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6-4-11 17:15 编辑
《她生纪事》之—笑出尘 一 一个影子,映在客栈的窗纸上。 “窗外何人?”李靖一边问,手里已经握住剑柄。 窗纸上的影子仿佛颤了两颤,却不动。 “窗外到底何人?”李靖提高了声音,“唰啦”一声已抽出了剑。 “李先生,是我。”一个温婉的女声,透着迟疑。 李靖一听是女声,先松了一口气,收了剑,推开窗户,一个蒙面披着黑色披风的女子立在窗外。 李靖好像并不识得,又好像觉得哪里见过。他来不及思量如何应对,那女子已轻盈一跃,从窗而入。 女子一双杏眼露在外面,盈盈秋水望着李靖。李靖想起今日在司空杨素家中,歪着胖身子躺在榻榻米上会见他的杨素,令诸多美女姬妾伺立两旁。虽然姬妾个个敛声静气、低眉垂眼,但却也偶见星眸微扬,似乎个个皆曼妙秋水。李靖其实是很享受这秋水注目的。他知道,尽管他清贫,但轩昂英武,并不缺女人缘。许是那姬妾们星眸微光的鼓舞,李靖见着杨素并不畏怯——或者说是将畏怯折叠起来藏得很好了——他眼神迎着杨素,并不乱飘,脸上的笑意也掐得尺寸极好,三分冷四分热之间,总之他把话说得很顺畅。杨素歪在榻榻米上不时微笑,时而点头。这令李靖内里底气大增,他后来越说越慷慨,仪态也愈加潇洒。李靖一时够胆忘形,竟然前驱一步,敲敲杨素胖身子躺着的榻榻米说,“您躺在这里和我说话,是我对很大的不尊重。”杨素眼光一凌,转而却又笑了。李靖也松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天到这里就够了,实在不应该再节外生枝。 女子摘下蒙面,又褪去了黑色披风,一盏清灯下,只见她身后斜挎着一个秀气的碎花小包袱,一身紫衣盈盈,风采动人。 “出尘拜见李先生。”女子双瞳若水,斯文敛衽。 李靖回礼,隔着恰当的距离,礼貌地将她扶起。这样好看的女子,我竟然想不起?这样的艳遇,我是否当得起?李靖不能不遐想连篇。他又告诫自己,千万稳重,我不能不克制。 “出尘小姐有礼了。敢问小姐您是……不知深夜造访李靖,所为何事?” 女子的秋水美瞳又仿佛燃烧着温暖的火焰,此刻听李靖一问,火焰似乎黯淡些许。但她并不介意,略一思忖,从碎花小包袱里抽出一柄红色的拂尘,擎在手腕,亭亭玉立看着李靖。 李靖看着她,脑中想起白日在杨素家中,那榻榻米两旁站立的侍女,其中确有一位手持拂尘。 竟是她!李靖既喜且惊。 二 李靖一时百感交集。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出尘你如何得知我住此间君成客栈?” 出尘微微一笑,脸泛红晕,却又昂首答道,“我若想知道,一定能得知。” 别的,似乎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但李靖还是搓着手忐忑不安。 “李靖何德何能,得以出尘小姐如此倾心相投?” “先生相貌堂堂,且日间听闻先生言谈,必非久处池中。出尘生而流离,但我心炽热,愿红尘携手与君随……” 李靖定睛看着出尘,多想拥美人入怀。但日间自己斗胆说那一句冒犯杨素的话,他那眼中寒光一闪的样子,此刻又入脑际。自己千辛万苦从三原来到长安,所为何来?万万不可为眼前美色所惑。 “多谢出尘小姐厚爱。李靖惭愧!只是,出尘小姐既为杨素大人家侍妾,如此夜间逃逸,似有不妥吧?即便我与你共同出逃,你觉得杨大人会放过你我么?” 出尘上前一步,脸面离开李靖更近,似乎要将他看得更清楚。她仰起头,告诉她,“杨家姬妾,素有奔逃者,非我一人。我之区区,如蝼如蚁,杨大人未必能发现我逃走。