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6-10 15:10 编辑
单看油果子这名字,怕一般人会误以为是油炸的类似水果状,或以水果为原料的的食物吧。其实不然,这只是我豫东故里对油条的称谓。
这对于如今的国人来说,应是很平常的食物了。但在三十年前的豫东乡下,它却与饺子一样都是平日难得的,沾有喜气的食物;因为食用油本身就很珍贵,豆油,菜籽油,即使是出产于自家田地里。炸油条的过程也分外隆重,油锅一开,明明瞅见大人们憋不住的喜上眉梢,可却都嘴巴紧闭,而且也不许小孩们多话。亟不可待地等炸出金灿灿的油条时,却先郑重的祷告道:老天爷、老地爷、财神爷、老灶爷、保家大仙、老祖宗老太……油果子炸好唻,都来吃吧!
眼巴巴地等父亲将这一段套话如期念完,然而,却不曾见满盆的油果子少掉分毫。他们却一笑,看向我们:等啥,吃吧。于是欢呼而上,大快朵颐。有时,父亲不在家,母亲也会让我客串一回主祷人,我便学父亲一路虔诚念下去,仿佛列位此刻都站在浮腾的香气中认真地聆听着,只是到最后,当我也如父亲一般念到:……还有阿爷,恁都来吃吧。却被母亲用筷子在头上轻敲了一下,笑吟吟的责骂道:这熊孩子,胡说哩啥,恁爷还活着哩。赶忙又补充了两句:小孩不懂事,都别怪啊——都先吃吧。
包饺子就很少这般麻烦,除非赶上年节,也只是先盛出两半碗供到桌前了事,唯独炸油果子,每每都如此。我猜想是因为神仙们也馋,恰好炸油果子又必须用油,香气既强烈难敌,他们也就坐不稳坛台了。所以,人间的热闹,也大抵凑得。
若是孩子太急嘴,规矩松散些的家庭也可不等油锅出完就祷告。吃吧,吃吧,于是孩子们几乎与神仙祖先们同时进食了。
我小时候很馋,每次炸油果子,总是只待将最后一根细细撕碎慢慢咽下肚去,才肯正眼看馒头诸物。嘿嘿,没作死,实万幸。
所以,当父亲不在家,而母亲想起油锅时,我虽心底不情愿,还是满口答应帮她,烧火、叨油果子(翻,取)。当然,也是帮自个。但真心不喜欢那个烟熏火燎的气氛。然而,每逢年节还要炸的比这多几倍,因为还要拿它作走亲串友礼物呀,大年初二,挎一小竹篮,篮底卧两纸匣干点心,上面周周正正地摆满油果子,然后盖一红纸,红纸上再覆一图形鲜艳的新毛巾,妥了,看姥娘去喽。定媒、下彩礼,也少不得它,支起大油锅,满满地炸上十几篮,一一送到女方诸亲戚家去,敢一马虎漏掉一家,哼!是不是看不起人哪……
及到我家娘子进了门,我的任务通常就是安坐在灶门前烧火而已,芝麻杆、杨柳枝,一把把的续进灶火中,火大减柴,火小紧添,成品好坏与油温关系很大,马虎不得。
再往后,我就出远门了,所谓油条,只是早晨最便宜快捷的选择而已,膨大松软,就碗豆浆,呼呼噜噜地吃下肚,嘴一抹,就赶公交去了。久而久之,几乎生厌,但又没什么好选择的。
而且到了我的小表姐开早点摊时,恰好我在帮忙,她不懂,我只能打杂,于是请了甘肃的一师傅,这人挺老实肯干,就是他和面时的配方真真让我吃了一惊,除了正常的油条配料外,他居然顺手倒进些洗涤灵,说,好起泡。
我做不久就离开了,但从此算留下后遗症,每每见街边油条摊,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绝不肯走进一步。可又能如何呢?牛肉包子,牛肉都是搅碎的边角料,猪肉多择槽头肉……远庖厨还是对的,不然顾不上自个做,只好饿死算了。想起读中专时,每天早晨,都在路边顺手提一斤油果子,边吃边骑车……呵,果然是初生牛犊!
我家娘子也颇好炸油果子,只是一直技艺不稳定,配方也是因友而异,换来换去。最近倒好,学来一新配方,既有碱面,又添入牛奶,咸香适宜,奶味淡淡。昨天晚上就念叨着想炸果子了,只是惋惜女儿要离家上学,没人帮忙。我也想了,油是新买的菜籽油,会不会有老家的味道呢。给她壮底气:怕啥,反正你儿在,他也行。
到了今早上,她早早就和好半盆面了,可儿子昨夜游戏太过,三呼无一应。我呵呵一笑,挽起衣袖:来吧,我来叨。
她笑了,忙着扯出面团,搓条,切段,擀片,然而两面片一叠,用筷子竖压出一道辙。
我调火,定油温,感觉适宜了,招呼一声,她便捡起面坯的两头,拉长,绕几个弯,下锅。
一会儿,白玉龙就在锅里翻滚膨胀成黄金龙了……
刚捏起一根要送近嘴边,她忽然阻止道:别慌。然后念念有词:老天爷、老地爷、财神爷……保佑俺家发财,平平安安。——都吃吧。
哦,哦!不好意思,离乡太久,俺都忘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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