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星月群，再次见到了“小白菜”，这孩子有些幽怨，说：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小君，发现不是，就不理我了对吗？
小君是我之前讲给小白菜听的故事，贵州大山里的孩子，认识她的时候约莫11岁，看起来像七八岁的样子，瘦到大眼睛突兀，脏兮兮的小脸，总是受凉不断的吸鼻子。
2003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单位在贵州独山县某个山区捐赠了一座希望小学，飞机汽车机动三轮甚至步行，加上爬了几小时的山才到那座学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赶上孩子们升旗，新修的旗杆，音箱还没有装好，七十多个孩子衣衫褴褛，排着队在早晨的春寒中瑟瑟发抖，国歌唱的声嘶力竭，这样似乎暖和些。
小君就在其中，捐赠仪式后我们散到孩子们中间送温暖，派些个人的捐赠。我带了女儿精心准备的一些文具，其中一只书包（女儿上幼儿园，所以是卡通图案）和一只发卡被小君盯上了。可她不敢上前，眼睛里的闪亮让我笑了，示意她过来，然后递给她。她可能担心别的孩子抢她的，之后就一直贴着我，我牵着她的手，一下让她僵硬。在我和校长握手时，余光感觉她使劲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又看看，可能觉得够干净了，在我手闲着时又快速重新握到我手里。
那一天，我就这样牵着她。
我们住了几天，甚至去了孩子家里调研，我当然选了小君家，没想到那样远。早上四点起床，四点半出发，七点半到学校。三个小时的山路有一半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行走的，我用手电照明，仍然不断被突然掠过的禽类或动物惊吓到。每次惊吓小君都咯咯咯的笑，然后牵着我的手就会用下力来安慰我。
我突然想到一个小女孩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路上是怎样的心情，就问她：平时你一个人走不害怕吗？
她说一开始害怕，后来习惯了就不怕了，最怕的一次是见到狼了，还好是呼噜噜的声音，那是狼吃饱了，但还是吓哭了，于是就唱歌，狼跑了，以后害怕就唱歌。
我的眼泪快下来了，强忍着，说那你唱歌给叔叔听，叔叔现在害怕。
她唱了，是国歌，她唯一会唱的歌，一直不断重复的唱，直到太阳完全出来，她吁了口气说：天亮了，叔叔不怕了吧？
我给孩子们上课，不想讲些所谓勉励的骗人鬼话，就讲了些故事，还弹了电子琴。孩子们要求我唱歌，我想了想，唱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黄品源的《小薇》，不过把小薇改成了小君。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君，她有双温柔的眼镜……”
小君的反应过于激烈，哭瘫到地下，其他的孩子也哭，边哭边安慰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们一个个的也说不上来，只是哭。后来木讷的校长告诉我，你可能难以相信，孩子们几乎没听过音乐，你唱了这么好听的歌，他们受不了。
后来，总有孩子对我说：叔叔为我们也写首歌好吗，不要只给小君一个人写。我说不是我写的啊，孩子们不信，别人不认识小君啊。小君羞红着脸在一边开心地笑。几年后她有次跟我通话，说：叔叔最会骗人了，那歌根本不是你写的。
一年后我接到校长的电话，说小君辍学了。校长很为难，他有反辍学指标，可是说服不了小君爸爸。我特地去了一趟，被病怏怏的小君爸爸堵在门口，不让我见小君。
小君的妈妈早亡，父亲一身病，还有个弟弟。我磨破了嘴皮子，说小君的所有费用我承担，还给你家里贴补些，依然遭到拒绝。她爸爸说小君要干活，否则弟弟长不大。我发怒几乎要揍人，他父亲跪下来，说你走吧，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都快死了，她要管弟弟啊。
后来没见过小君，但是有联系，她给我写信，歪歪扭扭的字告诉我她的事情，辍学后一直务农，16岁去了西安打工，很开心的样子。
小君很倔强，一直不接受我的资助，地址也不肯给我。2010年，她18岁，告诉我结婚了，嫁的老乡，一起打工。2012年某天给我打电话，哭着说急要一笔钱，孩子病了，只要三千，一定还我。我寄了一万，她又退回来七千，还说一年内一定还我。我说不要，但她依然坚持，然后就再也没了联系，手机也停机了。
2013年我去西安找她，西安几个朋友帮着张罗，甚至登报，可惜终无音信，我感到骨子里的冰凉。
小白菜也来自贵州，布依族女孩，那次在群里看到她写奶奶的文章，留守儿童，奶奶带大的。奶奶去世了，14岁辍学去温州打工。这两年经济不好，回到家乡放羊。在经济发达地区打工的几年学到不少东西，热爱文学，喜欢写作发到网上。
这样的孩子脆弱敏感，长得又好看，网路上多调侃她，甚至是欺负，却少有人指导。她认识我之后要拜师，我很为难。我讲了小君的故事给她听，意思让她坚强些，不要像小君那样脆弱到湮灭。人生如棋盘，交叉的都是激烈处，其余的又太广阔，偶然的碰撞如果要延续，会付出很多，原谅我的自私，人生太大了，小白菜你需要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引领，而是世界的引领。
她昨天怪我，我很难过，但我坚持，小白菜好好地，我和大家一样爱你的。
星月群的其他老师和江山网的老师们，多怜惜这孩子，让她知道世界的温暖，别让小君的故事重演。
2015年12月24日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6-6-16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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