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茉莉女 于 2010-2-26 16:25 编辑
(北京男人)征文
巨人(随笔)
东莱子/文
白凤森先生,北京大兴人,年龄还差一岁就应该是“古来稀”了。个子很矮,我个子很矮,他比我还矮。他,却让我虔诚地仰望了一生。
他是我的大学老师。于是,我们之间便有了人生最可珍贵的一种关系——师生。无论过什么节,只要是像回事似的节,我拨出的第一个电话总是他的。向先生问安。这是我的习惯,也是我们共同的需要。
我相信缘分。一种延续了多半生的友情,肯定是一种缘分。
他是中国研究拉丁美洲玛雅文化、印加文化的权威,是秘鲁帕尔马大学的客座教授、荣誉博士。利马的华人街区在那类似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为他的名字竖起了永恒的纪念碑。
我的书架上珍藏着他的四本书:《印加王朝》、《秘鲁的传说》、《秘鲁》、《堂吉诃德后传》。也许稍后不多的日子,会增加一本新的书。他现在正在翻译拉丁美洲一个神秘人物——格瓦拉的传记。
他是一个深谙外国文化却对中国文化固守弥坚的真正的学者。
一杯清茶,数枝香烟,坐在他的客厅里促膝交流,是我最大的愉快之一。
客居京华的日子,我经常光顾他那简朴的家。只是聊天,很少餐叙。一年中我们只在一起吃了一次饭。是我做的东。两个人只要了4个菜。凉、热各二盘。两盘热菜都是他不曾吃过的:清蒸多宝鱼、两只鲍鱼(点茶的时候,我猜想这是他不曾吃过的;吃时,诚如所料)。餐费是挺吉利的399。我不知道,中国的真正的知识分子的清贫生活是否亦如那个数字一样“99”。我当然是只吃凉菜了。他也吃得谨小慎微。鱼留下一面,鲍鱼留下一颗,是给师母的。
我的一生光顾过太多的豪华宴会。每当叉起那数百元一颗澳大利亚鲍鱼或者辽参的时候(罪孽深重),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白先生的那种谨小慎微,心底涌动着如鲠在喉的痛楚与悲凉(这是多么虚伪的话,于我却是真实的)。
白先生治学严谨,从不把任何的不准确留给自己。他在翻译《堂吉诃德后传》的时候,正值去年那个寒冷的冬季。为了一个疑惑,他曾经三次从他居住的东三环跑到西二环,去向一个曾经担任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的文化参赞求教。书是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当样书寄来的时候,他非常认真地校对了一遍,发现了许多错误,马上打电话给责任编辑,希望订正。出版社很为难,书都印出来了。他宁愿自己出钱印了一张勘误表,希望随着书一起走。他送我的书里,就有这样一张表(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汗颜不已。我正在翻译的那些诗,肯定是错误百出呀。我翻译出版的《米斯特拉尔散文选》,就是白先生当的校译,让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始终保持着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特有谦卑。他从来不像有的人那样,把自己的半瓶子醋摇晃得四处飞溅,酸溜溜地作出一个“大家”的模样。
我们无话不谈。不过,我还是对白先生隐瞒了,或者叫欺骗。
我已经自学了很长时间的外语了,也写了一些东西了,而且在阿根廷的一个文学网站上获过奖。我还沾沾自喜地把那个飘动着五星红旗和我的照片的网页寄给几个朋友分享自己的沾沾自喜,却从来不曾对他透过关于我用西班牙语写作的一丝信息。我自知自己是永远的半瓶子醋,只能对更加半瓶子的人说点什么。在他那巨人般的身影里,我只有噤若寒蝉的份儿。“达信雅”、“移步不变其形”,对于他的教诲,我究竟懂得多少?我希望有一天,自己不再对他隐瞒。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
路漫漫其修远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