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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光 于 2010-12-21 19:30 编辑
初夏的夜,寂寞而清浅。大片大片的夜空里,繁星若尘,闪烁着冰蓝的光芒。轻烟乍起,雾色空濛,使得淡蓝色的夜幕,更觉清幽。
凌晨一点,整个城市,不对,是全世界都在沉睡,无霜立在窗前,静静地想。
按下发送键之后,无霜突然有种被地震肆虐之后的无能为力。所有的所有顷刻间灰飞烟灭,剩下一堆废墟,找不到一丝曾经美好的痕迹,整个世界空旷得令人发慌。
她说,分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对你对我对她都好。以后别再来找我,再来你就是王八蛋!!!
她知道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这样骂他,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骂声中度过的。男人曾经在一个黄昏带她去过他的老家,在那里他跟她讲过一个故事,而那个故事里的人就是经常骂他王八蛋的人。他说他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拜那个人所赐。他说他曾经恨过那个人,发誓要活出个人样给那人看看。
现在男人已经活到可以呼风唤雨了,却不再恨了,因为那个人已经老到不值得再恨。
世界上,所有的伤痕都可以在时间的怀抱里慢慢平复。唯有曾经相知相惜的两颗心,可以直刺各自最深的痛处,直至痛到死亡。
想着临了那三个感叹号,无霜嘲弄地一笑,然后关机,无声地看着窗外无声的世界。
她知道男人去了大山里的工地上了,她是特意选在这个夜晚的,这样他就不能跑来跟她闹。等男人明天或者后天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人海,再也找不回了。
无霜知道他此刻肯定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被囚在铁笼子里一遍遍哀嚎。一想到他的样子,她的心还是会痛。
三年的时间里,他们这样分分合合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可每次无霜都经不住他的那种眼神,是那种可以割裂人心的痛楚。
归根到底他们的感情都是真的,他们彼此间的那份孤独也都是真的。每个长久呆在孤独里的人,其实都渴望着爱,渴望着有个可以贴着心说话的人。事实上,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物质世界里,这种孤独感每个人都会有。除非那个人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贴心话的人,或者死了,不然就是在喧闹的面具下继续孤独。
他们就是在这样的世界里,突然就遇上了的。
妈的,遇上了就遇上了吧,干嘛弄得这么认真呢?她有些恼怒自己的不知死活。
一个在感情世界里经历过两次重伤的人,怎么还能够动真格的?
那两次死里逃生让她明白,所谓的爱情,原来都是小说家们自欺欺人的把戏。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爱情!
她不认为自己还会相信男人,不过是各取所需吧。可她还是错了,错在对自己的免疫力太有把握。
后来两个人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明白这是一个谁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且幸免于难的结局。
两只愚蠢的飞蛾,就这样扑向了火。
可当无霜见到他的女人之后,她实在无法再面对再接受他的柔情。
那个女人,一看就是那种善良贤惠的良家妇女,没有任何城府任何心机的女人。女人对他的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无霜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男人就是女人攀附的一棵大树,是女人必须依附于他而活下去的支撑!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无霜想,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跟一个不是对手的女人争一个男人吧!
不能再心软,不能再这样跟他继续纠缠不休。无霜反复告诫自己,不是自己的何苦强求???
其实自己何曾向他求过什么来?跟他在一起的几年里,无霜不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次信息,更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要他离婚的话。只要他不来,她绝对可以不去找他。为此,男人还常怨她不关心不在意他,说她铁石心肠。
就铁石心肠吧,不然还能怎样?要我哭着喊着求你来吗?无霜冷冷地回了一句。每每此时,他便不再说话,只紧紧抱着她,似乎要将他所有的愧疚都能付诸于这一抱。有时一不留神说错话了,他也一声不吭地死抱着她,由她劈头盖脸地打,任她怎么撵也不走。
然后无霜哭,他也哭,喃喃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在男人最穷最苦的时候,是那个女人一直站在他身边。等到日子过好了,女人却患上了宫颈癌,切了宫颈才活到现在。在这样的时刻,他做不到抛弃那个女人跟无霜在一起。
无霜知道他的好,也知道他的苦,所以无霜也不怨他。
可无霜同样无法做到无视那个女人的存在,所以她才决定离开他。
不知道这样站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这些片段一遍一遍在心中回放了多少遍,无霜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她环抱着双臂身子沿墙壁滑下去,开始泣不成声。等到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无霜就告诉自己,这是为他也为自己的爱情最后一次哭,以后这个人再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哭累了,无霜和衣沉沉睡去。他在梦里跟她哭,跟她咆哮,又哀求。一夜的梦中纠缠,无霜身心俱疲。次日清晨,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给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洁面,化妆。
不论在何种情况下,她都不允许自己变得邋遢,更不许自己做拖泥带水的事情——无霜是个很美很挑剔的女子,她身材窈窕,面若秋月,肤若凝脂,沉静的气质里隐隐透着忧伤,我见犹怜。
然后收拾好一切随身物品,关上旅行箱,环视一遍这个曾经被爱的影子充塞每一个角落的屋子,转身离开。
她必须离开,然后忘掉他。
开门,男人坐在门外的走廊里抽烟。他的头上身上都是泥和草叶,拿烟的手微微颤抖,手腕处有鲜血的痕迹。见了无霜,说,既然你真狠得下心要走,我尊重你的决定。我知道,我的纠缠让你讨厌,让你瞧不起。我就像是你养的一条宠物狗,每天都在巴巴地盼着主人抱它亲它,盼着主人对它的恩宠。我也知道,在你面前我是没有尊严可讲的,本就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怨你。但我希望,能跟你吃一顿晚餐,算最后的告别行吗?
