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好几次青岛,一直也没机会坐船去黄岛看看,这次居然就住在了黄岛饭店,浏览青岛栈桥的风景反而要乘轮渡过海了。正所谓,轮回的不只是简单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不同方位的感觉递增。早起,薄雾冥冥,空气中仿佛带着小碎冰块,把我在路途中裹挟来的北方暑气,给吹得再没了一丝踪影,裸露的皮肤都滑溜溜的。
到了黄岛渡口买票登船,大部分乘客都躲进舱里避风,我走到船尾趴在不锈钢护舷栏上,看着胶州湾的旖旎景观,近处是错落有致的高楼,颜色温和,在浅雾中,很多塔吊的吊臂伸向空中,如同一根根竖起的拇指,天尽头是水天相连的一片混沌世界。低低的一声长吼,船员姿态慵懒的解锚起缆,咣当的几声大响动后,船身痉挛后,船尾翻滚起密集的白浪,如同滚开的水在涌动,船缓缓的动了,甲板上的海风异常强硬的吹着我,浑身增添了几分凉意,但我不想离开,也没有向后退开几步,我喜欢让眼前的这份辽阔的景色,温和地溶化在的我记忆里。
我乘轮渡的机会很少,扭头望望船舱里横竖放置的人群,很容易想到小说《围城》里的开篇描述:“……到红消醉醒,船舱里的睡人也一身腻汗地醒来,洗了澡赶到甲板上吹海风,又是一天开始。……早晨八点多钟,冲洗过的三等舱甲板湿意未干,但已坐立了人,法国人,德国流亡出来的尤太人、印度人、安南人,不用说还有中国人。海风里早含着燥热,胖人身体给风吹干了,蒙上一层汗结的盐霜,仿佛刚在巴勒斯坦的死海里洗过澡。毕竟是清晨,人的兴致还不没给太阳晒萎,烘懒,说话做事都很起劲。”我没有燥热的感觉,但钱钟书的描述,给偶然乘轮渡的我,事先凿下了一个模具,让我对轮渡的想象,事先装了进去,但这里既没有大汗淋漓蒙上一层汗霜的胖子,也没有遗留在枕头下的“女人发卡”,那些都是小说的魅力。
下了车,走在八大关别墅区幽静的小径时,让我感觉这里是青苔的世界,一片松林枝枝丫丫的生长着,细高挺立,如小孩仰望成人舞会中的腿,地上还积存了夜里的雨水,亮晶晶的倒影着好多株棕赫色的树干皮。走到花石楼的时候,刚才下着的牛毛细雨,突然变成豆粒大小的雨珠,砸在柏油地上纷纷扰扰的相互跳起来,这几天的青岛,总是下一阵急雨就停了,并不长久,一股一股的格外殷勤,把天气浇得透凉,这次我看雨水实在太大,快步跑进花石楼。
上次来错过了开放时间,我被锁在了花石楼铁栅栏门外,庆幸这次客不留人天留人。别墅修造的异常坚固,经历了七十年的风雨,依然玲珑剔透,花岗岩地基从地面起基一米半,一个圆柱形的观海楼,紧贴长方形的多层红瓦房屋,那房屋的另一面露天晾台顶上还有一个绿色的尖顶。
小楼两面环海,一面临街,地理位置很容易安排警卫驻守,所以蒋中正、戴笠、董必武、陈毅等政要都来此避暑办公,这是我看完顶层的观海楼想到的。一层有起居室和会客厅,环形建造,所有材料凸现了石头和木材,窗户抱圆修造,彩色花玻璃是典型的哥特式样。每个居室都相互沟通,感觉很通透。历经动荡,现在陈列的家具都是拼凑的,没有当初的硬木家具的痕迹了,连蒋中正下榻过的一个罗汉床也是底掉的样子货。我遥想当年,蒋大人秘密的来青岛作最后一搏,当时美海军在青岛军港还有强大的实力,蒋梳洗打扮独下望江楼,会晤住在不远处的美国海军将领,但终究天不随蒋愿。
