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泌水 于 2019-12-11 13:43 编辑
小记 我们这里老辈子时候,谁家有红白之事,常有叫花子闻讯而至,这类人到礼薄桌前,若拿出十块钱递上,你得加倍还给他二十,这叫勾礼。此陋习不行久矣,不想眼下又蹦出个勾礼的故事来,听在下给您仔细道来。
李老师今年五十岁,五短身材,青黄面皮,小鼻细眼,嘴巴有些地包天,一脸闹腮的稀黄胡须,人不可貌相,他染指粉笔已有三十二年。
李老师早年当民办教师时,因为超生犯了计划生育的条例被除了名。在家赋闲年余,城里的表弟给他跑了跑事儿,得以复职,后来转为国家教师。
因为有受过处分这个灰坷星儿,上司老是敲他瘸脚儿,课程排的满,差班撂给他,工资却瞠乎同列之后。摆治得李老师那满布皱纹的小脸越发像个秋后霜打的干茄子。
每次老婆数完薪金就腌臜他:整天剁头鳖一样!就不会跟上头反映反映。见月这几个钱,遮住头盖不住屁股,没明没夜的长在学校里,工资还是原地踏步踏!
正月初四,李老师上城里表弟家走亲戚,午饭后,表弟沏上茶,二人拉起家常。李老师长叹一声:唉!窝囊,干了三十多年,一直是小教一级,工资还没有生杏蛋子们的多!孩儿们上学、人情来往,吃喝穿戴,样样非钱不过,光是这样寅年吃了卯年粮,愁坏人啦!
表弟关切地问:活动了吗?
空揸俩手谁理你!
那年为你复职使劲的那个姓翟的,最近扶成一把了,俺俩是高中同学,不行的话,再走走他的门子?
李老师苦笑一下:那时候两千能包圆儿,现在两万恐怕也不中啦!
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他有个上初中的孩儿,春节一定在家,了不起再给他几个压岁钱,加上你刚才说的那个数儿,我看差不多!
新年大节,李老师两口子东借西讨弄够两万五千块钱,找一个装过考卷的牛皮纸袋子,金金贵贵的放进两万去,另外五千,李老师小小心心的塞进内衣兜里。
初五夜里,李老师和表弟一起敲开了翟局长家的门。开门的是局长夫人,表弟随手把钱袋递给局长夫人,和局长互恭互祝,一阵寒暄。客主坐下,局长夫人递烟、沏茶。表弟看局长的眼神老往李老师这里踅,慌忙介绍一番。
局长一拍大腿:嗨!怪不得面熟呢!抽考竞赛评奖,回回见你。怎么样,复职以来,工作生活还满意吧?
李老师屁股轻坐沙发沿儿上,直着身板,十指紧抠膝盖,口里只是嗫嗫嚅嚅,说不出囫囵话来。
表弟接过话头,顺势儿把来意委婉地说了一遍。
局长一脸庄重严肃,感叹道:想不到哇,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竟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我作为主管领导,关心不够,关心不够啊!
话局似尽,稍有晾场。表弟轻松地问:小侄儿呐?局长讪笑一下:里屋玩电脑哩。局长夫人忙起身敲里屋房门:娃儿!快出来,给叔叔伯伯拜个年!
这边厢,表弟迅速给李老师使个眼色,李老师马上手插内衣兜里,站起来碎步恭迎过去。门开一缝,孩子伸出头来,机械地说:叔叔好,伯伯好,新年愉快。趁孩子将要关门,李老师抢前一步,把手挤进门缝里,说:侄娃儿,侄娃儿,初次见面,伯伯给你个压岁钱!
局长笑笑说:这是弄啥哩……孩子大了,不兴这个了!
等了半年的级别没调工资没涨,李老师有些存不住气。趁星期天上城里找表弟囔叽这事。
表弟低声说:听说纪检委立了他的案儿,翟局长这几天焦急得缝屁眼子老鼠一样。这会儿咱去找他,不是拿个哀杖儿串门子,自讨没趣吗!
回到家里,李老师和老婆越想越怕:姓翟的要是翻船落马,乱咬胡吣起来,这两万五千块钱不但打了水漂儿,咱还要背个行贿的罪名! 表弟不肯出头,老婆执意要和李老师一起去,局长咋啦,他也是脸上七个窟窿没一个撒尿的地方儿。咱都混到这号地步了,还怕他啥!