无霜死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又不争气地直淌。把男人让进屋,替他检查伤口。他的手上、臂上、后背上连屁股上到处都是伤痕。无霜边擦边哭,问他到底怎么弄成这样了的。他开心地笑,说,是在接到你最后的那条信息之后,打你电话又关机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就一路从山上跑下来开车的时候,从山上滚下来擦伤的,呵呵。
男人转身,替无霜擦眼泪。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就要离开了,他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心底深处有一根极细的筋脉正被人生生剥离一般。然后,他把无霜温柔的抱进怀中,很细致很温柔地吻干无霜脸上的泪痕。刹那间那种生离死别的绝望,混合着绵延不尽的柔情迅速蔓延,很快将他们燃烧起来,恨不能将彼此相溶,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到了晚上,无霜说想喝酒,他说好。他一向不会喝酒,即便是生意场上也是滴酒不沾的。但今晚这酒,他必须喝。
男人爱吃农家菜,晚饭他们就在郊外的农庄点了一桌俩人平时爱吃的菜,开了一瓶四十二度的白酒。无霜倒酒,端杯说,来,这杯断肠酒,我们一起喝,然后一饮而尽。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杯酒下肚,胃里顿时火烧火燎起来,真像是刀割般的难受。
无霜酒量大,没尽兴。说,既然喝,就要跟你好好醉一场。然后,两人又挑了一家情调极好的酒吧,要了单间,继续喝。不到一个时辰,四瓶不掺任何饮料的红酒已然见底了。
无霜开始闹,哭哭笑笑的,他也由着无霜闹。
闹了近一个时辰,无霜累了,说要回家。男人便拥着无霜,走出酒吧。
那时夜已深,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一盏盏路灯寂寞地亮着。无霜蹒跚着脚步,使劲甩开他的搀扶,冲着他喊,不用你扶我,我自己能回家。从现在起,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相干了不相干了知道吗?
看着无霜踉踉跄跄的样子,他怎么放心得下?于是又冲上去,无霜继续挣扎。纠缠之间,无霜用力过猛,脚下失重,狠狠地将自己摔了出去,远远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又疼又怕又急,连忙跑过去抱起无霜塞进车里,往医院方向飞驰而去。
七天七夜,无霜睁开眼,四处张望,然后就看见坐在自己面前很陌生的男子,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她满脸都是疑惑。
你是谁?我怎会在医院里?
见无霜醒来,他眉头一展。再听无霜这一问,舒展的眉头又紧蹙起来,心疼得无法呼吸。强忍住要掉下的泪水,微笑着说,你摔倒了,在路边,我送你到医院来的。
哦,是吗?无霜轻吸一口气,笑着说,难怪我头好疼呢。呵呵,真是谢谢你啊!可是,我怎么摔倒在路边的,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呢?
你当时好像喝了很多酒,这些天嘴里都迷糊不清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但是…我听不清楚……
男人没想到无霜醒来真的就会像医生说的失去记忆。这些电影里的故事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噢,对了,无霜突然叫起来,我好像是跟一个人去喝红酒了的。可我好像没喝多少呀,怎么后来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呢?那个人又是谁,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无霜伸手挠挠后脑勺,难为情地说,脑子都给摔坏了,呵呵。
呵呵,记不记得都没关系,最要紧的是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男人看着无霜略显苍白的笑颜,再也没有勇气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唉,这家伙难为情的习惯还是没变,男人在心底叹息一声,无声地看着眼前恍如梦境的一切。
医生说,有些头部受到撞击的病人会有选择性失忆,无霜就是。
她的习惯没变,她还记得喝酒并且记得是喝红酒,可是她却不记得他是谁了。看来,在无霜心底,是执意要忘却他们之间的一切的。
就算记得又能怎样?这样也好,忘记所有的伤痛,就让我带着你最美的笑容,看你消失在人海。
只要这个城市,有你在快乐地活着就好。。。
从那以后,无霜一直都很开心地生活在那个城市,似乎在她的生命中真的没有任何他的痕迹。
只是,她再也不敢喝红酒了。因为她一沾红酒,她的头就像要裂开了似的痛,无霜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原来,爱情有时候就是一杯红酒的记忆。甜过之后,以为烟消了云散了,再也找不见一丝痕迹,其实不然。它只是静静地沉睡在灵魂深处,碰不得触不得,一碰就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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