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攒着一股劲儿的老孙,终日点灯熬油、笔耕不辍。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
那是1985年春天的一个星期日,老孙照例来到棉一立交桥下,找一个他多老相识——谢大嗓。
这谢大嗓是个名副其实的文物贩子,凡是过他手的东西能靠一只鼻子,一双眼,就辩得真伪。不过那天老孙找他并不是淘换文物的,而是从他那买两样东西——洛阳铲儿和探棍。
老孙说明来意后,谢大嗓收起大嗓门儿,压低了声音告诉老孙:夜里十二点来逛鬼市,东西保证齐全。
回家吃罢了晚饭,老孙告诉家里今晚值班,出了家门先在街上骑车子转悠了大半晌,午夜刚过,就直奔了鬼市。
八十年代,家家户户恨不得过了八点就上床睡觉了,因此午夜的鬼市显得格外冷清。
零星的几个摊位,每个摊位前点一支蜡烛,有客户来看货时偶尔亮一下手电……那氛围,还真有点儿来到阴曹地府的感觉。
老孙把28红旗打上车踢,蹲在谢大嗓的摊位前。
“货到了吗?”
谢大嗓拿手电照了照老孙的脸,点点头。转身拉过一旁的蛇皮袋儿,直接从里面掏出一个军绿色长袋,往老孙手里一塞。
老孙大概掌了下眼,就把五张崭新的大团结塞到谢大嗓手里。
老孙没敢回家,直接去了单位。在办公室把长袋里的东西摊了一地。
9根空心儿金属管儿、根根独立,每根由都是一头螺母、一头螺丝,螺母扣螺丝,老孙三两下就把这9根空心管儿连成了一根儿,这探棍就算是装好了。
接下来,老孙又把一个宽2寸、长30公分的U字半圆形铁铲儿往木棍儿上一冲,这洛阳铲儿也算成了。
老孙就是靠着这一个铲儿、一根棍儿和他自己记下的一本笔记,开始了独立盗墓生涯。
“那天下了场小雪,这可是发现花土的好时机,等到了地儿果然看见了。当时我就猜到这下面有墓葬。拿出洛阳铲儿和探棍探土层,又发现了朱砂、木屑啥的,心想这次八九不离十了。”
老孙首次独立盗墓,去的是位于城市西北方向的山区,而他所说的花土,其实就是土壤在经过了搅拌、回填以后,打乱了原有层次和颜色的土,咱们外行人看不出什么,但是有经验的盗墓者,或者像是老孙这样的地质工作者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种花土很神奇,就算是经过了成百上千年,也还是不能化合,跟原生土壤看起来完全不同。
断定了土壤,接下来就是“撵光”。这乍一听挺玄乎,其实就是通过磷铜反应,来判断墓穴里有没有宝贝。
那天,老孙趁着夜黑风高往事先圈定的土壤上插了一个旗子,又摸着黑儿爬上了附近的小山包。
从山顶往下看,老孙发现了一团光晕,虽然很微弱,但足以让老孙高兴一会儿了。
不过很快他又开始犯起嘀咕,因为这光的位置并没有在他插旗子的地方,而是偏离了六七米。
一边嘀咕着,老孙就下了山。他在插旗子的那块地儿上不停转悠,又用步子丈量出了刚才发光的那块地儿。
他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插旗子的地方,准备开挖。
刚一锹下去,老孙就乐了,因为土地分层比刚才更加明显了,接下来一锹一锹挖着也更起劲了,他甚至开心地哼起了歌。
可这一哼不要紧,生生哼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灾祸,而这灾祸不是别的,还是一条狗!
那狗壮的小牛似的,冲着老孙边跑边狂吠。
“我心想,这是跟狗犯冲吧!”老孙气的拍了下大腿,不过这次他没有跑,而是抡着手里的探棍打狗,边打还边咋呼。
等把狗打跑,老孙已经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等我把粗气喘匀了,仔细看了看屁股下面儿那块地儿,诶,这不我在山头上看见那放光的地儿吗?”
