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7-6-13 05:56 编辑
长长记忆里那些永恒的故事(20)
1.
岁月的河水,打着旋儿,翻腾着一去不回。我努力的在碎片一样的记忆里,完成着这个拼图,讲述这些故事,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或许仅仅是为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执念,那份对往事追忆的快乐,那份对曾经的人生的留恋,那份成长的迷惘和怅然。
身在山区那些年,我真的是特别着迷于大山,我觉得这些无言高耸的山,一定有太多变迁的故事,所以,山是神秘的,是俊伟的,是造物主挥洒出来的伟大存在。
腰里别着一把镰刀,偶尔也会有小斧头。走进深山拾柴,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但是,请注意,尽管当时那山“姓公”属于各自属地的生产小队,大队,乃至公社的,其实一直是有人看管的,所以要看管,是因为防止“乱砍盗伐”。所以,那是一个一边大开荒,把很多山地林木改造成农田,所谓“农业学大寨”的时代,却也是一个很重视林木的养护,生态总体的平衡性看起来不错的时代。
走进山里,会经常遇到看山人,一般都会向你发出提示和警告:不准乱砍树,只准捡拾枯枝,或者是死树的根。在学校劳动捡拾冬季取暖大柴的时候,有一个事情是不能忽视的,那几乎是“打疙瘩”。所谓“打疙瘩”,就是用斧子或者镢头,去山上找到那些确认已经死亡的树木的根,把它们挖出来,或者用斧头一点点劈碎,这些根系的木头,比较乃烧,所以,也是冬季取暖,生火做饭最好的东西。尤其是油松一类的根系,有松油的成分,燃起来火力很足。
那会儿看山人责任心都很强,对每一个进山大柴的人,都要提出口头的告诫,不准乱砍盗伐,不准在山上动火。
生产队的山,在当时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基本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最多在中沟的一面山上,有一个养着山参的参场。我也是远远的看过,从来没走进看个仔细,主要是参场有几条恶狠狠的狗,另外那东西对我也没有啥吸引力。不就是草根子么,被说的神兮兮的,好像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尽管我不否认它的功效,但是,过于吹捧也没啥意思。
搬到家属区后,其实我一直很想养一条狗,但是,遭到老爹的坚决反对,也不知道啥理由,就是三个字:不准养。理由很不能说服我,狗会叫,让左邻右舍睡不着。他好像没看到隔壁阿姨家那条拴着铁链凶巴巴的黑贝,也没看到别人家的小土狗。
好吧,老子不让养,我也只能悻悻作罢。
想一下也行了,家里一直从城里跟随到这里的猫,有一只能作的兔子,也就可以了,如果再弄条狗实在也很麻烦。不过真有不怕麻烦的,有人家里不止一条狗,更有甚者,居然谋划着养猪。这个也好理解啊,那年月,猪肉也算是稀罕物,人们为了吃总是会很拼的,所以,养头猪的事情也不是意外。
2.
不能不承认,那确实是一个贫瘠的年代,我们得益于医院强大的后勤保障,基本算是衣食无忧,更何况自己家门前都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倒也自得其乐。但是,说实话,乡亲们的日子是想当清苦的。
前文说过工分的事情,作为北部山区的农村,土地情况很不理想,没有大片的土地,零散的土地墒情也不是很好。沿着河边的那些,在经历了太多的洪水之后,出现的沙化,也只能种点花生,地瓜之类的。
主粮唯一的就是玉米,而玉米也不能满足每个人的饭量。
我在其后的很多年,走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他们的坚忍和沉默常常让我感动,靠着脚下的土地,他们曾祖祖辈辈在那里生存,顽强而忍忍,完全是靠天吃饭,而老天爷的喜怒无常,经常会决定一年的年景,决定他们这一年的生活走向。
每个人每家按照人头分到的几分自留地,除了应季种上菜蔬,就是五谷杂粮,也算是一种生活上的补偿。
如果不是亲历或者目睹,你永远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清贫。
同样,后期单位承建的青年点的生活状况也是因为背靠单位,要好的多。知青点杀人事件之后,大概过了不到一年多,这个知青点就撤掉了,一条桀骜的反叛的年轻生命,永远定格在那片土地上。
我一直在找寻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可能属于时代,也可能源自传承,那就是中国这个农业大国泱泱的农民群体,为何在他们身上集中了那么多属于历史,也属于时代的烙印和特质。他们没有过高的奢求,他们甚至很少抱怨和抗争,如果不是生活把他们推向万丈悬崖,他们甚至都不会寻找可以安身立命的东西。是的,他们带着明显的封建社会被奴役和压榨的特征,逆来顺受,很少反抗。自私的性格里,带着几分狡黠,只要日子过的去,好像这就是该有的一切。
但是,有一点是几乎可以肯定的,在那个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的模式下,尽管有懒汉,更多的是一种平均,很少有敢于向集体的财物伸手的人。
那片贫瘠的土地 那些默默的你 那段清苦的日子 那些厚重的你 脚下是生存的泥土 于是你的根须深深入地 抬头是风霜雨雪的日子 我听到你沉重的呼吸 ……
3.
