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早就想回去的,和卢伟、子光也讨论过多次。今年是我们去边防戍边的三十周年,应该回去看看了。不只是那座海拔1048.2的雪岱山始终梦回萦绕,还有,为自己的青春岁月,为自己的边防情怀做一个了结。其实,说起雪岱山,感慨、心痛、激动,很复杂的情感,留恋也有,是留恋那里的人,曾经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先是7月中旬,雪岱山战友群里有人张罗今年8月1日回珲春聚会,当时应者寥寥。后来王强说,时间有些紧了,如果聚,未必拘泥于建军节这一天。一时响应者云集。不多时,陆续成立了筹委会,会务组,雪岱山的聚会也真正提上日程来了。
……
8月19日,我从沈阳北站上车,登上高铁8125,一路呼啸着杀向珲春。找到座位后开始联系同一车的战友。巧了,除了子光夫妇在同一节车箱(13车)外,其余人等卢伟、卢金波(同在大连上车),我和马树本(同在沈阳上车),分别占据了6、7、14等各节车箱,每节车箱一个,好像是组织上安排得一样。中午车至长春,又有刘国文、王强夫妇上车,当然,和我们也不是同一节车箱。虽然没在一起,也不耽误大家串来串去地聊天。毕竟有些人是好多年没见了。
5个小时后,车抵吉林珲春高铁站(当年我们在珲春时,从沈阳坐火车抵图们至少就是17个小时,最多时是23个小时。到了图们还要换乘汽车)。老战友司春岗、张彦林、李荣春、苏秀斌等前来接站,挨个握手拥抱不提。车回宾馆的途中,我一直盯着窗外,可记忆中的珲春市区和眼前看到的景物完全不搭界。我甚至看不出一个曾经熟悉的街道或者建筑物。我们三人中 ,我是最晚离开珲春了,1997年3月,也有近20年了。20年的发展变化自然会很大,这么一想,倒也正常。
十几分钟后,到了下榻的电力宾馆。老实说,这是一家设施和装修都稍显老旧的宾馆。当然,筹委会的同志们想替大家省点钱也是真的。此次战友聚会的一个重要发起者也是珲春电力局前局长兼书记,王局长当年在部队时只是技保科的一员油机员,志愿兵转业的。靠自己的努力做到了这个位置,也相当不容易。
到宾馆后,大家开始串房间聊天了。我和同一列车的卢金波聊了一会儿,他原在沈政某部,这次军区撤销,也就退役自主择业了。后来又和张国义夫妇聊了一会儿,我们上山时,国义他们那批也是训练队老一队的,自然感情上就亲近些。当年他夫人来山上时,我也在。记得大家一起帮哪个兄弟做被子了。呵呵,往事如昨。。。。。
晚上吃饭时,参加聚会的人马都已到齐,共66人。本来我和卢伟、子光以为今年是自己来边防三十年,资格应该够老了。可一介绍此次聚会有我们雪岱山的第一任支队长邢德明,加上六几年入伍的男女老前辈十几人,我们还真就是小字辈了。
很开心见到了久违的齐彬、尚好勇夫妇。前者应该是83年毕业上山的,86年我们来时常在一起。齐老家是河南信阳人,探家回来总会带当地的名烟“芒果”,让这几个烟民分享。老尚则算是我从事情报整编的师傅,我下山搞整编时,整编室只有我们两人。后来他上山和老姜搭班子,一句“没法“是他的口头禅,也是雪岱山的经典故事之一。
后来,后来好象我喝多了。因为随着一些战友又去了酒吧喝第二顿。据说,那天我兴致极高,后来干脆不再躲酒,让大家随便倒,口里还真嚷嚷:能让你们喝死,也不能让你们吓死。倒酒!“
呵呵,这当然也是以后战友们说的。夸我酒量还成,豪气仍在。
8月20日,星期六。
早晨醒来时头略有些痛,看来还是喝多了。和卢伟聊了一会儿天,有人来电话了。当年山上的炊事员,现在辽南某乡镇的副镇长小曲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二科的报务员乔群。说起来这小曲故事也不少,当年在山上把一条九节鞭舞得密不透风的就是他,也是我小说《魔杖》中老兵的原型之一。和卢伟一起到对面的酒店找他,除了他两位,司机小唐也在。小唐转业留在珲春,好象也下海经商了一段,现在又回到一家公司上班,同时也零星做些生意。
早饭是小唐请的,牛尾汤,又要了一些朝鲜咸菜,吃得很舒服,因为都是记忆中的味道。当然,佐餐的还有当年的那些故事。而且,小唐和小袁又把晚餐定了下来,要请我们吃烤串。这里的烤串与其他地方不同,主要是牛肉串。而且要提前把肉串煨好,服务员上来的是全生的,要自己动手烤制。
