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半天工夫,东村老张家的张大户被人给放火烧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乡里村庄,说什么的都有,把那放火的人传的神乎其神,每一个议论的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们都在一边看着有人在那杀人放火了一样。
栓根的二姐在街上听说是东村的张大户死了,心里咯噔的一下子,她慌慌张张的跑回家,关上门坐在炕上,用手扒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心里在想“老张家和我们老郑家多年的死对头,这下子被人给点了天灯,活该!”她琢磨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大对劲,“难道是俺家栓根?不会吧,估摸着不可能是他,不是他那又是谁和老张家有这么大的仇气了!还有今个早上院里莫名其妙的扔着的那些银元,又是咋回事了?”
咣咣咣,外边一阵猛烈地敲门声,栓根的二姐在屋里应着,“谁呀?干嘛?”
“娘,快开门,我,虎妞。”
“你怎么回来了,你们那东家不是管饭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边说着边去开门。
“娘,咱屋里说话,不好了,外边都传疯了,你关上街门,咱屋里说。"
“咋了嘛?你个死虎妞,出啥事了?”
虎妞是从他在本村扛活的东家那跑过来的,满脸的汗水也顾不上擦,慌张的话都说不完整了,“娘,不好了,俺在东家那,听一个和俺一起扛活的东村伙计说,那老不死的张,张,张大户是俺根舅杀掉的,他们要来咱家抓俺根舅了……”
“你慢点说,别急,先喝口水,什么,你根舅放的火杀的人?”
“嗯,街上的人都是这么议论的,我龙妞哥去朱庄找我石蛋哥了,他去看看俺根舅还在不在那,娘,这可咋办了?”
“别慌,让娘好好想想……老张家怎么就会认定是你根舅干的哪?还有那么多的银元,这,这,真是根干的?”
“开门!谁在家了!快开门!”街门外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砸门声。
张一彪头上系着宽大的白色孝布领着一杆子人站在了门外。
“你就是郑栓根的二姐?”张一彪从马上一偏腿跳了下来,用马鞭指着栓根的二姐。
“是我,咋了?”
“哼!咋了?你倒挺会装马虎眼?你家栓根了?他在哪?”张一彪说着话就要领着人往院子里进。
一旁的虎妞站到了他娘前面,用手护着她:“你是谁呀?找我舅干啥?”
“我是谁?我是你张爷爷,起一边去,黄嘴角没退的毛孩子,快说,郑栓根去哪了?”
虎妞娘此时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栓根呀,栓根,你叫二姐我说你啥好了?”她心里虽然在埋怨着,脸上却表现的十分的平静,“张家少爷,你找我家栓根干啥?”
“干啥?他自己做的事他清楚,我让你家栓根去吃枪子了。快说,他到底去哪了?”张一彪气急败坏的扬起了马鞭就要打虎妞娘。
虎妞一抬胳膊架住了张一彪的胳膊,“你有理说理,干嘛打人?再者说了,我根舅怎么了,还的吃枪子?”
“你个小兔崽子!还和我讲起理了,行,你看看这吧。”说着话,张一彪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看,看看,这就是铁的证据,把我家老爷子杀了,还放火烧房子,简直翻了天了!你瞧瞧吧。”
龙妞想拿过来看,张一彪把手往后一扬,“你小子怪透气了,能让你拿着看?你要是给我吃了,撕掉了,我不是没证据了?再者说了,你认字吗?大爷我给你念一念吧!”
虎妞娘在旁一声也不言语,她想知道栓根到底在信里说了些什么?她也想确定一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等张一彪一字一句的把信里的内容读完后,虎妞娘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二十一】
张一彪展开那封告別信大声地读着:“姐姐保重,栓根弟今夜去张家寻仇,一定要杀那老……什么,为咱爹报仇,你不要挂念我,我以后再报答你的养肓之恩。保重二姐。弟:拴根写于民国十八年秋月十八。”
“怎么都不吭声了?这可是铁证如山,来人,去屋里搜,看看还有什么凶器没有?”
虎妞此时此刻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忙着搀扶着瘫倒在地上的娘,也顾不上和张一彪理论那么多了。等他娘长吁一口气缓过神来时,张一彪的随从从屋里搜出了上写有郑记字样的搭裢。张一彪从里面抓出一把银元,哗啦啦的撒在虎妞他娘俩面前,“说吧,这些大洋从哪来的?这么多,你不会说是你郑家的吧!
”
虎妞娘俩顿时没了主意,说不上话来。
“怎么哑吧了,问你们话呢?说栓根往哪了?”张一彪双手插着腰,气势汹汹地问着,“不说是吧,行,带走,有你们开口说话的地方。”
虎妞看着不可一势盛气凌人的张一彪说“我舅去哪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总不能不讲道理就胡乱抓人吧!“
“小子,你别瞎叫唤了,你舅把人杀了,还把房子也给点着了,这不,信,大洋,这些证据还不够?”张一彪说着话指使着带来的家丁佣人上前把虎妞娘俩给绑了,“你说你不是不知道你舅在哪吗?好办,我让你舅亲自上门来找我,我不把他大卸八块,我就不姓张!走,都押到乡公所里去!”