说一说医院卫校的事情吧。
事实上我一直都没搞清楚,在当时的条件下,卫校的这些学生按照今天的标准是什么学历,估计属于中专这个档次吧。
医院建成运转之后,有两大附属,其一是药厂,其二就是卫校。
药厂主要生产医用盐水和葡萄糖注射液,除了医院自给自足,大概也会有一部分外销,这个说不大清楚,唯一记忆深刻的是,那些盒装的注射液上面的说明文字是我的一个同期进厂的老大哥设计和书写的。那是一个没有电脑美工的时代,能把字写成印刷品一般精美,那是真的一笔好字,让人羡慕。
在记忆里,卫校招收了两个班,至于是不是分专业,这个也没有细考。招收卫校学生,是一种极具前瞻和为农村医疗培养人才的大手笔。生源来自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也有来自北部山区所在的县。
很多年后,这批当年的卫生学校毕业的学生们,有的走上了管理岗位,有的则在医疗方面有所发展和建树,这都是后话。
那是一群比我们大几岁的年轻人,充满着活力。我曾亲眼目睹了,为了制作一个人体的骨骼标本,他们在深山里,架着大铁锅煮骨骼的事情,听起来有几分恐怖和令人不适,可是,在当时,就是这么做的。
我是觉得那批卫校的学生一定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因为有那么多医术精湛的老师们,他们的言传身教,肯定会带出一批高质量的学生。
当然,在那个略显混乱的年代,他们也有一些人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学业上,青春男女,之间有一些情感恩怨,也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个别人的“政治上进”,也给人印象深刻,在他们肤浅的人生履历里,也许注定会有这样一笔,让他们很迷惘,很无奈的的过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就有恩怨。鉴于我不是在写花边故事,所以,无论这样的原型如何吸人眼球,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因为我说过,我是带着一种对前辈们仰视的角度来铺张这个长长的故事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时空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久了,有一些情感的超越,我觉得这绝不意外。我虽然不想写一个圣人一般的故事,但是,我也不想亵渎他们在我心中的美好,无论他们做过什么,我只看到他们让我铭记的光辉。我更不能为了制造一个故事的看点而去刻意放大或者制造噱头。
所以,想在这个长长的故事里,读出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的诸位,对不住,这会让你们失望了。
4.
