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泌水 于 2017-5-1 21:52 编辑
送走白书勤有个把月时间,有一天,区里葛书记给马国立打电话,要他来区里一趟,马国立问啥事,葛书记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进了葛书记的办公室,老葛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撂在桌子上让马国立看。信封是牛皮纸做就,八寸长,四寸宽,竖行抬头几个字:河南省泌阳县王店区政府负责同志收,左下角落款是山西省太原市太原医学院党委办公室。信已经拆封,马国立从信封里捏出信纸榐开来看。信的内容是关于白书勤的事,略曰:有匿名者投诉,白书勤在原籍四体不勤,好逸恶劳;在高中学习期间乱搞男女关系;两个亲舅舅都是地主成分。信的末尾要求地方政府详细调查,给予确切可信的答复。葛海金两手托腮一字一顿地说,麦糠擦屁股,麻烦出来了不是。信上说那三条,个个都是致命的打击。如果坐实,白书勤不但被开除,弄不好连咱俩也卷进去。不叫你多管闲事,你急得狗不得过河一样!马国立倒吸一口冷气,说,他娘那个脚,谁坏恁大良心嘞!说得安鼻子带眼的,这个人肯定最了解白书勤。葛海金横了马国立一眼,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看这事咋摆置吧。马国立有些窝火,葛书记,一人做事一人担,绝对不让烧住烫住你!我现在就给白书勤打电话。
葛海金办公室就有电话,马国立左手摁着电话底座,右手呜呜呜地摇起手柄。打了一遍又一遍,不是没人接,就是占线。终于打通了,电话那头声音温和地说,喂,你好,你是哪位?马国立急切地说,我是你们学校白书勤同学的老乡,有个紧要事情问他,你受个劳儿喊他接电话行不。那头说,学院这么大,他是哪个班级的您知道么。马国立慌忙说,哦哦,一年级二十八班的。那头说,好,我喊他去,您请稍等。十分钟后,白书勤抓住听筒,喘吁吁地问,哪位啊,有啥事?马国立高声说,你是书勤不,我是马国立。那呀,咱家乡有人举报你,说了三条,头一条和第三条我都能作证解释,中间这一条说你乱搞男女关系,我不清楚,你得给我实事求是地说。白书勤压低声说,院党委找我谈了几次话了,我说的人家不信……现在我正在上课,这样吧,今晚上我把电话给你打过去。
两天后,马国立拿了一沓子稿纸去见葛书记,葛海金捻开来粗略看一下,有十几张。马国立说,白书勤打来长途电话,我把事情都问清楚了。根据太原医学院提的那三条,我做了详细的调查,结果都写在这上面,葛书记你仔细审阅吧。
信稿的大意是:一. 白书勤的父母年事已高,有个弟弟前年得了伤寒病亡故,家庭的负担过早地压在白书勤身上。每逢节假日,白书勤都参加互助组、初级社的劳动。临近高考的假期里,经初级社领导同意,脱产复习了一个月,举报者说白书勤四体不勤好逸恶劳完全没有根据。
二. 白书勤的两个舅舅确实是地主成分,大舅叫王德奎,二舅叫王德玺。解放前,两兄弟合伙开一处油坊,轧挤香油的时候,都是亲自抡四十八斤的大油锤砸油床㩟子,辛辛苦苦赚几个钱买了五十多亩地。王德奎当过伪甲长,解放战争时,国民党政府和军队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区上把粮食、布匹、银钱各项摊派到保里,保里又压到甲里,老百姓家徒四壁苦不堪然。有一年,王德奎因为收不上来捐税,自己卖了六亩地,把所得款项挡了摊派;二舅王德玺曾冒着生命危险掩护过八路军伤病员。这些情况在土改时,当时的区委书记兼武工队政委霍彩霞同志曾多次指示,王家两兄弟在地方没有恶迹,免于斗争打击。白书勤这两个舅舅的情况,在白书勤高考被录取后的政审材料里,都不遮不盖地有所反映。
三. 举报者说白书勤乱搞男女关系完全是诬陷不实之词。白书勤在高中学习期间,曾有一个女生袁玉珍向他表示过爱慕之意,白书勤因为家境贫寒,心理自卑,没有应允。有个同班男生叫李书卿,对袁玉珍追求甚急,被袁玉珍严辞拒绝,袁玉珍曾把这事告诉过白书勤。有天夜里,袁玉珍去厕所,黑影里被人突然抱住亲吻,此人自称是白书勤,并做出下流动作,袁玉珍不从,高声呼救,男子才撒手逃走。事后,学校追究此事,问到白书勤,白书勤一口否认,通过反复查证,白书勤当晚从未走出寝室,并有同寝室多位同学作证,才为白书勤洗雪清白。袁玉珍不堪羞辱,中途退学。
实事求是是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我们虽然是基层党组织,对党的各项方针政策也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以上所述均有事实根据,各方当事人都还健在,调查取证都在合法平等的气氛中进行,限于篇幅,各个证人的书面证词没有收集,如果贵院需要,当随后寄去,也欢迎贵院亲派调查人员来访。无论如何,在事件没有查清之前,白书勤同学不能受到不公正对待。白书勤是个好同志,在地方一直口碑极好。我们热切期望白书勤学成归来,为人民群众救死扶伤。
葛书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连声说好,拉开抽屉就去拿公章。马国立笑起来,葛书记,我写的是个调查报告,你还得修改誊写呢。葛海金用拳头震了一下稿纸,还修改啥,很具体很全面嘛。马国立说,那好,你没意见就签字盖章吧。
葛海金挥笔写上:河南省泌阳县王店区党委会,拿出公章在印泥盒子里捺了一捺,翻看了一下印章字面,双手握着,重重地盖在稿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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