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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早饭
文/莫零
好多年前,在我的家人们没有四下散去之前,早饭是我们家最有仪式感的一顿饭。
平常上学,胖娘子最惯常是头天晚上拿瓦罐熬一罐白米粥放在煤球炉上焖过夜,米粒儿都入口即化了,早晨揭开盖子,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状的粥皮儿,那滋味儿,啧啧啧……
一个白水煮蛋,一定是剥开蛋黄还颤微微发出晕黄的光泽,一口咬下去,溏心的蛋黄在口腔里慢慢弥漫开来,好吃极了。罗富贵听我这样描述时,必定会咽着口水咬牙切齿:我家白水煮蛋一次都煮一个礼拜的量,冬天放锅里回一回,夏天就直接吃凉的,蛋黄外沿儿都是青灰色的,所以我特别讨厌吃白水煮蛋。
那时也没有煮蛋器,难为胖娘子每天掐着时间给我和妹妹煮出这样惊艳的鸡蛋来。佐粥的小菜是胖娘子的拿手好戏,嫩黄的腌豆角,翠绿的腌黄瓜条,白玉色的泡萝卜丁,反正我们家的早饭桌上长年色彩丰富。
可光吃这两样的话,没熬过课间操就饿了,胖娘子会给我们弄点垫饥的小点心,吃得最多的是一种菜饼,我们那里方言称为“粑”,读第一声。粑最好吃的是萝卜丝儿馅的,刨得细细的白萝卜丝儿拿盐略微渍过,水控干些,加上香油,辣椒粉,胡椒粉拌匀,塞进面团里压扁了用小火慢慢焙熟,特别好吃。不过这不是胖娘子做的,她是南方人,不擅长面食。
萝卜丝粑是胖娘子找桥头卖早点的粑娘子换的,她负责每天帮粑娘子泡点喝粥的小菜,粑娘子每天给我们送几个粑来解馋。粑娘子和胖娘子是她俩互相调侃起的外号,粑娘子矮胖矮胖,胖娘子高胖高胖,不过胖娘子私下对我们说:胖娘子比粑娘子好听些吧?嘻嘻。
不过,周末我们是要奢侈一把的,不吃萝卜丝粑了,得吃锅贴饺。胖娘子拍给我几块钱纸币,我就屁颠颠儿端着个搪瓷缸子往粑娘子的早点铺子里跑。
粑娘子的男人负责炕锅贴饺,他个子很高,胸口常年挂着条油腻腻的白围裙,一手戴着疑似白色的纱手套,一手拿着专门铲锅贴饺的长锅铲,站在热腾腾的汽油桶炉子面前汗珠子直掉。
他看平底锅里的饺子差不多了,就把锅边转几个圈,开始把饺子的底面焦黄色的那一面铲朝上,好散散热。这时炉子前面就迅速围拢了一群半大孩子,个个小手伸出多长。粑娘子的男人拿眼角余光一扫,我手里的搪瓷缸子里就盛上了饺子,他还对我眨了几下眼睛,我知道,他准是多给了我几个。
等到我爸从外头回来,我们就想不到买早点吃了,他一年到头不常陪伴我们,非要用厨艺来补偿一下他缺失的父爱。于是我们就每天吃不同水准的锅贴饺,粑,或者未知形状的面饼。每当我们皱起眉头撅着嘴地坐上饭桌之前,胖娘子总会偷偷往我手心里塞一团钱,让我们路上找补点早饭吃。
我和妹妹看着老爸坐在他精心准备的早饭面前摇头晃脑,胖娘子还要勤勤恳恳地扮演好群众演员,等我们磨磨叽叽喝完白米粥,胖娘子大惊小怪地提醒:你俩还不快走?要迟到了!
老爸眯起眼睛摇头叹息地看看盘子里他做的杰作,从口袋里往外掏钱,还没掏稳,妹妹就抢了过去,说:谢谢爸爸!
胖娘子跟在屁股后头要撵,老爸还阻拦她:快让她们去,再迟到了。
其实胖娘子是在追她塞给我的那份早点钱,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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