自从把老爹视为珍宝的家里唯一的“豪华”家用电器,三波段九管半导体调出“敌台”之后,我一直内心很紧张,这在当时是很严重的事件,幸亏只有自家人知道,否则是个什么结局真就不好说。
那年月,因为一次偶然的错,影响了一生的事情并不罕见。
一个相当偶然的机会,我从老爹同事那里看到了一本“封资修”,那是一本《三侠五义》,叔叔起初是不借给我的,经不住我软缠硬磨,于是千叮咛万嘱咐,比如:不能让别人看到,不能在外面看,否则他就算是毒害下一代了。
尽管我看了很多前苏联的各种小说,甚至是法国人儒勒.凡尔纳几乎全系列的科幻,但是,武侠小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
爱不释手啊。
一个侠肝义胆的世界,一群形象仗义的侠客,一段段江湖快意的恩仇,一场场动人心魄的打斗,这让我沉溺其中,津津有味。后来很多年,我看过梁羽生,古龙,金庸的许多武侠小说,但是,没有一本能比得上《三侠五义》更让我难忘的,那是启蒙啊。
包拯,展昭,白玉堂,一个个栩栩如生。
当然,叔叔也再三交代,不能让我老爹知道是他借给我的。于是,也是背着老爹看这本书。
毫无疑问的是,清人石玉昆的《三侠五义》是中国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侠肝义胆,除暴安良,这样的故事,是非常可以捕获一个少年人的,所以,这本书,我前后看了三遍,以至于大段的故事都能复述出来,然后千恩万谢的还给了那位叔叔。当然,尽管我能讲出那些故事,也从来没有讲给任何人听,因为那不是一个敢讲这个的时代。
也就是从这本书起,我想方设法的在农村同学那里搜寻老书,很多都是那种油墨很重,纸张黄且脆,字迹很大的竖版的话本小说,我前前后后也看了不少。还是那句话,这些在当时只能偷偷摸摸看的书,为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多少次,我一个人站在家门口的山顶,想着书中那些侠义的侠客们,想着他们除暴安良,想着他们为百姓代言,讨公道,觉得自己也该有一份侠义情怀,打抱不平,为百姓讨公道。可那就是一个白日梦吧。
那是一个有梦的季节,且不管这梦的颜色是什么。
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也没想过未来,甚至一度在很长的时间我都觉得,可能我的一生都会留在这片土地上,等到长大,顺理成章的走进知青行列,或成为修理地球的一员。
5.
在成长的路上,我们多数人都不会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和选择,除非你是含着金钥匙,有一棵为你庇荫的大树,有所谓极好的背景。否则,多数人都是一路摸索前行,甚至是随波逐流,被看不见的命运之手,肆意的拨动。 人生最毫无意义的不是你走过的路,而是你依然企图通过假设来宽慰自己,一张单程车票,一条只会向前的直线,没有人能够复制别人,你就是你自己。 我努力的回想着1973在我的记忆里,世界发生了什么,我说过,了解世界可能片面,但并不是没有渠道,广播和《参考消息》是会传递出世界发生的那些重大事件的。我后来查阅了一下,我的记忆没错,这一年发生了第四次中东战争,也是奠定以色列人就此如同钉子一样扎进阿拉伯世界最关键的一场战争。那会儿的《参考消息》对以色列是毫无好感的,带有鲜明的倾向性的报道,彰显了当时国家的立场,视以色列人为敌人。正因为如此,所以对阿拉伯世界几乎是不遗余力的歌颂,一时间,以色列那叫失道寡助,而阿拉伯人那叫得道多助。
那会儿最常见的提法是:支持阿拉伯人民的正义事业!
这世界被无数事实证明,有太多所谓的的正义写满了虚伪和霸凌。
林彪的折戟沉沙之后,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清算,在人们错愕的目光里,不久前还挥舞着语录本的副主席,接班人,转眼就成了大漠孤魂,荒沙野鬼。然后各种揭批林彪反党集团的活动就此如火如荼,以至于演绎到了1974年规模浩大的批林批孔,那都是后话暂且不说。
老爹坐在小炕桌前,喝一口老白干,愤愤不平:这个林秃子啊,你说你何苦?一个好好的接班人你不当,非要当叛徒。
历史有的时候,就是一团迷雾,这迷雾后面到底有什么,一定有人心知肚明。
一路数年的“文革”,国人早已经习惯于当各种潮流的“运动员”,可悲的是不仅仅是成人要经历这一切,学生们也照样跑不了。学校也传达有关9.13林彪叛逃的有关文件,我依稀记得黑色的影印文件上,昔日的二把手,那具碳化般黑黢黢的尸体。于是,不管你明白还是不明白,也要挥舞着手臂稚嫩的怒喊一声:打到!不解恨那就追加一句: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是口号,也是诅咒。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政治运动是主旋律,全社会的各个层面,无一幸免。泛泛的政治运动,已经让国人从最初的亢奋中,渐渐有所沉淀,有所思考。即便是在大山深处父亲他们的医院,也是充满着太多的政治味道,也有挨整和整人的事情发生。不是亲历者,你很难对那样一个时代有一种切肤之感。
所以,我知道一些优秀的叔叔们,拿着听诊器和手术刀的手,在漫漫长夜里,端起一杯杯浓烈的酒。他们原本不该这样,因为这会给他们的职业,带来致命的创伤。 2017年6月13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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