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7-3-28 21:09 编辑
午后,阳光温热又疏离,犹如久居溪边。隔着玻璃的呆默,我与春光对视,恍似有一道跨不过的长岸与水屏。才记起,鱼和人都是不开花的。不像那些山柳桃花年年,轻易地被春风钓起,枯了荣,荣了枯。如今,铜镜岁月斑驳,映我一身水苔青绿。是不是一个人被流放太久,就会忘了冷暖、忘了无量喜悦、忘了人间婆娑?
那日偶翻出关汉卿的《南吕.四块玉》,古意悠悠,一股清气泠泠然扑面,和东篱采菊的陶潜异曲同工。方知,人生的真意则是在“闲”中寻快活。
“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在哀弦急管,纷争繁富喧闹的元代,如此旷达性情,当真当得起一粒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同期的汤显祖也曾言“我本爱好是天然”,就显得语弱了些。
佛陀拈花一笑也许无意,也许别有深意,不过,得大自在者大都活得自我,至情至性。前有嵇康扪虱打铁、阮咸裸身长啸与猪饮、穷途嚎哭狷狂如阮籍,还有名士风流王子猷雪夜访戴乘兴而行,尽兴造门而返之洒脱。可惜后来者大都束手束脚,惟痴人张岱兴起夏夜荷底眠,连天冰雪拥毳衣携火炉一叶木舟湖心亭观雪,还有几分真容。
隋唐太盛,李太白如一轮明月悬青天,王右丞低静,如一眼幽泉清凉古深,映山影、水影、月影、禅影、人影。宋代理法森严,反束了格局,尤对女子,李清照沈醉不是爱酒,当是为了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惊醒那一滩鸥鹭,看似率性随意,两叠争渡,却别有洞天与留白。柳三变青楼浅斟低吟,忍把功名换杯酒,终是跳不出红尘恶风波,苏子瞻竹杖芒鞋任平生,依旧幽人独往来,寂寞沙洲冷,还是未得这“闲快活”这三个字深意。
然“适意”竟为何物?宋代以来的文人墨客推崇一种“雅生活”。宋人吴自牧在其笔记《梦粱录》中写道“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时人主张,极简、深韵、情致。与今人提出的在“慢生活”基础上过一种有灵性的生活不谋而合。当然这些都有宗教的影子底托着忽隐忽现,折射而出。后宗白华一语点破:能空、能舍,而后能深、能实,然后宇宙生命中一切理一切事无不把它的最深意义灿然呈露于前。如此,何必拘泥于形式呢,结局无非殊途同归。
“走出屋外/给你那有花斑的梦套上马具/让它的蹄子/跟雪说说话/那是你/从我心脊吹落的雪”。多好,你是从我心脊吹落的雪,一片拒绝融化的雪。明日,若春光肯久留,絮柳肯白头,喝酒品诗画,打马看桃花,我定还你一场千山绿透,姹紫嫣红开遍,这样才算山水不相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