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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中秋可以团圆
文/莫零
再也没有一个中秋节是可以阖家团圆了,自从他们都先后离开了之后。
我已经习惯了每年的中秋,网络上,现实中的熟人们互相寒喧一声:中秋快乐啊!我也习惯了把自己伪装地很快乐,晒朋友圈,发祝福语,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事实上,每年的中秋节,我望着那轮圆月,心里总会想:他们现在是不是住在了月亮旁边呢?他们是不是在某个我看不到的角落里,温和地注视着我和妹妹呢?我越努力快乐,他们就会越安心,那我为什么要不快乐?
有时也会静下来想,跟他们最后一次过中秋节是什么时候呢?好遥远了,那是我中专毕业的那一年,99年。我正为找工作的事情愁得焦头烂额,一点心情也没有。那是我们家头一回在老家过中秋,老爸显得非常高兴,提前好几天就在兴致勃勃地谋划着中秋家宴。一会儿说接外公外婆一起来过节,一会儿又说去外公外婆家过节。爷爷奶奶走得早,老爸视外公外婆为自己父母,一心想弥补多年来未承欢膝下的遗憾。
最终,还是各过各的了——他们不肯来,我和妹妹嫌农村蚊虫多又不肯去。老爸只好拿饭盒送了点菜过去,满满当当摆了他们家一桌子。
我爸有点人来疯,头一回在老家过节,他非要显摆出家宴的隆重来,居然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去吃,还美其名曰是赏月家宴。胖娘子也就由着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红蜡烛点上,远远望去一团红通通的温馨,引来许多驻足观看的路人。我爸便如数家珍地介绍他的家宴:这是板栗烧鸡,安徽人家的吃法,那是面筋塞肉,上海人爱吃……
胖娘子一面为妹妹摇着蒲扇,一面崇拜地欣赏我爸的单口相声,年轻的我想到未知的工作和前途,就没来由地觉得烦燥,看一切都不顺眼起来。爸爸太得瑟,妈妈太软弱,妹妹太呱躁;菜太咸,酒太烈,月饼太甜……就没一处让我能欢乐起来的。
我的落寞他们也看不出来,胖娘子见我一脸不乐,还追着问:你怎么不高兴?
我爸瞥了一眼我,借酒劲数落我:越大越不出语了(南通方言,意思是不自信),去面个试还躲到我后头。少女心肠的我玻璃心碎了一地,话也懒得跟他说,直接就进屋去了。
隔了许久,胖娘子凑到床边喊我:走吧,你爸月饼都切好了,今晚的月亮可亮堂了。我还躺着不想动,妹妹又举着桔子进来闹我:姐姐,姐姐,爸爸说要赏月了,快点来。硬拽了我出门去,院子里早已摆好了茶点,我爸笑眯眯对我说:来,大才女,作首诗吧!
我这才高兴起来,把月亮的古诗从头背到尾,全家人在月色里慢慢沉醉,月光柔柔地洒下来,真温暖。
我从这幅画面里抽离出来,恍然已是十几年光阴。他们呢?再没一同过过中秋节,每年都人隔三地,靠电话来互相问候一下。记得有一年胖娘子还在电话里说:这辈子还不知道能跟你们过几个中秋节呢。果然从此再没一起过过。
再后来,没有她的每年中秋,我总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打电话催我爸来跟我们一起过节,他有时说不来了,我就会佯装生气。但最终他还是会如期而至,我们这个缺了一只角的家庭也会维持着表面愉快的家宴,但他总是会喝着喝着就抹起了眼泪,望着天边那轮月亮。
还来不及悲伤,就被我插科打诨了过去,热热闹闹地吃月饼,看晚会,再各自睡去。不消说,梦里我们都会见到胖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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