历》在民间广为流传。 这本书里,关于庚子年的诗签是这样的:
诗曰 太岁庚子年,人民多暴卒。 春夏水淹流,秋冬频饥渴。 高田犹及半,晚稻无可割。 秦淮足流荡,吴楚多劫夺。 桑叶须後贱,蚕娘情不悦。 见蚕不见丝,徒劳用心切。
卜曰 鼠耗出头年,高低多偏颇。 更看三冬里,山头起墓田。
诗句里面预言的暴病,意外死亡, 旱涝不均,春夏爆发的洪水内涝泥石流等等,已经是现实,农事歉收已经是现实, 秦淮”指秦岭与淮河流域,现在的陕甘宁与江苏安徽等地区;“吴楚”是春秋时候的吴国与楚国,是现在的长江中下游一带,包括湖北、湖南、江苏、江西、重庆、河南、安徽这些地方,今年都受灾严重,至今抗洪还是很多地方的主题,洪水退去,灾民的安置也是问题。
看不到百步之外,眼前方寸总该是能够看清的,除非是装睡不醒,不肯睁开眼睛。
3
忽然发现生命如此脆弱,忽然发现秩序岌岌可危。忽然发现人群之中存在那么多轻易就能被煽动起来的狂躁和不安。忽然发现人群中存在同样多的麻木不仁。
忽然想起《马太福音》中的一段话: “民要攻打民,国要攻打国。多处必有饥荒,地震。这都是灾难的起头。那时,人要把你们陷在患难里,也要杀害你们。你们又要为我的名,被万民恨恶。那时,必有许多人跌倒,也要彼此陷害,彼此恨恶。且有好些假先知起来,迷惑多人。只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冷淡了。” 是不是这样的呢?每个人心中自有答案。
冷静和理性的状态下所能一目了然的愚蠢,这时候会变成不可阻挡的正义。人数够多,罪恶也能变成正义。“愚蠢有办法为所欲为,只要我们不那么自以为是就该明白。”——加缪如是说。
“群体相信一切不可能的事情,相信一切不合逻辑的事情,相信一切不合情理的事情,相信一切不存在的事情,但唯独不相信现实生活的日常逻辑。”——《乌合之众》
当日常的惯性因为灾变的发生而被打破,逻辑和理性也随之被打破,这时候总会有谣言蜂起,总会有阴谋论大行其道。这时候群体就变成屁股上点了火把的牛群,只剩下横冲直撞,乱踩乱踏。
是不是这样的呢?每个人心中自有判断。
4
十几年前,我们考虑如何在诗歌里安放向善向美的愿望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几年前,我们开始考虑何处能安放不合时宜无人问津的诗艺和诗情;现在,我们只考虑如何安放自己身和心。
从前,我们叹息文化沙漠,现在站在塑料花丛和垃圾堆里,才知道大漠风光也算风光。
才知道,以丑为美,以俗鄙为荣的罗刹海市原本真实存在;以假为真,买椟还珠已成时尚的潮流;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已成苟活的出路;一边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一边仍然是粉墨登场,你争我抢,一地鸡毛。
从追寻生命的意义到只求活着,你说我们是在向上攀登还是在向下滑落? 呵呵。
现实就是现实,无论你接不接受,都改变不了现实的状况。我们可以努力,奉献我们微不足道的力量,我们所完成的一切,最后只能够自己说一句:“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人生其实是没有退路的,选择迎上前去的人,固然有可能撞得头破血流;选择后退的人,也总是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之后,举手投降,成为刀俎之下的鱼肉。 这正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
5
有时候,我会很任性,抛开得失计算,做遵从内心的选择。
即便是任性,之前也一定是有很多的忍耐,终至于不能忍。
人活着,其实最难获得的是内心的平稳,安定。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何其自性,能生万法”,这是一句很美的话。儒释道都爱讲人生至境,却都是只能瞻仰,无法到达。
美则美矣,却都只是一种虚幻的美。 有如彩虹桥,只能看看,永不能踏上。
好吧,那就顺其自然,接受一切。 但这只是一种愿望,并不容易实现的愿望。 事实上,我们只能接受想接受的一切。不想接受的,会一直是心里的刺。 好吧,据说疼痛是存在感。 我们总是在忍耐中领悟人生的哲学。
杞人忧天之余,只有看花,花朵一向是一种安慰,花不解语,但也仿佛说出了一些什么。 花本无心自在开,然而我观我自在的心情,颇不易得,也只能是当成是一种理想,真实的自己与理想中的自己遥遥相望。 逝者不可追,未来不可知,唯有忍耐和接受,才是必要的生活态度。唯有活一天,就把这一天活出点起色来,才是必要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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