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立的小女儿病了。妮子八岁了,起初是发烧,当感冒治了两天,突然脸上肿了起来,去医院化验尿,医生说是急性肾炎。接着打针吃药不停劲儿,治疗了一月多,浮肿还是没下去,恶心肚子胀,吃不下饭,小胳膊瘦得像个麻杆棍儿,睡在床上头不抬眼不睁,恹恹的要死。老婆整天以泪洗面,马国立也是光眨巴小眼睛,没有法子。
新乡市有个堂姐,知道了这件事,打来电话说,女孩也是孩儿,不能看着她病死掉。你外甥女在北京,你把孩子弄她那儿瞧瞧去吧。得着这句话,马国立给大队党支部请了假,就带着小女儿动身往新乡去。
外甥女到车站接住他,亲亲热热领到家里。外甥女是随军家属,跟外甥女婿在一个单位里,外甥女婿在沙河军用飞机场是个军官。第二天,外甥女婿就把马国立父女送到军队医院去看病。军医说,这孩子病的不轻,是慢性肾小球肾炎,需要住院治疗。外甥女婿说,那就住院呗。医疗费用先记账,到出院时我一总来结算。马国立没经过这样的事,不好说啥,只是心里掂掇,到出院时说啥也不能叫外甥女婿来付账。医生交待下来,孩子住院期间,逢周二周五是探视时间,其余日子,没医院通知尽量不要来看望。
回到外甥女婿家里,外甥女已经把饭菜做好。外甥女婿拧开一瓶酒说要跟舅舅喝一杯,马国立连连摆手,我真的滴酒不沾。能有个安生地方住我就感谢不尽啦。外甥女嗔道,看俺舅说的,这又不是外地方,恁客气弄啥哩!饭罢,外甥女婿砌上茶,徐徐说道,条件不足备,舅您多担待。住呢,就在咱家里吧。军队上纪律严格,不要到处走动,不要和其他人攀谈。等我歇班了,带您去北京的名胜古迹看看。
不逢探视的日子里,马国立就百无聊赖的呆在屋子里。有一天,外甥女忽然对舅舅说,今儿个有场篮球比赛,升空对地勤,舅您想看看不?篮球比赛马国立熟悉,在学校时经常打比赛,升空对地勤他就不大清楚了。反正在屋坐着也是苦闷,不如出去看看热闹。去篮球场的路上,他问外甥女,允许外单位的人来看么?外甥女笑了笑说,这个对外开放,人越多越好,他们比赛越上劲。
篮球场上激战正酣。小伙子们清一色的蓝色短裤头,甲队穿红背心,乙队穿白背心,背心上印着醒目的号码,个个奔腾跳跃,把个篮球拨弄得时而如箭离弦,时而上下翻飞。场四周围了很多人,有军人也有老百姓,有的当拉拉队高喊加油,有的拍巴掌欢呼,人声鼎沸群情激昂。马国立很快被感染了,全身心投入到比赛的情节里去。
上场的队员里头有个大个子五号,黑皮肤黑脸膛,五官棱角分明,透着勃勃英气,这主儿篮球技艺十分了得,篮下抢球,他一个跃起,搭手就把球抢在手里,一趔膀子甩给自己阵营里的后卫,当大家还没蜂拥过去,后卫已把球轻轻松松投进筐栏里;带球过人更是他的一绝,对方队员死命地在他面前阻扰,他三躲两闪,那球竟从自己背后射给了哨边的队友,队友还未投出,他已经蹿到篮下,当篮球在筐栏的铁圈圈上弹跳的当口,黑大个扬手一掌把球实实在在拍进筐栏里。黑大个每有绝活爆出,场外的人无不哗然赞叹。
十一点钟的时候,比赛散场了。马国立坐在场外的连椅上,仍然意犹未尽。连椅后面不远处是个小水池,水池的边沿上直立一个水龙头,黑大个肩上搭条毛巾,去水龙头前洗脸。看着他的背影,马国立忽然愣怔起来,神差鬼使地凑过去。外甥女正待和舅舅一起回去,看到舅舅如痴如醉地去找黑大个,觉得好笑,舅,你过去弄啥哩,咱快忙回家吧。马国立也不吱声,来到黑大个身后,恂恂地说,这个同志,你那篮球咋打的恁好哩。黑大个正在洗脸,一脸的肥皂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恐怕肥皂辣了眼,只顾盥洗,嘴里含含混混地说,不行不行,差哩远着哩。马国立睁大眼睛,歪头端详黑大个,听口音,你像是河南人嘞。黑大个用毛巾边擦头发边笑,呵呵,我听你也像河南人,说不定咱是老乡呢。马国立扳过黑大个的肩膀,你是泌阳人不?,黑大个十分惊讶,耶,你咋知道哩。马国立用手指着黑大个的眉头,泌阳赊湾人,是不?黑大个惊眼乍眉,呀嗨,你是?马国立一把抓住黑大个的双臂,黑子,我是马国立啊!黑大个天大的欢喜,哎呀,瞎子瞎子!你咋在这儿哩?说着,把马国立揽在腋下,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马国立回头对外甥女兴奋地说,妮儿,这是我的同学,张有贵,也是你舅舅哩。张有贵局促起来,国立你可不能胡扯,她是俺领导的家属。外甥女笑着说,和俺舅既是同学,都是一家人。走,回家去,今儿中午好好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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