等龙妞从朱庄石蛋那打听过他舅的消息回到西村后,他兄弟虎妞和他娘已被张一彪的人给带走了。在朱庄石蛋拿着栓根的告别信让龙妞看了后把它烧掉了,他对龙妞说,“这下子你舅可惹了大祸了,你赶快回去看看吧!你舅不回西村倒罢,回去了准沒好,说不定小命都不保了!这孩子,也太冲动了!谁知你娘和你弟受连累了没!你快些回去吧”
龙妞看着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家,想着被抓走的娘和兄弟,不由得蹲在院里哭了起来,“舅,你这是想弄啥了?你去哪儿了,俺娘和俺弟不知又要受多少罪了!舅呀!你快回来吧!”
【二十二】
千沟万壑群现,丹阳漫掠东方。绵延威武太行,护我故土家乡。
巍峨陡立的太行山如一条长长的巨龙橫卧在华中平原之上,它弯蜒不断数百公里,山石堆砌叠嶂千层,涧渊众多,路崎险盛,虽说这里己是深秋季节,没有了以前清翠绿海,万色争艳的情形,但是冒密昌盛的树木千错万杂,高低相映,交差附依,依然是一幅让人心悦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的美图。
太行山东部余脉唤作凤凰山,俗称北山,离着东村也就几十里路程
拴根自从那天夜里从西村他二姐家走后,他就用钱买了些火烧等吃食物,躲进了北山的山洞里。白天不敢出来,只有天快黑时,他才走出洞来透透气,在周围溜达一圈。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后,他觉得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何况他心里一直不放心他二姐现在到底咋样了?于是在这一天晚上他决定偷偷地回西村他二姐家一趟。
他没有走来时的老路,向南直奔东村西村,而是故意地顺着山路朝西往辉县方向走,快到了辉县境内的田庄时他折头向南往西村而去。
天上的星光显得有些清淡,月色如薄纱蒙罩了天下的一切,借着月光,拴根不敢停歇,一路小跑下了山来到了田庄附近。他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柳树下,解开腰带正要小便时,听到了后面路上传来了嗒嗒嗒的纷杂马蹄声响,还兼杂着人的吆喝声,“驾!驾!”,啪啪的甩鞭声响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那么清脆。
拴根也顾不上尿了,慌忙兜好裤子,把大刀紧握在手蹲在树下,睁大眼晴观看着。
马队越来越近。拴根看清楚了,这是些穿军装的当兵人,前面十几个人骑马挎枪,后面是=辆三匹马拉得带有顶蓬的大辕车。拴根心想,我离到西村还有些路程,脚跑得又生疼,何况天都快亮了,我不如去问一下,看能不能趁他们的马车,捎我一段?
拴根把大刀包好放入包袱中,假装拐着脚站到了路中间。
“唷!”走在前面的人勒住了马缰绳,“干什么的?”说着话从腰里拔出了短枪,后面的士兵也都冷不防地被猛窜出来的栓根吓了一跳,哗啦啦地都驻马拉上了枪栓,对准了拴根。
拴根装得像个要饭的,鞠着躬笑着说,“别,别开枪,我是个要饭的”
“要饭的?要饭的拦我的路干吗?”为首那人手枪指着拴根,“你一个穷要饭的,在夜里拦路抢截,不想活了!滚开!老子今个忙!要不然非一枪蹦了你不可!”
“军爷!小子可不敢拦路!我只是想问一下,军爷这是去哪?我想趁一下马车,我的脚给扭伤了!不能走路了,求求军爷给行个好!”
“噢!是这样呀!”那人把手枪插回腰间问道,你这是去哪呀!我们回东村去!
“你们去东村!巧了,我去西村我表姨家,正好顺路。”拴根笑着撒着谎回着。
“那好吧,听你这口音也不是外地人,赖不好是个乡亲了!你去坐到后面那个辕车上吧。
拴根点头谢着,一拐一拐地走到后面坐上了辕车。
拴根和赶车的人一路上闲聊着,当他听那赶车人说出的一些话后,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二十三】
栓根坐在了大辕车的前面和赶车的那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闲喷了起来。
“大爷,你家是哪的呀?前面当兵的人是谁呀!”
栓根嘴很甜,笑嘻嘻的把脸凑到那人面前问着。
那老头一手牵扯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得儿,驾儿”的吆喝着。他扭回头看着穿着破烂,满脸污垢脏兮兮的栓根说:“小伙子,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半夜里还敢赶路呀!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土匪劫道的,你不害怕?”
“我怕个吊呀!我就光杆一个,要钱没有,要命随便!大爷,你们到底是啥了,咋这么多当兵了,你家主人是个官吧!”
