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6-8-28 10:23 编辑
陈卫丨你以为你能走多远?
1 姚奢
疯子不可能装清醒,但清醒的人却可以装疯,因此,谁要是想以装疯卖傻瞒吓众人并获取利益的话,我愿意陪他玩到底。
停留,不是我的习惯。这样的当口,也许王绾会停留,也许胡毋会停留,但是,我不会。所以我一直说:尽管你在成功的路上曾经得益于许多外力,但到最终你只能发现:所有最大的功劳,还是全在于你自己。我甚至在心里常常祈祷老天,求他多给我几个这种不正常的时刻,让那些愿意停留的人继续假装手忙脚乱、满脸惊讶,以为那样就更能表示他们的忠贞和忧患;让他们继续混乱下去吧:而我的计划稠密而精当;我禁不起浪费。
我说:备马。但是没有人知道我要到哪儿去。在黑幕遮挡的暗处,我看不见别人,看不见向我露出询问眼神的人,也看不见帮我拉住缰绳的人,我只看见赵高。我转眼的瞬间,他向我露出了笑颜。笑一笑,不难。老哥的提醒只是因为老哥的软弱,也许他并不能明白:我正是赵高的克星。这很无奈:人与人不一样;即便是同胞兄弟,不能懂的人,手把手地教他,也还是没用。是的,我可以和大家一样,相信现在是一个伟大时代,但它还是改变不了庸人之所以成为庸人。况且,在一个有伟大政府或权力、甚至是伟大的感觉和情感的地方,错误也是大的,庸人也最多。
有些事,要等到最后。耐心,冷静,这些话说起来真容易,但是没有几个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还能够把它们给记住。这真是大多数人的可悲,也恰正是我这样的少数人的幸运。没有对比,就没有优劣,因此姚奢,我提醒你,我们所反对的人,是有必要存在的。
东郊的风沙果真名不虚传,一瞬间我确实为李斯老头而感动。无论你怎样猜度他的用心,但你到这种地方连住几个月试试!黄尘翻滚,不辨西东,满耳都是争分夺秒大兴土木的声音,在我听来,这声音实在能够减人的寿。民工很懂规矩,在我发问之前,就有人给我指明了指挥部的方向。当一个侍卫从工地上把左丞相找来,第一眼就把我给震住:厉害人的厉害,也许确实是庸人永远无法明白的。左丞相待人和蔼到了让你感不到他“还是个有心计的人”;好在一路上我的衣服上也落满了沙尘,否则我挺着一身干净的仪表站在全是黄泥的他面前,真会尴尬得不知所措。他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每句话处理的事都不同,但是他没有一点急急忙忙的样子。他说话,翻简,刺符;他不看人,他只看手上的东西,说话也不看对方,只微微地低下眼睛,看着一个虚幻的点,嘴里的声音不急不徐,右手的食指在胸前点点戳戳,仿佛那些声音不是从他嘴里而是从那只食指里发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同样让人感到掷地有声。我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叫道:李老头啊,我不得不佩服你!要想站到嬴政老爹面前不发憷,确实必先过你这一关。
“把大门关上!”在最后一个人走掉之后,李斯命令侍卫;然后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但并不立即问话,他皱着眉头对着桌面看了很久,时不时地还抬起眼睛,看一看高高的墙面,抬眼时顺便看我一眼;我想我的神态会引起他内心深处的喜欢,我坦然自若,宠辱不惊,心事重重但胸有成竹。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他问得相当突然,并且特别用力地强调了“大事”二字,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
“没有,没有……”我在考虑怎么说。
他走到垛口站定,眯着眼看外面;外面的光把他的脸照得白里透青,脸皮发亮。
“快点说吧,——我这边真的很忙。”
这种情况下我无法不开门见山,但我必须控制好我的声音:“左丞相千万不要着急,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凑近了他:“陛下整个上午没有亲政,而且全宫上下,竟没人知道陛下的行踪!”
我看见他的眉头慢慢地、微妙地凝聚,目光逐渐犀利,眼珠虽然不动,但胜过骨碌碌直转。我想他心里应该在翻江倒海,但他站在那里,安静得很,双手仍别在身后,头也没有向我转过来。他一言不发,站了很久,才慢慢地转过身,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轻轻地踩着步。
“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就是来骊山陵之前。本来我今天进宫只是为了一件小事:上个月我去原任地琅琊郡视察,顺便采办了三十六个琅琊本地绝色女子,预备今早呈给陛下,让陛下辛劳之余遣除疲劳,不想一进宫,只见右丞相、太尉、典客等数位大人都在候厅团团直转。”
“优旃呢?”
“听太尉说,优旃一早就陪着太子在东苑戏耍,他也不曾见过陛下。”
他重新在垛口站定;从我这里看,能够看到他面对的连绵的远山。
他突然转过身,几乎把我微微地吓了一跳,只见他大手一挥:“这样,你既然匆匆赶来,请就在这边吃了午饭再走。我马上回咸阳宫。”
“我当然要同丞相一道……”
“不,”他慢慢地说,但声音显然不再允许我争辩:“这事由我独自先去探个究竟,才对众臣有利。你听我的意思,下午再回咸阳,回去之后也不必再进宫,过个二日,你再来宫中提琅琊女子之事,你觉得怎么样?”
侍卫给他换衣服,他不停地交代着事情,突然又抬起眼睛看我,伸出一个指头低低地问道:“你,有没有对别人提琅琊女子的事?”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他连连点头:“好,好。”侍卫打开大门,门口站着七八个人,侍卫对他们说,让他们有事去找隗宗正,人群立即慌乱地散开,露出了庭前广场上一辆早已备好的驷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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