上午九点半,全体聚会战友在饭店大厅里开了一个小会。筹委会王局说了一下聚会的缘起和目的;老支队长邢德明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雪岱山现任部队长侯毅的发言很简短,却很有水平。余下的时间每位战友都简单介绍下自己哪年上山,哪年离开,现在何处,做什么。
午饭后,侯毅问我还有什么计划,我说想去老部队看一眼。他打电话调车,我和卢伟、葛大侠等十几人坐伊维克回了大榆树老部队。变化是惊人的。现在的营区大门是从东面开门,以前的办公楼也加建了一条,对面新建了三层的宿舍楼。当年我的小家曾在一楼住过一年,女儿还在办公楼后面的拐角处养过小白兔。在会议室聊了一会儿,侯毅又陪我们在营区转了一圈后,这才送我们回宾馆。
晚上小唐和小袁请吃的烤串。当年的串街都是平房,现在竟有三层楼的规模。烤串也有了自动化的装置,但还是上生的自己烤。自然吃的是宾主尽欢,我们甚至还要了两碗冷面,珲春属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随便一家饭店的冷面也能把沈阳的大酒店甩出几条街去。
饭后,我连忙打车去了另一个地方。一科的几个兄弟还等我喝酒呢。虽然去时稍晚,苏秀彬、李荣春两夫妇和张彦林仍在等着。二十年没见,两兄弟的家属变化也是相当大,当年的瓷娃娃一样的美人已是徐娘半老。问了下彼此孩子们的情况,还都不错.
8月21日,星期日,阴雨。
今天要重回雪岱山,大家都有些激动。提前半个小时吃过了早饭,70多人的大队伍分乘一台伊唯克、一台中巴,两台轿车向老部队进发。以前从市内到山下处部的距离是55公里,而现在不过27公里。原因是新建了一座老龙头水库,以前的金矿地区变成了水没地,车辆不再从山谷间绕来绕去,而是新修了一段隧道,穿过去不远就是三道沟村了。一行车辆沿着新修的国防公路上山,这段路我离开时应该还没最后峻工,现在当然好走多了。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雪岱山上。新阵地以前的办公楼已不复存在。女儿小时,曾因她母亲外出开会,我带她在山上住过一周,不知她是否还有印象。她回家说再也不去了,因为山上的鸟都是黑的(乌鸦)。
新阵地因为以前面积太小,是新建了钢筋水泥立柱又向前延伸了几百平方米的面积,才安放下众多的天线。遗憾的是那天阴雨交加,浓雾弥漫,能见度只有数米。那远方的日本海和近处的峰峦只能躲在记忆深处了。当天在山上值班的两名业务参谋出来迎接大家,难得的是有一人还记得我,呵呵,杨金海,我当年的边防兄弟,现在已是上校军衔了。在山上值班室一楼的宣传板上,我万分欣喜地发现了自己的照片,是以介绍当年雪岱山的“十八棵青松”的形式出现的。照片是1988年第一次换装授衔时拍的,当年我只有21岁。
我和卢伟、子光急着从值班室下来,寻找当年我们的营房。当时是三横一纵,四列平房。最前面的一横是食堂,其余的是宿舍。甚至还有当年我和户主的婚房。从小路下来,大家全傻了。眼前哪有什么房子,只有一个很大的大坑,有一台施工用的推土机孤独地停在那里。我们的食堂,宿舍好象平空消失了一般,或者它们根本不曾存在。那种沮丧的感觉就好象海外游子费尽周折不远万里回乡祭祖 ,可回来时却找不到祖坟了,甚至连他们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一样。
欲哭无泪……
后来还是卢伟眼尖,在铁丝网外的荒草丛中发现了当年的厕所。我们当年工作过生活过的痕迹仅存于此。
下山经过团部时更是凄惨无比。我只记得当年我们搬到市区后,原来的营区租给了一家养野鸡的。可如今诺大的营区已经进不去人了。从外面看,以前的房子大都房顶塌陷,进门的道路上种上了玉米,人根本进不去。
回去的路上,大家一言不发。
因为当日就有回程的战友,下山后直接去的饭店,简单吃了一口冷面,当然,美味的朝鲜咸菜是少不了的。先送的尚好勇夫妇,后来我们也退房闪了。在珲春高铁站,我和卢伟、子光照了几张照片,风景的,人物的,单人的,合影的。其实,我一直在心里和珲春,和边防,和战友们作别,虽然沈阳现在到珲春不过五个多小时车程,但我想,也许我不会再来了。至少再也不会做为一名在这里曾经战斗过的老兵来这里。做为驴行天下的背包客也许会来,但也不知道会是哪 年哪 月了。
来之前我想象过我一定会哭。和战友喝高了会哭,看到旧营房也会哭。可是没有,虽然有几次湿了眼眶。
再见了,珲春,再见了,雪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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