更何况,发觉又如何?我并不怕。你,怕吗?” 三 李靖脑中急转。他确是有些怕的。他今日在杨素府中口出不逊之言,不过是为博杨素另眼相看。他不想得罪他。但他现在也不想失去眼前美人。如何两全其美呢? 李靖注意到她那只碎花小包袱。出尘注意到李靖注意她的包袱。她解开包袱。灯下,一些真金白银静默散发光彩。 “我知先生志向远大,此番追随,倾我身心而无悔。”出尘看着李靖。眼中的火焰和着秋水,燃烧成一派瑰丽。 李靖看着金银,看着美人,掂清了分量。 他替她将那些金银仍旧装入碎花包袱,他将她轻拥入怀。 “李靖没齿不忘出尘小姐厚爱!但愿李靖不至福薄,来日得以图报小姐青眼知遇……” 说话间,出尘已主动除去了一袭紫衣。但李靖却将衣衫替她拢起。 一生漫长,与你偕老,岂容羁途草草匆匆?李靖在出尘耳旁轻言。出尘释然,深深感动。 那夜,出尘睡在床铺,李靖却只在凳上看书。 出尘痴痴在帐中看着李靖端坐于灯下的样子,一阵感慨,一阵唏嘘,一阵羞喜。我躺在这他只当我睡了,不如我就这样陪他到天明吧……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真的睡着了。 四 出尘醒来,已发觉自己被反缚手脚。 “呵呵,难得出尘一片琴心剑胆么。”杨素依旧歪在榻榻米上,出尘昨日立的位置,已候补了她人,只是未执拂尘。 出尘心一凉。圆睁开杏眼,却见李靖躬身一旁。 “出尘年轻莽撞,此番夜投李某,虽然轻率,李靖还请杨大人怜惜则个……” 出尘眼前一黑。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她并不忍耐,直冲着那李靖脸面,“噗”地喷去。 她总算明白,她出尘和她所携带的碎花小包袱,在李靖眼里,都分量太轻了。 “出尘既意许李靖,央我做个媒人便是,我杨素岂是那气量狭小之人?”杨素悠然说道。 李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出尘和她的碎花包袱,仍旧归他带走,且杨素另有所赠。 李靖一抹撒满面血星子的颜面,拽着出尘,用膝盖在她膝盖处一用力,出尘便身不由己脚下一软跪倒,李靖跟着与她并肩跪立,口中朗朗称谢,“多谢杨大人厚赠,李某日后必定肝脑涂地……”出尘人跪着,却扭转过头来,冲着李靖怒目而视。又一口鲜血喷上李靖的颜面。那血甚是浓烈,稠稠地往下淌,将李靖嘴里未尽的话堵住了。 李靖一把抱起出尘,不忘那个碎花包袱,赶紧撤。 五 “出尘,你莫要生气……从此以后,你我纵马天涯,也无需提心吊胆了。你相信我,我必不负你。”李靖叫了一辆马车,搂抱着半昏迷状态的张出尘,一路颠簸,回到客栈。他想她这是气急攻心,吐了两口血,应不妨事,不影响今夜欢天喜地洞房花烛的。 果然,到了君成客栈出尘便清醒过来,脸色和唇角残血一样潋滟可人。李靖甚是安慰,今日如此一番甚是划算,我与她仍旧可做好夫妻,出尘也是个识时务知进退的好女子。 “靖郎,我想饮口热茶……”出尘痴痴看着李靖,柔声说道。 “好好,我这就去唤店小二来烧热茶。”李靖心里高兴,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茶还未烧来。李靖转身便看见一柄拂尘荡漾在出尘胸口。拂尘柄暗藏机关,往下一按便是一把尖刀。尖刀此刻深深插在出尘喉咙。 那拂尘本是红色,染了出尘的血,愈加鲜艳。 啼妃字于2016.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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