“那可不是,小伙子!就刚才你猛一窜出来站在道上,吓了俺们一大跳,还以为你是个劫道了!要不是人多,都拿着枪,我们才不夜里赶路了!”
“那前面那人是在哪里当官的呀!刚才在前面他说他是东村的,你老的口音可不像俺这的呀!听着是辉县音儿了!”栓根边说着话边从那人手里拿过马鞭,“来,大爷,我替你赶车,咱爷俩聊着也不容易瞌睡,你老松坦一会。”
赶车的人把马鞭递给栓根,用手拍打着他的脑袋;“你个愣小子!还怪会事儿了!大爷我是辉县盘上的人,那前面的人是个军官,你不知道吧!他是个营长了!在百泉老冯的驻军里是个人才了!”
“老冯!谁是老冯呀!"栓根仰起脸好奇地问着。
“说出来,吓你一跳!老冯就是咱民国总司令的把兄弟植树将军冯玉祥呀!你没听说过?”
"没,都还怪厉害了!那前面的那个当营长的是东村的,他姓啥呀!“
赶车的老头咽了口唾沫,用手抚摸着几缕稀松的白胡须乐呵呵地说;“小伙子!
前面那人姓张,他家在东村可是首富。。。。”
“姓张?”栓根心里猛地一惊,“姓张,叫啥名?”
“他叫张一翼,这不,前两天老家捎来信说,他爹死了,让他回家办后事了。”
“啥?他叫张一翼?”栓根大吃一惊,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愣住了。
“咋了?小伙,你们认识?”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栓根平静了一下突突直跳的心,心里说:“我的娘了,冤家路宰,我咋会坐上老张家的车了,这张一翼不就是张大户的二儿子吗?不中,我得赶快走”
栓根没敢再往下问,他把马鞭递给老头,说:“大爷,你让车慢些,我想去尿一泡了,一路上颠簸的够呛,憋得受不了了!”栓根假装捂着肚子,一副难受的样子“快些停下吧,大爷,憋不住了,要尿到裤里了!”
赶车老头呵呵的笑着让马车放慢了脚步,栓根跳下车,跑到了路边,边解着裤子边对那老头说:“你们走吧,这不都到李固范屯了,离着西村也没多远了,我也快到了,谢谢你呀,大爷。”
“得儿,驾,!”马车在老头的大声吆喝中走远了,栓根舒舒坦坦的洒了一泡尿,长出了一口气,“真他妈的危险!差一点撞到枪口上,太悬了!”
栓根迈开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歇向西村跑去。
【二十四】
龙妞这些天在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去问他娘以及虎妞被张一彪抓走的事,乡公所的人早就被张家的人用钱买通了,撂下一句话,不见栓根就不可能放回去他娘俩。龙妞这些天愁得欲哭无泪,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
栓根进到屋里听完龙妞的一番述说后,没有言语,他坐在炕上沉默了许久。他有些后悔不该鲁莽做事,把姐姐和外甥给连累了,原本他想着把那张大户一解决掉之后就一个人远走高飞,谁知道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给他们娘俩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龙妞看着一言不发的栓根,有些忍不住了,“根舅,你说该咋办了?俺爹从咱七八岁被抓壮丁走后就一直没个信儿,俺娘在家时还能拿个主意,现在家里就剩下咱两个人,你说该咋办了?”
“你先别吭声了,我这不是在想法子了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别急,我一定想法把俺姐和虎妞救出来,这一次咱的考虑的细致些,不能留啥后遗症!”栓根站起来在屋里来回的走着,不时地用手拍着脑门,“想个啥好法哪?可真不好弄!”
“根舅,你可不能在这呆了,那事发生后,张家的老大报了官,现在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这事了。他们还画了像到处张贴通缉捉拿你了,你白天可不敢露面了!”
“嗯,我知道了,我一会就走。我有地方住,你不用管我。对了,龙妞你明天再去乡公所一趟,假装去看你娘,到了那,你把周围的地形给我记在心里,回来告诉我,看来这次咱的背井离乡了。你听清楚了没?”
“嗯,我记住了,那我去哪找你了?”
“明晚半夜你去东村俺家的后院红薯窖那,学三声猫叫,我在那等你。”
“中不中呀?根舅,你还敢去东村,在他门眼皮底下,你不想活了?”
“没事,你放心,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没事,他们不会想到我会这么大胆的,我白天不出来,应该没事。行了,天快亮了,我得赶快走了。给,这是两个大洋,拿着,明天买些好吃的给我姐姐送去。”
栓根把红薯窖蒙盖妥当,枕着大刀躺在里面闭着眼睛,听着街上来往不断的人们的脚步声,他陷入了沉思,也许这一次走后,他就再也没机会能回到这里了,他想好好享受一下家的温暖,想再多些时间来慢慢品味这家里的泥土气息,可惜,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了。他在等着天黑,等着这漫漫长夜后黎明的到来,能给他带来一些对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待续【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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