二层是主人的卧室没有开放,三层是客房,现在都改为小礼品店。顶层是观海楼,地下一层居住佣人。我站在观海亭上远眺,前面是退潮后的大海,裸露的褐色礁石嶙峋百态,黄金沙滩细软似段,后面青山滴翠,近处别墅的红瓦掩映在碧树中,一片海滨特有的清俊姿色。别墅前院儿凭栏面海,古松遒劲,后院枝条灌木殷殷。实际上这个建筑的风格很杂乱,有罗马风格的门廊柱,有希腊风格房屋外层,还掺杂了哥特式窗户的风格,按照我的理解,花石楼并不是很有特色,但它的面积较大,使用的建筑材料很牢固,八百平方米对于避暑起居来说,绝对绰绰有余,另外就是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历史就是历史,兴亡转瞬即空,此地空余石楼,历史这个舞台,多少英雄为它折腰,最终还是妖娆的江山,没有丝毫减退红颜,作为后人凭吊。
雨小了些,我顺着海滨便道折回去,法国梧桐树茂密的叶子遮挡了很多雨水,没想到很快雨又大起来,头发湿了,便道没有建筑物可以避雨,我索性来个恶治,在雨里漫步,不急不慌得拦计程车,无奈只见公汽和计程车的车轮分开水花呼啸而过。走到候车厅,我浑身的水汽,坐下来慢慢的吸烟,我宁可淋青岛的雨水,也不挨京城的酷暑,此地饶千秋风月,偶来做半日神仙。
不管做不做神仙,我最终还要回黄岛宾馆。下了公交车,天空依旧是暴雨临盆,漫天灰色,风一阵一阵的吹起来,我身边的人都穿起夹克来,我毫不犹豫的进入雨中,突然身后一个女生说:“跟我一起走吧,我也去黄岛。”声音清脆。我一看,原来是刚才我在车上向她打听过路的那位女生,她个子不高,明清目秀。我犹豫的时候,那把能暂避风雨的伞,已悄然笼罩在我头顶了。做人应当这样:不要锦上添花,而要雪中送炭。我赶快说:我来打伞吧。两人一起向轮渡口方向走去,女生坚持说:“你看你那边都湿了很多了。”说着把伞让过来。我一笑说:反正都湿了,再湿一点也不怕的。
好在路程不远,通过行李检查的时候,我先检查完毕了,对女生说,我先跑过去咯!我非常心存感激,她一片古道热肠。简单的几句闲谈,我得知她是潍坊人,来青岛学习,现在去黄岛探望姐姐。
我挤在人群买票,喇叭里突然广播——去黄岛的船停运,因风浪大!我的天,怎么办?我的客房在黄岛,这里距离黄岛二十海里,如果打计程车走路地的话需要一个多小时,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三分了。
正在我犹豫彷徨的时候,那个女生的声音又传来了,她举着票冲我焦急的说:“快去买去薛家岛的票!”我惊讶的回头看着她:薛家岛?她很肯定的把她买的票给我看,又说:“这个也能到达的,要快!”说完跑走了。
我知道再不赶快买,恐怕就要错过这班船了,而结果就很悲惨了。躁嚷的大厅凌乱不堪,很多乘客都开始抢购去薛家岛的船票。外面大雨滂沱,很多刚下船的旅客没有往前走,而是在候船大厅的房檐下避雨。他们下船,我们就要蹬船,而且我一定要赶上这班就要返程的客船。海上有规矩,风浪大渡船全部停驶。
我赶快挤到窗口,把钱塞进去:去薛家岛的!
几张?
一张!捏着找赎和船票,一溜小跑的冒雨上船。终于赶上了,我走到船前,海风迎面吹来,船头划开大浪,海面汹涌起来,浑身寒冷,手里握着那张薄薄船票,心情不定里竟有几分快活,我感谢好心的妹妹:她让我这张新船票,蹬上了返航的旧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