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中秋清明情人等节日,总有些多情种子一边搂着新人一边悼着亡人,(通常,男种子多于女种子)情深深雨蒙蒙地写些“想你念你爱你怜你疼你”的寂寞悲情文字,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要说悼亡这事吧,纯属私人感情,个人隐痛,偶尔真情流露一把让众人陪哭一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必曝晒,晒容易流失水份,冷藏才是保鲜的最佳方式。
事实上很多主儿也没闲着,再婚生子离婚又婚等等这些事都办得七七八八,于是乎这边艳遇不休,那边哀悼不止。
史上很有些墨人骚客在悼亡这事上做法雷同,有很多苦主儿用实际行动“做”的爱远没他们用笔“作”的爱好,这里把这种作文里的爱为简称为“作”爱。
占据悼亡诗头把交椅,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千古名句的唐代诗人元稹,正似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借助韦老丈人东风之便腾达不久,夫人韦丛便因病辞世。韦夫人辞世当年,元稹邂逅名妓薛涛,才子才女双双对眼。被誉为扫眉才子的薛涛有诗述情曰:“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韦氏去世二年,遗弃大他11岁的薛涛后,元稹又纳安仙嫔为侧室,安病逝。后来元稹又和裴淑一见钟情并娶其为妻,再遇歌女刘采春,对刘的一颦一笑迷恋不已,纳其为妾,赋诗赞曰:“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陈寅恪评价元稹——“综其一生行迹,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为可恶也。岂其多情哉?实多诈而已矣”。
苏东坡写给元配妻子王弗的一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史评此词一出,千古无出其右者。苏轼给第二任妻子王闰之,写得祭文亦是感人肺腑,并提出死后要“惟其同穴”。后来又有了“一生辛勤,万里随从”的侍妾王朝云,朝云病逝后,苏轼给其写得楹联也是沉痛悲切——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三位红颜薄命的女主角珠围翠绕着同一个痴情的男主角,上演了三场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说来苏轼算得上是一个认真负责的男人,从他对每一位爱人都痴情,对每一段爱情都真情中可见一斑。
曾载入中学课本,朱自清的《给亡妇》一文,可谓锥心泣骨的思念,力透纸背的情深。然而这却是他在鳏夫再蘸,新婚三月时的作品。很难想象朱先生一边搂着新人,一边忆着旧人既悲伤又幸福,既患得又患失的心境,想来要么是“遗爱“给地下旧人听,要么就是“作爱”给床上新人看,或者“示爱”给众多看客赏。
《槐园梦忆》梁实秋先生写给发妻程季淑的书,一代名儒的悼亡文字自然是泣鬼神哀天地,然则信徒们手里的《槐园梦忆》墨香犹在,泪水未干,发妻尸骨未寒,他与另一个女子一场惊世骇俗的忘年恋已轰轰烈烈地上演。1974年4月夫人意外去世,当年年底,梁实秋与比他年轻30岁的歌星韩菁清一见钟情,飞速坠入爱河。
很多读者悲愤欲绝,把他的《槐园梦忆》付之一炬……
要想让男人终其一生来爱你,方法很简单,活得比他长。不然人死了,房子被新人占了,钱被娇客花了,孩子被后娘打了,遗容还得充当“作”爱的道具,作文的素材,种种悲凉,只怕长眠于地下也会哭塌坟的。
俗话说厚葬不如厚养,只因厚葬是给活人热闹给活人看的,与死人无关。其实悼亡词也是活人“作”爱给活人看的,与亡者无关,但包括亡者在内的当事者清,都知道是真爱还是假爱,是真情还是矫情。康德说“人应该有所敬畏的,不仅是头顶灿烂的星空还有内心神圣的道德法则。”有些主儿用笔“作爱”的劲头大幅度超过真爱,不知道半夜醒来,直面内心的时候,会不会感到一丝儿惶恐、害怕、羞惭……
如纳兰性德一般既在妻子生前痴情不改死后又忠贞不渝的旷世才俊固然是人间极品,但总还有,给这苍茫浊世留点念想,存点暖意,否则一年四季将全是凉入骨髓的寒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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