漆黑的夜晚,李老师和老婆敲响了翟局长家的门。开门的局长夫人手扶门边,惊愕的看着这一生一熟、一男一女两个不速之客。局长正在写字,见人进来,快手把稿纸翻扣过去,缓缓地扭过身来,打量二人。
李老师浑身局促不安,老婆却挺胸撷肚,双手交叉小腹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局长。
有顷,局长声音略带沙哑冷冷地问:是问级别的事吧?
嗯。李老师嗓子似有痰涎阻碍。
类似你这样的情况不少,局领导班子正在研究,不要着急嘛。
没等局长说完,李师娘接了话:局长!俺思谋透了,生成舅子命,不能当姐夫。钱这东西,挣多多花,挣少少花,不是自个的肉,终是长不到自个身上。都是我逼俺当家的走这歪门邪道。今儿个,一来是俺送上门让您批评教育,二来想把那钱……。
局长动了动瓮缸一样粗的腰身,向夫人努努嘴,颐指卧室。夫人会意,转身推门进了卧室,反手关上门。须臾,拎出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子,搡到李老师怀里 。
局长压着烦恼,缓缓地说:还有给孩子那压岁钱呐!
夫人气得摇了几下头,返身又进卧室,掩上门。刷拉拉一番锁钥声响后,拿出一沓票子,伸长胳膊擩给李师娘,恨恨地说:数数看够不!
您经常玩钱,哪有不够的理。李师娘满脸堆笑地说。
李老师两口子一前一后刚迈出门槛儿,局长家的门砰地一声摔上了,差点没碰着李师娘的脚后跟。
摸黑上了大街。两口子一合计,招来一辆出租车,搞好价钱,五十块钱包送到家。
一进院儿,老婆赶紧插上大门,拽着李老师的胳膊一溜小跑进了屋。
灯光下,李老师端杯热茶慢咂细品,老婆一遍一遍数那五千块钱,忽然骂道:屙黑血的媳妇尖子,少给五十块钱!李老师一怔,遂释然:给出租车了吧?老婆笑了:奶奶个脚!我这记性!
当李老师掏出牛皮纸袋里的钱时,不禁一愣:整整四捆用白纸条扎着的钞票,板板正正,另有百元面额的散钱一沓子。李老师忙把散钱递给老婆查,自己挑出一捆儿细细地拨捻起来。
老婆说:我这儿是五千。李老师说:我这儿是四万!
老婆手点着钱一算,失声惊叹:我的天爷!连给他孩子那五千,拢共五万!
给错了,咋办?李老师瞪眼瞅着老婆,惴惴地说。
装钱的袋子可还是咱那个牛皮纸的呀!
猪脑子!就兴你一家有牛皮纸袋子?恐怕他家这样的装钱袋子多的是!
我的娘!他两口子要是发现给错了,能依咱!
赶明儿,把这多给的钱送回去。
两口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正说反问,鸡叫三遍了,还没睡着觉。
三天后大清早,李老师蹲在门槛上,脸怔的像屙干屎一样,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只顾思虑钱的事。若是自个儿把钱送给姓翟的,他要说不止这个数儿,赖我昧他钱,不是拿麦糠擦屁股上屎----自找刺挠吗!
忽闪想起表弟来,找他一起做个见证,岂不又大方光彩又安全!立马掏出手机,拨通表弟,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喂,表弟不?那呀,这两天你见翟局长了吗?
没有啊。
他也没找你?
还找我呐,亲爹娘也不得见他!贪污受贿的案子刚端到检察院,手机没收,人也进去了!我也是昨天才得的信儿。这算把表哥你坑了,那两万五弄不好是没屁眼儿了,想想替你难过!
不说了,不说了!你忙吧。
度日如年地又过了几个月,李老师忍不住又在手机上问翟局长的案子,表弟回复说到法院了。
忽一日,表弟打电话告知李老师:翟局长判了,八年! 二人通话时,老婆在旁边听的溜清。李老师大松一口气,这还算罢了!
老婆把李老师推到卧室里,插上门,高兴得手舞足蹈,趁李老师不注意,揽腰一把抱起他。
李老师尖声叫起来,快把我放下来,肋巴岔气嘞!哎哟我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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