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电脑屏幕照亮一角书桌。 新年要到了,我等待子夜零点的钟声。
深夜的街道,几个要去网吧的少年叫喊着走过。
街巷熄灭了灯火,积雪照亮树木的枝条。
拉开窗帘,楼宇的影子如同一个城堡。
一只狗走在围墙下,它经过这里去后街。
房主曾经告诉我,它只在深夜出现,
放下窗帘回到床边, 回过头,一个小女孩站在我的身后。
窗外的树影爬上她的脸,天棚下旋转低矮的夜空。 冬夜破旧的楼宇,楼梯上的灰尘,磨损的台阶, 一切都被积雪掩盖。 人们没有从前,也不去想未来。
我蹲下问她怎么会来到这座城市。
她盯着我的眼睛,嘴唇变成黑紫色,一条蜈蚣从她的嘴里爬出。
脸上消失了五官。
我感到寒冷,天棚飘下蜘蛛网,月光顺着丝线滚动。
我面对一张惨白的脸。 我等待零点的钟声。
我看到天空,看到荒废的时光。
把她抱在怀里,
告诉她,
有我陪伴她, 我们等待新年的钟声。
她一动不动,
我的衬衣上沾满泥土。
房间渗出霜花,可以看见呼出的白色气体。
她抓住我的手,脸上的五官依旧一片空白。
我说不要怕。
窗户的玻璃破碎成冰晶。
她牵着我的手,向楼下走去。
我赤着脚,衬衫的袖子破了两个大洞。
我们走向黑暗的楼梯,夜雾从门缝进入门厅,悄悄弥散。
我闻到硫磺和血腥的气味,伴随着腐烂的感觉。
我想喝一口酒,女孩儿的手指嵌入我的皮肤,我看见鲜血滴落。
这个孩子,死去很久了吧! 我们等待新的一年。
大门渐渐开启,夜雾淹没我们的视线。
停留片刻,我们向外走,外面不是我熟悉的街道。
两旁的民居已经不见,一条铁路伸展向地平线的尽头。
铁路两旁的旷野上铺展着无尽的麦田,麦穗低垂。
天空没有月亮,大地苍白如同白纸。
我看见麦田里站着无数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
他们穿着不同季节的衣物。 她拉着我走向麦田,头发遮蔽她的面容,
远方的黑云开始堆积。 田野里一片寂静,我熟悉的风景不存在了。
我听到一阵风吹过,她拉着我走向麦田,
天边的云投下一丝光芒。
空气中波纹抖动。
我走向麦田,
冰冷爬上脚面,那是一条蛇。
蝎子顺着裤腿爬到胸前。
它们成群爬过,爬上她的肩头,爬进她的身体。
麦田里的人们,看着我。 我一定会等到美好的时光。
他们的皮肤开始脱落,乌鸦飞起,
地平线隐藏着黑暗,苍白的大地上麦浪翻滚。 积雪在麦穗上闪着银色的光芒。
他们扑来,云层一样密集。
一个女人的头颅脱离了脖颈,
我俯身捡起,交还给她。
抚摸她的脸。手指火烧一样刺痛。
后面的人如同海潮,
我的身体上叠压着无数的残肢断臂。
被黑色的血水淹没。
老鼠、蝎子和蛇紧紧包裹,直到窒息,
感到临死前的宁静, 渴望身边有一个人。
意识开始消散,眼前一团光芒是那么迷离。
恍惚中一只手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出层层的压迫。
那女孩儿的胳膊已经脱落,肩膀连接着粘稠的血丝。
我吐出一口血水。
残肢断臂和人的头颅如同山脉绵延,
站在峡谷的最低处。
在最低处,仰望头顶的山峰,
来不及喘息,就要开始向上攀爬,
这人骨和残肢堆成的山峰,
血污、蛆虫、毛发的缠绕在一起,食腐的乌鸦在举行晚餐。
我想对自己说几句鼓励的话,可是它们堵在胸口。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琐碎的故事对别人没有意义。
许多真实,不必去表达。
人们挣扎在生死边缘,用血汗换取片刻欢愉。
能听到他们呼喊,感到一阵寒冷。
让我在暗处生存,别太得意。
远离甜蜜和花言巧语,它们让人无地自容。
站在看不见的角落,永远不被看到,
把生命交给一个人,
然后骗她到底。
站在山脉的顶峰,乌云仿佛巨轮的阴影。
云朵冲向地面。
用手腕的鲜血把乌云点燃,
把燃烧的云推向天边。
云在空中照亮原野,她开始重新组合,
缓慢,持久。
她组成人的整体,在燃烧的云下走向归宿。
目送她,走向旷野。
她走过我的身旁,我目送她走远。
大地被云照亮。
天空依旧黑暗,
依旧冰冷,
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终将腐烂在人海里,
可是,还是为了那一丝微弱的,
微弱的光芒而感到,
感到欣慰。
祝福你。亲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