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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6-6-8 22:14 编辑
我坐在窗台上,蓝紫色的纱幔映染着阳光,闪着金。它们在我头顶打着转儿,粉的,紫的,蓝的,金的,煞是好看。窗户上满是绿莹莹的爬山虎,一簇簇地垂下来。我想找相机把它拍下来,然而没找到,我站起身,从那窗台轻跨出去。
外面是个小院子,上空挂满了东西。我仰头看,于是看到层层叠叠的衣物,还有藏蓝色的“茶”字布幌,就像传说中的万国旗。我突然想起刚种下的花苗,立刻奔向窗台,果然它快要被衣物晒下来的水给淋坏了。我抱起花盆,不轻也不重。我抱着它继续走,看到一片宽阔的空地,有一个玻璃花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欣喜地准备把它放进去。这时附近走来一个披着褐红袈裟的年迈僧人。
然后手机响了,将我从梦中唤醒。脑海里存有的微弱电流接通一些黯淡甚至被遗忘的场景。我看到空旷世界里虚弱的我立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被行人不停地撞。我看到昏黄的烛光下,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瞬间老去。
梦中的我赤着脚,衣着薄衫,踏着清晨的薄雾,轻飘飘像一个仙子,像我早期用过的QQ头像。而现在,我则似做义工时我的探访对象,那个八十岁的老人,垂头坐在床头,回忆都是从二十年前起。
那个老人说,他六十岁时还为了老伴去偷花,老伴的脸红彤彤的像刚揭掉的红盖头。但我捧着一束鲜花再去看他时,他的床铺已换了别人。我在那个医院做了一整年义工,和一个护士成了可以偶尔谈心的朋友。想起那天交接完事宜跟她辞别时,我说:我过几天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却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
她说:跟着你的心走就对了。我刚来上班时是在产房做接生护士,有时一晚上要接生五六个婴儿。一年后,我去到急诊抢救室,那一年在我们手里死的病人将近300个左右。你知道吗?在生死之间,我明白了人应该怎么活,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享受快乐简单的人生啊。要知道人生说来很长,其实就是短短的几十年,两万天,很快就过去了啊。
道理其实都明白,可是恐怕除非具有类似她那样的经历,才会大彻大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而世上多少人,能够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又有多少人,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许多人,不得不遵从旁人的意愿而活着。更有一些人,把心都掏出来虔诚奉献给生活,而生活回应给她的,只是疾速苍老的容颜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我在纸上画着杂乱无章的线条,这些线条如万箭穿心,让我无处可藏。”
有一霎那我觉得这些字是我写的,它们就像那个你等待多年的他,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你,心灵的呼应像天衣无缝毫厘无差,并且承诺会陪你到生命终结,永不会离开你。你的世界陡然充满光明,像天使降临身边,激动感动,几近热泪盈眶。
直到我抬头、眼神触摸到房间里的实物,这才从自己的内心深处爬出来。
这是电视里的那个愁苦女人的字,她正坐在白色的写字台边,笔力划进白色的信笺。我从她眼眸深处寻到了深不可测的凄凉,那绝不只是不安、痛苦或失落的凄凉,而是,深深的,让人揪心的,悲凉和绝望。
她把头埋进了裸露的臂弯,肩膀抖动起伏,低低的啜泣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这声音具有无穷的魔力,它带着一个小小的灵魂。
我认识它。我知道它想做什么。它想穿破云霄,到没有阻隔的空地畅快淋漓地哭、闹,喊,拿头抢地,将隐匿无形于身体中的憋闷一把揪出来抛掷千里野外,让心灵回到以前那样,不若如鱼得水的酣畅,也有修女的安宁平静……然而它没办法,也不能够,它本质是温顺弱小的,它无助而绝望,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逡巡、逡巡,最后无力地瘫下来,蜷缩在心底。
歌手在唱:人人都是孤独的,不管你拥有什么。
是的,在浩淼的星空,谁的生命之星不是绝望而无助呢。也许残缺才是生命的本质,越执著追求越是违反生命的本向,越是要受到命运之神的惩戒。品味这人生,那些孱弱的快乐是多么没头没脑,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我和女人相视而泣。我甚至想穿越进去抱着她,对她说不要哭,没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好的坏的,都会过去的。因为不知道此时此刻除了我,还有谁能够照顾她,安慰这个像寒风中的秋叶一样瑟瑟发抖的女子。
人生就像一个充满不测的森林,我们是森林里的母松鼠,辗转到这里,见过糖果罐和旋转的木马,也遇到过那个人,他让我们知道人和人之间可以有另一种关系,彼此牵挂、毫无保留。那些日子是多么快乐啊,每一分钟都有滋有味,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对于我们这样的人,真正的温暖,就是与一个彼此相爱的男子,安静厮守,和一大家人和睦相处,过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只是我们都那么难,那么难。
也从不懒怠用坚强的小爪子囤积坚果,期望坚实而安全。而坚实和安全在巨大的森林里又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啊。
一切都是多么虚无缥缈啊。梦里梦外,过往时空那一个个的断层,那些人,那些状态。再看看今天,看周遭,都是幻相。年轻和恩爱都是幻相,欢喜和痛苦都是幻相,过去和现在都是幻相,都是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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