老孙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安排,身下的这块地儿才正是他要找的。
他起身,来回踱着步,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开挖。可刚走了几步,就感觉脚底下一软,刺溜一下陷了进去。
老孙直接进了盗洞。向下出溜的过程中,老孙一直就没被卡着或者挂着,也就是说这盗洞挖的很技术,光滑平坦,土层还很坚硬。
就这样一直出溜了五六米,老孙才算着了地儿,这下面的世界,老孙还是第一次见到。
盗洞底部就像是井底,直径也跟我们现在常见的污水井差不多,其中一侧连着盗洞,而另一侧是一个约1.5米高的龛窝。
老孙拿鼻子一闻,就大概断定这墓是明清时期的,再看那龛窝里,一个打碎了的瓷盘子,一面完整的铜镜子和一个缺了腿儿的香炉。
“为啥还能剩下这些东西?我琢磨大概是当时盗墓的讲究,给墓主人留点儿,以免追到他家去。否则这么点儿东西谁还能一下拿不走?”
老孙虽这么说,可他却没前面那拨盗墓贼那么讲究。他把那面铜镜子和香炉全都装进了兜,只给墓主人剩了一个破盘子。
一面铜镜,一个香炉,为老孙换了一万块,他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
之后老孙又干了几次,每次也都有几千块的收入,冰箱上那个冷冰冰的陶罐也是那会淘换来的。一来二去,整个城市的文玩儿圈都知道了,有个叫老孙的,是一等一的盗墓高手。
当然,这话也传到了老孙妻子和亲戚朋友那。家里人眼看着一个正儿八经的科研人员变成了盗墓贼,都急的快上了房,苦口婆心劝他见好就收。他嘴上应下来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手痒。
1992年夏天,老孙又探明了一处汉墓,而且这墓所在的位置比较特别,没有在平原上,而是在太行山附近一座废弃村落的土崖上。以他当时的经验来看,这个墓绝对不简单。可不巧的是城里连下了五天大雨,把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到了第六天,老孙终于坐不住了,他拿着自己的家伙事儿就进了山。
到了地儿,由于泥土湿滑,洛阳铲儿和探棍都没法用了,老孙直接一锹就挖了下去。
一边挖着,脚下的泥土一边向外涌水,眼看着一锹又一锹,墓穴渐渐在断崖处露出了真面目。
老孙兴奋着,把锹也扔了,用手一点点儿挖掉表层的泥土,再一点点儿从斜侧方掏洞。眼看着洞越来越接近断崖,老孙的身体已经整个进入了盗洞中。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大水呼的一下涌了出来,眼看着洞就塌了,那泥土瞬间变成了沼泽,把我牢牢粘在洞里了。”
老孙再也动弹不得,眼看着水要把洞灌满了,他只能使劲仰着头,用鼻子用力地呼吸。
本来已经够惨了,可偏偏在这会,他又听见了狗叫!
必死无疑了,老孙当时就这一个想法。可那狗叫了一会儿,洞口出现了两束刺眼的亮光。那是手电的光。
借着那亮光,老孙这才发现那狗有一身锃亮的黑毛,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黄色制服的民警。
就这样,老孙被两个被抽调到山区参加抗洪抢险的警察给逮个正着。虽说命保住了,可接下来等着他的是十年的牢狱生涯。
都说盗墓会遭报应,之前老孙从来不信,还曾经跟人家理论:乾隆还是个盗墓贼呢,不也活得潇洒快活。
可现在他信了。
刚进去第一个星期,老孙就得了类风湿,手指脚趾全是弯的。
又过了一个月,老孙的妻子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了一整宿,醒来后跟孩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挖坟掘墓,是一定会遭报应的……接着就咽了气。
得知妻子去了,老孙病情立马加重了,没出三天就拄上了拐棍,狱警看他没有什么劳动能力却有些文化,就让他当上了监狱阅览室的管理员。
也就是在那里,老孙把自己的盗墓经历整理完整,出狱后一直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他说那场大雨后把所有盗墓工具都丢了,可这个笔记本一直贴身放着,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淋湿。
我问老孙,这本笔记是准备传家的书吗,老孙回答的很干脆,这本笔记是跟着他死过一回的,必须要好好传下去。
我告诉老孙,要把他的故事写成特稿,发到报纸上,他拒绝了。
最后,我在笔记本的末页,看到这样一句话:
见利起意,十年牢狱
一入盗洞,有去无回
我突然明白,老孙为何拒绝我。
也许,这16个字才是这本盗墓笔记存在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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