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一篇作文,据说是北大举办的小说比赛
复制在此,大家看一下:
(我是河南省洛阳市第八高级中学高三年级的秦晗。我喜欢听古风音乐、读小说、写作、看动漫。曾在小区做过义工。曾在校报上发表多篇文章,在网络上发表多篇短篇小说。)
一
我是一个守门人,我守着一扇门。
这扇门,一面为黑,一面为白。黑的那一面,一眼望去,黄沙铺到了天上;白的那一面,草青树荣,一小片水塘波光粼粼,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每天都有人经过这道门,而且一天只能过去一个人。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我想了想,郑重地告诉他:我不知道。
我有一只小鸟,能学人说话,我叫它鹦鹦。没有人经过的时候,都是它陪着我。鹦鹦很啰嗦,但是鹦鹦是个好伙伴。
二
这一天,黑门那边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很年轻,也很憔悴。哦,对了,他们是两棵树。
他们告诉我,他们是一对恋人,已经走了很多天了。
我看得出来,他们想一起过去,但是,我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因为我的职责不允许,尽管他们看起来是那样恩爱。
鹦鹦知道我很为难,它站在我的左肩上,一下一下啄着我的耳朵。我扭头看了它一眼,不明白它为什么不说话,不过我明白,他们两个人今天只能过去一个。
他们站在沙地里,短促的根扎在沙面上,树叶稀零,干枯开裂的枝条纠缠在一起,似乎在商量,又似乎在争吵。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从沙漠深处吹来的风有些阴冷,白门这边葱茏的树木上结着硕果,水波折射着诱人的微光。
一切都在催促着他们快些做出决定。
终于,他们决定好了:让女人先过去,男人等明天天一亮就过去,两人再一起离开。
对她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决定,是不是,鹦鹦?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
女人走过门,转过头看了一眼她的恋人,继而扑向水塘,沙漠里的水分少得可怜,她早已受不住了。
看着女人的身影没入林间,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被留下的倒霉蛋。
“你不能留在这里。”我说。
“为什么?”他不解。
“因为……”
鹦鹦打断了我的话,一如既往。
我默默地坐在门槛上,同情地看着男人。
男人依旧不解。
他在等待破晓的那一刻,我知道他等不到的,在那之前,先到来的,一定是夜晚。
是夜,午夜。沙子开始流动。男人的表情从迷茫到恍然大悟,鹦鹦拍落他惊慌失措间伸向我的脆弱枝条,我假装没有看见他求助的眼神。很快,沙子吞噬了他,在我最后望向他的一眼里,我觉得他在后悔。
可是,没有用了。
然后,我看到了天明的第一缕光。
三
一尾瘦弱的鱼牵着她的孩子走过来,小家伙儿看起来虚弱极了,只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是红鲤,此刻鲜红的鳞片上覆着一层灰白的光,有一会儿时间,他们让我看不真切。
我整理好思绪,例行公事,告诉他们:他们之间得留下一个人。
母亲思索了片刻,打算让孩子先过去。
我把鹦鹦从肩上揪下来,一手抓紧它,一手捏住它尖尖的喙。
我透漏给她几句话,和这扇门有关的话,包括午夜的流沙。
听了这些,母亲没有犹豫,她把孩子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先过去。没留几口气的小孩子,鳍尾并用,艰难地爬过门槛。
我不忍心看小鱼爬到水塘,就放开鹦鹦,不管它的抗议,执意要帮小鱼。我没有听到它说一个字。
啊,是了,我怎么忘了,鹦鹦从不在有人来时说话。
我捧起小鱼,走了几步就再也走不动了,无奈之下只好举起手臂,将小鱼投进不远处的水塘里。“哗啦”一声,它沉了下去。
天色愈发暗了,母亲盯着水面的神情温和而柔软。小鱼不时冒出头来,吐几个泡泡,间或跃起,和母亲打招呼。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而她无力离开,更不想离开。
在小鱼再次潜下去时,母亲慢慢走到一边,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身影。
她在迎接死亡。
我看着她,惊奇地发现,她并不害怕,自始至终都那么从容,她放弃的仿佛不是珍贵的生命,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只有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舍和无能为力才让我知道她的不甘。
她消失了,被埋在层层沙粒之下,永不见天日,她再也没有办法去见她的孩子了。
我很难过,可是我甚至无法走过去安慰在水塘里哭泣的小鱼。
我踢了门几脚,为什么,为什么一天只能过去一个人呢?
为什么,我惊觉我问了这个相同的问题。
鹦鹦立在门槛上,它在生气。
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人回答我,鹦鹦也沉默不语。
我望着夜幕下连成一片墨色的树林,身后的门轻轻晃了一下,墙角处裂开几条细纹。
四
鹦鹦好几天没有和我说话了,它是不是想给我个教训?毕竟,只有它一直陪着我,鹦鹦肯定是为我好的。如果今天它还不理我,我就试着去哄哄它。说句实话,我并不会哄人,好在鹦鹦并不是人。
我和鹦鹦各自占据着一面门,等待着今天要过门的人。
低矮的灌木丛一阵轻微的骚动,两只漂亮的蝴蝶走了过来,他们很狼狈,其中一只的翅膀还受了伤,破损得不成样子。
我兀自猜测,他们一路走得多么辛苦。
他们站在我面前,说,他们要到另一边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到另一边去?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惊讶。这边有繁盛的树木,充足的水源,吃不尽的食物,还有春水夏花,秋枫冬雪,那一边有什么,只有足以灼伤人的强烈阳光和永无止境的沙漠。
我竭力劝说他们,再慎重考虑考虑,不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奈何他们很坚定。
我想让他们一起过去。
我看着鹦鹦,鹦鹦也看着我。
鹦鹦妥协了,它飞到我的左肩上,蹭着我的颈窝。它喜欢待在那里。
他们相互搀扶着走过去。沙漠里,阳光正毒辣。
我不知道他们能够走多远,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活多久,但我知道,
他们不会再回到这里。这扇门,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经过一次。
为什么?我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我祝福他们,朋友,一路走好。
五
门越来越不稳了,上一次剧烈晃动是在那两只蝴蝶过去后不久吧?
我记不清了。
我总是容易忘记一些东西,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记不记得都不重要,我只要记得守好这扇门就够了。鹦鹦对于我的记性很不满,即使它也常常忘记。
放心吧,我总不会忘了你的,聒噪的鹦鹦!
鹦鹦有时候很烦人,可我习惯它了。
鹦鹦也一定习惯待在我身边了。
我托着下颚坐在门槛上,鹦鹦偏着小脑袋看着我,我看着绵绵的沙丘。
这样过了多久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在这里的?我为什么在这里?经过这扇门的人又有多少?我还要守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鹦鹦也不知道。
没有人回来回答我们。
六
门消失了。
我本以为它会坍塌的,那样我就可以继续守着它,哪怕它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哪怕没有一个人会再经过它。可是,它消失了。
我和鹦鹦看着门上的裂纹一点点变大,在它土崩瓦解的瞬间,它消失了。
连一粒微尘都没有留下。
我站在我最常站立的地方,站了很多天,这些天里,没有一个人来过。
沙子在慢慢地侵蚀着草地。当水塘枯涸的时候,我问鹦鹦,那里是不是住过一尾小红鲤,鹦鹦扫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或许,鹦鹦和我一样,都记不清了。
七
我带着鹦鹦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们可以离开了,同时,我们开始了流浪。我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但值得庆幸的是,我知道,我要去找一扇门。
我遇到了很多人,他们问我从哪儿来,尽管很不礼貌,但我只能生硬地回答他们:我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守门人,我曾经守着一扇门,后来,那扇门消失了,所以我要去找一扇新的门。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寻找,但我正走在寻找的路上。
等我找到它时,我还是要做一个守门人。
我知道,我只是个守门人。
(作者学校:河南省洛阳市第八高级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